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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因家中变故,我感觉自己的家彻底散了。
处理完爸爸的丧事后,一家人各奔东西,流落到天南海北。
我哥在武汉,我在北京。
只留下我妈在延吉,守着空落落的房子独自生活。
说是生活,其实那个冰冷的房子里,早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气息。
坏掉的电视机卖给了废品收购站,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偶尔厨房炒个菜就能吃两三天,她也从来不吃什么大鱼大肉。
自己一个人在家,能对付就对付。
过去二十年里,我妈每天有刷不完的碗,洗不完的衣服,擦不完的地……
整日忙乱的琐事,全都是围绕着两个孩子和她的丈夫。
她被紧紧锁在了婚姻的牢笼里,从没有过自己的生活。
如今,那个套牢她的枷锁已经打开了,但始终没能向外迈出第一步。
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默默发呆。
我妈一直期盼着,我和我哥能早一点结婚生子。
她就能帮我俩带孩子,能够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找一点事做。
我妈甚至将此事作为人生目标,清晰地标刻在自己的进度条上。
我经常劝她:
我和哥哥已经可以独立,不需要再操心。
父亲走了,也不需要再操持家务,接下来的人生,你能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
“你曾经也一定少女过,有没有当年你想做却没能做的事情?”
我妈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
没有。
她总觉得自己老了,玩不转年轻人的东西。
像我妈妈一样,六七十年代的女性为家庭任劳任怨了半辈子不占少数。
她们对自己过去的生活,从来没有过半点怀疑。
可女性的觉醒,不应该只是年轻人的新潮运动。
六七十年代的女性在这场运动中的声音太小了,小到让人忽视这个如此庞大的群体。
直到最近,B站的一个50岁阿姨“逃离”家庭逐渐在破壁出圈,让更多人看到女性的未来生活的另一种选择。
她只比我妈大几岁,身上却有着不属于那个年代的千钧之力。
对不起,这个阿姨我说晚了。
她叫苏敏,今年56岁。
随便点开她主页的视频,就能看到她穿着一身运动服,爬上车顶收帐篷。
动作麻利,行云流水。
她一个人开着车自驾游,从河南郑州出发一路向南。
驶过了小浪底、三门峡、西安、成都、宜宾、云南……领略祖国的大好山河。
苏阿姨得到关注,起因于十月中旬的“假靳东事件”。
面对镜头,受骗阿姨哭着喊出那句话:
我从没经历过爱情。
苏阿姨和她一样。
回头看看三十多年的婚姻里所有的细节,苏阿姨找不到一丁点关于爱情的影子。
生活里的一切花销,丈夫都要跟她AA制。
小到买菜,大到给车加油。
所有家庭支出,丈夫都在背后精打细算,追着向她讨要。
做饭、刷碗、洗衣服等等事情苏阿姨一样不落地干。
可笑的是,这些丈夫却从来没有主动要AA过。
车上的ETC绑定的是丈夫的银行卡,如果超过了100块,她免不了丈夫的一顿臭骂。
看电视的主导权,也永远都掌握在丈夫手里。
只有等到丈夫离开关门的一刻,苏阿姨才有沙发和电视的使用权。
苏阿姨就连在家里说话都不自由,丈夫处处抬杠,甚至冷嘲热讽。
她在外孙脸上亲一口,丈夫说,口水有毒;
她逗小宝说,宝宝好黑啊,丈夫又说,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黑点正常的。
……
若是说错话了,丈夫眼睛一瞪就凶神恶煞的,又是一顿毒打。
丈夫手边有什么就摔什么,举起来就向苏阿姨身上砸过去。
有一次就是用凳子砸了她的后背,疼了好几天。
苏阿姨就是在这样的婚姻中将就了三十多年,从没有过一刻感到幸福。
当年为了赢得丈夫的尊重,她边带孩子边打工。
做过裁缝、扫过大街、当过服务员,送过报纸……
不仅没有得到尊重,反而让丈夫AA得理直气壮。
现在女儿长大了,又要带孙子。
步入婚姻之后,为人妻为人母,生活的琐事,苏阿姨没日没夜永不休止。
她说自己的婚姻就像是一辆永不停站的列车。
从一个隧道进入另一个隧道,昏暗、无声、压抑。
苏阿姨的经历,在强烈的共鸣之下,难免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明明是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夫妻,却趁孩子不在家分房睡。
明明每天见面,两个人却像陌生人一样互不说话。
明明是两个最亲近的人,却把最不耐烦的脾气释放给对方……
在中国,我不知道像这样无奈的家庭有多少。
为了维护表面的和睦,妈妈们选择隐忍;
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妈妈们又忍;
为了替孩子带孙子,妈妈们再忍……
她们强忍着内心的委屈不敢说不敢做。
心一横,任由这趟永不停站的列车驶向无尽的深渊。
但苏阿姨偏偏不甘心。
在婚姻的牢笼里,苏阿姨在30年的压抑和隐忍中拼命挣脱,重新做回了自己。
为了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苏阿姨做足了准备。
白天,依旧是那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外婆。
在兼顾好家庭的同时,她偷偷摸摸地拍一些素材。
炒菜、擀面条、做辣椒酱……记录自己的生活。
到了晚上趁大家都休息了,再偷偷剪辑发布在网上,以此来换取路费。
带孙子一年的时间里,她通过网上的视频学习了解自驾游的攻略,发现有用的东西就偷偷放进购物车:
帐篷、热水壶、储物柜……锅碗瓢盆,样样齐全。
她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使劲努力,就为了重新夺回人生的方向盘,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计划按部就班的悄悄执行,每一个环节她都小心翼翼。
如果被丈夫看见,免不了讥笑和嘲讽。
她在等待一个春天。
把孙子送进幼儿园,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之后,她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出发了。
谁成想,突如其来的疫情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丈夫幸灾乐祸地说:
看你这回还能去哪?
苏阿姨不做声,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依旧像往常一样下单购物,准备自驾游。
苏阿姨婚后三十年的生活,积攒的委屈和无奈憋成了一口气。
堵在心口,难受。
苏阿姨也想找人倾诉衷肠,但是在这个表面上看热热闹闹的家庭,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她。
她跟自己的妈妈说?
妈妈不能理解她,告诉她家和万事始兴,得过且过就算了。
她跟自己的女儿说?
女儿也不能理解她,一遍遍地劝她别闹了。
内心的委屈无人诉说,就连至亲至爱的人都不能让她敞开心扉。
苏阿姨就是凭借在胸口的这股气。
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直到今年九月,国内疫情大有好转,苏阿姨整装待发。
丈夫再次讥讽:
这个钱扔得好可惜,要不了两天你就不住了,你啥事儿都是新鲜一时。
这一次,苏阿姨置之不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她驶出郑州地界的那一刻,感觉终于挪开了压在身后的那座大山。
如同《肖申克的救赎》中的那场大雨。
酣畅淋漓,洗涤灵魂。
三十年压抑的生活,苏阿姨从来没有过像今天一样感受过自由。
更没有像今天一样,展露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终于不再是家中的大姐,丈夫的妻子,女儿的母亲。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活成了苏敏。
苏阿姨三十年的窒息婚姻,何尝不是中国女性的的真实写照。
没有感情的强行捆绑,让一个原本充满活力的年轻生命,被牢牢锁在无尽的深渊中消耗殆尽。
苏阿姨解脱了,但是又有多少妈妈们仍旧在这样的家庭里苦苦挣扎。
就在上周,我因为私事去了一趟派出所。
无意间看到了签到本上的填写理由,全是家庭纠纷。
而在走廊里,尽是谩骂和争执。
民警说这些事,他早就见惯了:
有赌博的丈夫虐待妻子,她亲生父母竭尽全力劝阻离婚的;
也有过一对十几年的夫妻,像个陌生人一样一句话不说,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为了体面的;
还有刁钻的丈母娘欺负儿媳,丈夫唯唯诺诺不敢吱声的……
女性在家庭中无一例外的处于劣势,她们只能一忍再忍。
为什么我会被苏阿姨的感动?
因为在她的身上,我深刻感知一股不属于那个年代女性的力量。
沉着内敛,厚积薄发。
她的出现,更是将之前的《乘风破浪的姐姐们》彻底颠覆。
凭什么一定要保持苗条的身材?
凭什么一定要姣好年轻的面貌?
乘风破浪的姐姐,始终没有跳出男性审美的边界,在男性视角下定义的“美丽”中自我感动。
姐姐们带来的幻想一戳就破。
只有苏阿姨,从内心中迸发出的力量,狠狠地扇了这个世界一耳光。
真的有人凭借着一腔孤勇,对抗这个世界的规则。
并且,她还真的做到了!
让我感到开心的是,我的妈妈也在悄悄地改变。

今年国庆节,我带她去了趟长城。
她一路上都举着手机,还把镜头调转为自拍模式,和我一起录下15秒的视频。
那是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录视频。
面对镜头,我妈木讷的表情不知道如何是好,配好音乐后发布在了平台。

回到家休息的时候,她坐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循环播放这段视频,乐此不疲。
这篇文章,我不仅仅希望能劝说我妈。
更想劝所有母亲和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
不要因为年岁渐长而失去幻想。
不要因为岁月流逝而被时代抛弃。
更不要因为容颜苍老,就不再追求真正的生活,苟延残喘地过完一生。
年龄不应该成为固步自封的理由,曾经少女过的你有哪些未能实现的梦想?
别怕!
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你才是自己生命的主角,你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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