(老娃陈金贵近影)

陈金贵75岁,原北京水暖一厂工人,网名痴呆老娃近年来他尽自己的努力回忆并让我协助他整理口述,真实记录了那浩劫年月民生之艰苦和恐惧。他口述的《实话害了一条命》《红卫兵逼迫资本家子女打死自己父母》都产生了一定影响,他的《到天国我向你赔罪》则对一位自杀死去的同事表示歉意。
陈金贵说:“我75岁了,再不把这些事公布与众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巴金老先生在温格结束后不久就提出建立温格博物馆,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再过20年,恐怕就说不清楚了。就像南京大屠杀,如果我们从50年代就进行搜集证据的工作,不至于丢失很多铁证。我们每一个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为了我们的民族、为了我们的国家,都有责任留下证据。”
陈金贵回忆:那时候我们年轻,那场风暴来的时候,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起初文革冲着三家村(邓拓、吴晗、廖沫沙)四家店(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来的,到了8月份又冲着所谓牛鬼蛇神来了。牛鬼蛇神来自毛语录,有地富反坏右等。由于这本身就没有法律界限,所以想整谁就说谁是牛鬼蛇神。
红八月太可怕了!红卫兵都以要武为追求目标。他们穿上军装戴上红袖章,拿起棍子抄起鞭子,到处打人抄家,几乎无恶不作。那几天北京街头血肉横飞,跳河的卧轨的比比皆是,被活活打死的也屡见不鲜。红卫兵为了扩大战果,还到不少单位煽风点火,地质学院附中的几个红卫兵来的我们厂,把所谓地富反坏右资都集中在操场,用带铜头的鞭子抽打这些人。这些已经变态的坏人还独出心裁让资本家爬行几百米,顿时操场就像草原,几十个活人像羊一样爬来爬去。
有的人实在受不了了,有个叫刘财的老人,因为是个只有几百元股息的小业主,也算坏人,他当天给自己拴了块石头跳了龙潭湖。第二天尸体飘上来,厂里领导让几个资本家把刘财的遗体送到火葬场。几位资本家看着刘财的尸体虽然同情,却也不敢吱声。
到了火葬场,几个红卫兵如同凶神恶煞。他们的目光又转向几个押运尸体的人,那个年代每个单位都有心眼儿极坏的人,他们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至少不会互相侮辱取乐,但人群中的坏人就喜欢作践活生生的人,工厂的老红卫兵给所谓的黑五类都在胸前挂个牌子,比如狗地主某某某,臭资本家某某某,大右派某某某,他们对押运尸体去火葬场的人大声呵斥‘你们身上的牌子不许摘,到了火葬场也要挂着,让大家知道你们是阶级敌人’。
到了火葬场,运刘财尸体的老老实实早已被吓破胆的资本家。红卫兵看见他们挂的黑牌子大怒,说都他妈的是牛鬼蛇神,全他妈和死人一起烧了,留着你们这些阶级敌人就想推翻社会主义。别以为这是段子,那时的红卫兵就是魔鬼,他们可以活活打死人,可以用开水浇死人,可以把人集体活埋,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说完就要把他们推向火的地方活活烧死,几个奉公守法的资本家顿时吓得跪下求饶,有的嚎啕大哭说自己热爱毛主席热爱社会主义
“司机张宝华当时也吓懵了,要想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活人烧死,他对红卫兵说,这样不行,我们厂也有红卫兵,如果不把他们带回去,我们就没法批斗他们了。一个红卫兵问你什么出身,张宝华说下中农,我是红五类,我必须把这些牛鬼蛇神带回去,如果把他们烧了他们也就没法交代其它阶级敌人了,我们正在深挖他们在旧社会欺压工人的罪行,他们一死继续追查就断了线了。”
经张宝华一顿劝说,红卫兵对资本家们再次呵斥说回去老老实实交代你们的问题,几个资本家不断感恩,各个已经吓得大汗淋漓甚至尿了裤子。
陈金贵说,前几年看过一部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那年月中国没有辛德勒,各个都想在挨整的人身上踩上一只脚。但张宝华真可以算1966年红八月的辛德勒啊!
陈金贵最后说:恶贯满盈的红卫兵这才让他们回去。其中的资本家马进荣吓得几乎瘫了。当晚他和妻子说,咱们出身不好,这文化大革命不会放过咱们,早晚有一天让红卫兵活活把咱打死烧死,咱们还是死了算了。他们给孩子留下一封短信,让他们好好听毛主席的话,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他们找来一根铜丝,把各自的一只胳膊绑起,马进荣捅了电门,二人刹那间走向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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