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裙的谭元元,将芭蕾舞极致而纯粹的美感呈现在观众眼前。图/由被访者提供
天鹅是候鸟,总会回归它起飞的地方,谭元元觉得,《归来》代表了她寻找今年3—10月这7个月间失去的舞台的旅程。“现在是时候我要回归舞台。
乐曲响起,一袭红裙的谭元元出现在舞台中央,足尖将她撑起,优美的肌肉线条在红色裙摆间隐约可见。曲终人散,她一天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这天早上,谭元元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感受一下身上有没有酸痛,然后冲个热水澡,松弛筋骨。在完成一系列准备工作后,谭元元准时到达演播厅,从中午12点一直跳到晚上8点多。
等待拍摄《舞蹈风暴》(第二季)宣传视频时,谭元元低着头安静地在照片上签名。几十分钟里,她始终腰板笔挺,只有脚上的灰黑色平底棉布短靴宣告她处于休息状态。她每次跳完舞都会换上这类鞋子,“舒服,把脚完全放松”。
如果生活中没有芭蕾,谭元元无法想象,“这就不是我了”。她的休假就是拉筋,如果还有时间和精力,就看看书和电影,再喝喝茶。
历尽伤痛,也毫无保留
“为什么会这么爱芭蕾?”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选择了芭蕾,芭蕾也选择了我,就是双向选择。就这么着吧!”
谭元元的笑声特别干净,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小女孩的单纯和真挚。小时候,大家叫她“小黑皮”,因为晒得很黑,性格又像男孩,别人玩洋娃娃,她却偏要爬树,摔下来被爷爷打了一顿。
由于晚一年入学,谭元元一开始跟不上班级进度,总是慢一拍。原本性格开朗的她,躲在角落里哭鼻子,“觉得自己是丑小鸭,有点自闭”。谭元元骨子里非常要强,虽然爱哭,但哭过之后马上站起来练习,别人做一遍,她就做十遍。也许正是这样的性格,造就了之后她大大小小的成绩。
谭元元的魅力来源于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与自信。图/由被访者提供
此后,她练得更加刻苦,并养成了伴随一生的习惯:“一定要做到极致,一定要尽量做到完美。虽然完美是不可能的,但今天一定要比昨天做得更好。”
15岁是谭元元舞者人生的第一次蜕变。以国家代表身份出国比赛,让她初尝失眠的滋味。“当时心理压力太大,觉得如果没有拿到奖,我怎么办?”虽然整个人不在状态,负担很重,但她还是连过三关,进入了决赛。跳参赛曲目《晨曲》时,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享受舞台。“舞台是有魔力的,我那时觉得自己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了洁白的天鹅。”
两年后,谭元元获得德国斯图加特芭蕾舞学院两年的奖学金,在德国入学半年后,她收到了旧金山芭蕾舞团的邀约。于是,谭元元选择留在美国,成为旧金山芭蕾舞团的独舞演员。 
谭元元的职业生涯,印证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谭元元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机会会找到你,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从18岁加入旧金山芭蕾舞团,成为独舞演员,到18个月后,成为首席演员,谭元元的训练强度增大,演出一个接着一个。虽然她始终小心谨慎,却险些与舞台告别。
“我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在跳《吉赛尔》二幕舞的时候。”舞台上,谭元元已经完全投入角色,在跳一个大幅度跳跃即Tour Jeté的动作时,她想让自己的腰再弯一点、腿再高一点,想让自己在空中多停留一会儿。在她舒展腰肢的当口,胯骨处猛然传来一阵刺痛。“我觉得可能是抻了一下,但我还是继续跳,因为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并没在意。但在继续跳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感觉,因为我最了解自己的身体。”
回到更衣室,谭元元根据经验做了一系列救急措施,可胯骨还是越来越疼,就选择先回家休息。但第二天醒来,她下不了床,更走不了路,只能焦急地求助爸爸妈妈和队里的医生。
芭蕾女皇的美誉是她用无尽的热爱与坚强的意志换来的。图/由被访者提供
拍完核磁共振,她被告知“臀唇撕裂”,医生建议她做微创手术,但可以继续跳芭蕾的成功率只有35%,恢复时间需要大半年,甚至更长。谭元元当场拒绝,回家静下心来想解决方案。她尝试了复健、休养、针灸、偏方等方法,走一步看一步。
两周后,她开始慢慢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训练辅助肌群,以帮助胯骨固定。两个多月后重返舞台时,她调整了自己的重心,不再把全部重量压在受伤的胯骨上面。
这是谭元元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机,接下来的12年里,每到阴雨天,受伤的胯骨就变成了天气预报机。能够坚持到今天,除了自己的努力,也因为芭蕾选择了她:“它还没有放弃我,所以我还可以站在舞台。”
这件事虽然给谭元元留下了一定的阴影,但在舞台上,谭元元依旧是120%地投入。即便她跟自己说悠着点儿,但到了节骨眼,她还是会做大幅度的动作。2016年,旧金山芭蕾舞团在中国巡演,谭元元在国家大剧院出演《吉赛尔》,她觉得那是自己表现最好的一场,至于那个大幅度的跳跃动作,她还是完成得毫无保留。
年轻时跳《吉赛尔》,可能技巧方面没问题,但细节上总有欠缺。“吉赛尔情窦初开跟阿尔伯特诉说爱情时,一边数花瓣,一边说‘你爱我,你不爱我’。我小时候就这么直接数,但长大以后不会这样数了。”此时的谭元元指尖轻颤,歪着脑袋将这一幕呈现出来。
在新的舞台呈现无限可能
每周,谭元元至少要练5天。热身、练功、排练是基本顺序,结束之后如果累了,她就把腿抬到高出心脏的位置,让血液回流,尽量放松。休息时,她会去做按摩或SPA,但很少逛街,因为要保护脚,“就是省着点用”。
舞者的世界相对简单,每天沉浸在美好的事物里,是一种难得的滋养。这种氛围塑造了谭元元脱俗的气质,她眼中的世界永远是美好的,通过舞蹈和艺术,可以将美好的时间延长一点,再把黑暗的角落藏起来一点。
骄傲挺拔的身躯,清澈坚定的眼神。图/由被访者提供
受疫情影响,谭元元已经很久没登上舞台,如何延长美好,成了一个难题。沮丧之时,《舞蹈风暴》(第二季)找到了她。
此前,谭元元看过第一季的《舞蹈风暴》,这档节目让大众认识了各个类别的舞蹈,这是谭元元最喜欢的地方。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能够最直接接触舞者的平台。“我觉得舞蹈是世界的语言,现在我们有这个舞台,能够呈现我们的艺术,各种各样的语言可以通过舞者的身体来讲述。”
同时,谭元元最近也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年有10场演出,在剧院里有多少观众能够看到?但在电视节目中,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呈现的舞蹈。如果有成功的作品,也可以拉近观众与芭蕾之间的距离,何乐而不为?
让谭元元下定决心参与节目的,还有导演冯明哲的一句话:“你来这个舞台,我们有无限的可能。”
来到长沙,谭元元不可避免地开启了打鸡血模式,一直规律的作息被熬夜打破。作为参赛选手里的大姐姐,她不允许自己在镜头前露出倦意,更不能倒下,要竭尽全力做好表率。虽然精力有限,但可以靠意志力去撑,“永远不可以低估你的意志力”。
合格的舞者都是自律的,优秀的舞者对自己则是严苛。有想放过自己的时刻吗?谭元元回答道:“其实刚才在做采访前我就想,放过自己吧,来不及了吧,再说吧……但是人的状态出来以后,我觉得有无限可能。”
转折来得很突然,也理所当然。谭元元的舞者生涯远看光鲜亮丽,近看则有诸多的不平坦。采访间在谭元元休息室的楼上,她上来前告诉自己,大家也等得很累,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打起精神,我是可以的”。
谭元元初到舞者大厅时,所有选手都惊呆了,很多人都不相信她真的会来。只有她内心最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归舞台。
舞台上的谭元元因热爱而闪闪发光。图/由被访者提供
当谭元元跳完第一支舞,舞者们感受到了她的初心,湿着眼眶主动拥抱了她。《归来》这段舞蹈讲述了一只天鹅重归来处的故事。25年前,《天鹅湖》是谭元元出演的第一个全幕芭蕾舞剧,她也是当时少有的几位能在那个年龄段,一人胜任黑、白天鹅两个角色的女演员之一,因此,天鹅对她来说,是一个极有意义的意象。天鹅是候鸟,总会回归它起飞的地方,谭元元觉得,《归来》代表了她寻找今年3—10月这7个月间失去的舞台的旅程。
谭元元见过马友友在公园里用大提琴拉圣桑的《天鹅》,旁边有一位舞者在跳街舞。“所以我觉得这个音乐也可以做一个不是古典的而是我自己的‘天鹅’。”经过与两位编舞老师的沟通,谭元元在《归来》里融入了一些现代的、中国风的动作,因为候鸟总是要回到自己应该归属的地方,“舞台就是我的归属”。
不少观众将白天鹅形象与芭蕾舞者谭元元画上等号,但在谭元元看来,演员不应该被贴上“××专业户”的标签。因此,她在《舞蹈风暴》上的第二次表演选择了独舞《卡门》,呈现给观众一个完全不同的角色,也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谭元元。
以芭蕾为使命
归来的谭元元,在《舞蹈风暴》的圆形舞台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360度的舞台与剧院的长方形舞台完全不同,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无处遁形,不仅有铺天盖地的摄像机,观众的目光亦如影随形。
不过,压力中也蕴藏着机遇,全新的舞台设置敦促她进一步提高自己的肢体表达能力。“后背永远不能松弛,我背朝着观众的时候,也是在讲这个故事。所以有的人说我的背会说话,因为我顾及了观众,他们也看到了。”
从谭元元舞动的身姿中便能感受到何为“自律与沉淀“。 图/由被访者提供
对于舞者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容易拿捏和掌握的技巧,需要大家在一起切磋学习,不断尝试、不断成长。谭元元觉得,她做到了。
舞蹈是人类最初的语言,即使没有文字和话语,人们依然能够通过肢体动作进行交流。舞者不说话,用自己的肢体让你听得懂、看得懂。舞蹈也是一门视觉艺术,舞者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就像音符,是一种语言的描述。
“对很多人来说,通过一些简单的肢体语言,他们就可以看懂舞者在说什么。我不善言语,但如果你看过我的演出,在舞台上的我是非常‘能说会道’的。”最能展现谭元元表现力的舞蹈,非《小美人鱼》莫属——这个角色自从融入她的身体,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小美人鱼为爱付出一切,正如谭元元为芭蕾付出一切。这个角色对她的难度要求很高,从穿着鱼尾巴长裤到赤脚诠释蹒跚学步的姿态,再到躲在小盒子里表现痛苦和压抑,强烈的情绪波动和高难度的动作转换,把谭元元从一个优秀的舞者变成了一个艺术家。
最后的收场像一个休止符,谭元元还沉浸在角色里,舞台时空就此凝固。一段好的舞蹈足以让人真切感受到那个永恒的瞬间,芭蕾竟然这么美!
一举一动都充盈着生命的能量。 图/由被访者提供
小美人鱼有多爱王子,谭元元就有多爱芭蕾,“无私的爱,就是一生的契约”。每次演完《小美人鱼》,谭元元都非常悲伤,很难出戏。她曾经连演5场,整个人累到脱形,但她希望做到极致。
人生不可能完美,多少会有遗憾,谭元元认为做到自身范围的极致就是完美。年龄的增长也好,身体的老去也罢,谭元元觉得,不应该被这些框架所束缚,你就是你。谭元元说,自己的偶像是奥黛丽·赫本,赫本因大爱成为不朽的美人,而对于谭元元本人来说,可以把她的艺术理念传递给大家,让大家感受到芭蕾舞之美,“这是我的使命”。
一直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奉献给舞台、奉献给芭蕾,谭元元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觉得没有遗憾,因为芭蕾是我的生命。”她的职业生涯永远都不会有终点,就算有一个非常完美的谢幕,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做。“我是离不开这个舞台的,之后我可以做教育,培养出很多学生在舞台上绽放。我也可以自己编舞、编导,好多事情可以做。”
谭元元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芭蕾就是她的使命。

✎作者 | 姜涵育
原标题——舞者谭元元:我选择了芭蕾,芭蕾也选择了我
首发于《新周刊》57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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