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别难。”走出法庭的弓玄子说。
就在昨天,历时两年的“弓玄子诉朱军反性骚扰案”终于开庭,从下午1点半持续到深夜12点,时间长达10个半小时。
弓玄子在法庭上提出了三个诉求:1、三位法官回避;2、申请公开审理;3、申请朱军本人到庭。目前的结果为休庭。这已经是她和律师能够取得的最好的结果。
此案之所以引发互联网上巨大反响,和另一当事人朱军家喻户晓的身份有关,这一看起来是“蚍蜉撼大树”的事件,被一步步推动到今天,殊为不易。
有媒体梳理了简单的时间线:
  • 2014年6月10日,弓玄子在央视实习期间,著名主持人朱军在化妆室对其实施性骚扰,隔天弓玄子报警,警方未予立案;
  • 2018年7月26日,弓玄子曝光朱军性骚扰一事;
  • 2018年10月25日,弓玄子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起诉朱军;
  • 2020年12月2日,开庭。

从《82年生的金智英》到北大自杀女孩,从一起起对性骚扰的反抗,到日本女记者伊藤诗织打赢了轰动世界的性侵官司……最近几年,我们对女性权利的关注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阶段。
正如弓玄子在开庭前所说:“不管是赢还是输,都是很珍贵的一件事情。就算这个案子最后没有取得最终的司法意义上的胜利,但是能够让很多人看到,和我一样的性别暴力的受害者,就已经是一种胜利了。”
今天,“爸爸真棒”专栏作者、在美国TOP15大学读大三的海墨给我们带来邻国日本一位同样“反性侵”的女生伊藤诗织的故事,并且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提出对性别问题和女权的看法。
海墨是新生代女孩的一个代表,她们会在大学选修性别研究课程,会为推动社会进步积极发声,这并不受制于“性别期待”,更是一场我忠于自身的战役。
本文作者海墨,自2014年来到美国,目前就读于南方某Top20大学,攻读哲学及公共政策专业,生活必需品是书与咖啡。
12月18日,经过四年多漫长的抗争,女记者伊藤诗织胜利了,这位被誉为日本反性侵运动第一人的女性忍不住在镜头前喜极而泣。判决书中,法院裁定侵害人山口敬之赔偿330万日元(约21万人民币),并驳回了他对伊藤侵犯名誉权的反诉。
消息传来,朋友圈里一片欢腾,五湖四海的人们奔走相告,而我坐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内心同样久久不能平复。
事件回顾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饱含血泪的战争——
2015年4月,25岁的伊藤诗织与时任TBS电视台分局局长的山口敬之(48岁),就工作签证问题相约进餐会谈,伊藤称遭到对方性侵。事后一年,她不断诉诸法律,却因“证据不足”受阻。
2017年5月,伊藤召开新闻发布会。推动日本国会修订已实行了100多年的强奸罪法条,新的法案扩大了对强奸的定义,降低了定罪的难度。
2017年10月,伊藤诗织以自身经历为题材写作的书籍《黑箱》出版,在日本社会引起轰动。
2019年4月,《黑箱》进入中国,反响热烈。
2019年7月,山口反诉伊藤诗织,提出高达1亿3千万日元的索赔。伊藤诗织再一次站上法庭。
2019年12月,法院判伊藤诗织胜诉。
▲《黑箱》书籍封面
你会称自己为一位女权主义者吗?
Yes, of course!
夏天的时候,我曾有幸在杭州的《黑箱》签售会见过伊藤。她身穿深色长裙,挽着头发,端坐在离我很近的舞台上,掷地有声地叙述着关于这起性侵的前前后后。
语言没有成为障碍,面对主持人和观众的中文提问,伊藤彬彬有礼地听着,不时点头、报以微笑。在用日语作答时,她的讲述温和而沉稳,同时具有礁石的坚毅和大海的广阔。分享会进行到一半,现场的日语翻译临时出了一些状况,伊藤便切换到了英语。这时,台上的她变得更铿锵激昂了起来,情绪表达里明显有了更多的控诉和愤怒。
最后,有一位观众问她:“你会称自己为一位女权主义者吗?”她毫不迟疑地回答到:“Yes, of course!”眼神发光,如一位骄傲的女战士。
台下掌声不息。
自那以后,伊藤诗织的样子就一直印在我脑海里,迟迟不肯散去。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两种品质的和谐共存,感受到了真正的刚柔并济。一方面,她是纤弱柔软的,用徐志摩的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来形容也毫不突兀;另一方面,她又是刚强果决的,如一株木棉举着英雄的火炬。
她身上似乎蕴藏着一个我正在寻找的答案,一种我所认同的女性的生命形式。
▲截图自BBC纪录片《日本之耻》
『女孩子不应该这么顽劣』
『女生很少能学好数学』
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回顾伊藤诗织的成长经历,她成长于一个典型的日本家庭,父亲从事建筑相关的职业,母亲则是全职主妇,而她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大。在访谈中,伊藤多次提及自己的“反叛”。她从小就与日本社会对于女性的期待格格不入,胆子大,勇于提问,渴望探索世界,16岁时就怀揣着投身新闻业的梦想来到了美国求学。
读她的经历,我有时会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的童年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度过,剪很短的头发,喜欢爬树、爬石头、拆卸小火车,还会和人打架。到小学时才第一次产生了身为“女孩”的自我意识。
那时的我在“家庭会议”上提出要自己乘公交车上下学,不许长辈再接送我,却被母亲以“女孩子不安全”为理由否决了。我愤怒、生气、不甘心,不断据理力争,但却都抵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从那以后,我忽然发觉自己常常会因为“女孩”的身份受到意外的批评或赞赏。调皮弄坏了车灯,因为“女孩子不应该这么顽劣”而受到了格外的责骂;数学考了全班第一,因为“女生很少能学好数学”而受到了特别的青睐……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初中毕业,15岁的我也带着迷茫和梦想来到了美国。
一个人在异国
我逐渐撕碎性别期待
长成了『自己』
从2014年至今,在美国这五年多的经历让我真切体会到了当年渴求的那份自由和独立。
远离了故乡,远离了家人,我一个人生病、看病、买药、吃药;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坐地铁、坐火车、坐飞机。当他人往往将“一个人”这种状态视为某种可怕的怪物时,它却是一种能让我强烈地感知到自我的存在的途径。
身为“女孩”,我已经有信心比大多数“男孩”遇事更理性、更沉着,也越来越不再需要处于“被保护者”的位置。我并不赞同这些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本身,更不认可将所谓“男性特质”放置地高于“女性特质”的价值判断(比如说,认为阳刚比阴柔更有价值),但对我个人而言,我的成长让我逐渐更贴近了自己的本性。
因此,可以说这是一场我忠于自身,而不受制于“性别期待”的战役。
在我逐渐积累的冷静里,有多少是依赖于美国的呢?其实仔细想来,除了一个人们能够拥有基本自主权的背景环境外,着实不多。
并非美国某种特有的文化在改变我,并非高中时每学期一次的diversity day或者大学校园里某张呼吁男女平等的海报塑造了我。而是主动离开了温室以后,暴露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在有意或无意中不断揭开世界的面纱,然后一次次被所见所闻推动着,去思索和探求我想要拥有的生命姿态。
女孩子生活的世界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伊藤诗织也曾许许多多次看见世界的真实,不美好的真实,甚至残酷无情、滴着血的真实。
在一次采访中,她回忆到,自己10岁的时候,穿着比基尼在泳池边玩耍,遇到一个男人对她进行肢体骚扰。当她告诉自己的母亲时,母亲却安慰她说,这是因为她穿了可爱的比基尼。伊藤陷入一种带有荒谬的震惊感:原来,这是自己的错吗?
她提到,长大一些以后,不同程度的性骚扰对她和她的许多同学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可是大家却选择了忍耐。直到这一次,直到山口敬之这禽兽般明目张胆的迷奸。她想,她一定要站出来。
女孩子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我第一次遇到“奇怪的男人”,应该是16岁的时候。当时是傍晚,我站在上海一所大学的校门口等车。他看起来近三十岁的样子,称自己是从法国读完建筑归国的博士。我有一种奇怪的冷静,甚至考了他几句法语,然后带着“破案”的心情给了他联系方式。果不其然,那天晚上他开始用一种典型的诱骗语气邀我去他家,字字句句里都透露出一个三十岁男人对于学生妹驾轻就熟的“操纵”。我和他说,你很可悲。然后删除了好友。
可如果,我真的很单纯地不设防呢?
▲截图自BBC纪录片《日本之耻》
类似的事情在后来的几年里时有发生。卖弄学术、社会地位、甚至只靠着年长男性的身份来接近小妹妹的男人;在酒桌上几杯下肚就给女性不断进酒的男人;过分热情、肢体靠得太近的男人;醉了酒勾肩搭臂尾随年轻姑娘、大声讨论她们身材的男人;把对于女性的诬蔑性称呼、把“贞洁”、“检点”挂在嘴上的男人……这样的人,始终存在于女孩子生活的世界里。
我自认为是清醒的,但或许也只是幸运。之前参与过声援jingyao的活动,和小伙伴在微博上发起了#我也不是完美受害者的征集,来自四面八方的性侵犯匿名故事像雪花一样把我淹没了。假设,我也遇到熟人的侵犯,假设,我面对的并非威逼利诱、言语调戏,而是直截了当的身体暴力,我是否有任何还手之力?
又有几个女孩有呢?
『厌女』的受害者
是每一个人
女性面对的残酷,还远远不止男性的性侵犯。对于伊藤诗织而言,可怕的并非只是山口敬之侮辱她的那一个晚上,还有法律条例的模棱两可,警察系统的息事宁人,社会舆论的谩骂和恶意揣测,甚至家人的不理解和背离。
她站出来了,她成了那个反叛者。
日本著名的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曾写过一本书叫《厌女》,分析日本社会的女性嫌恶。书中写道,不仅仅是那些对女性有欲望的男人在压迫着、侵犯着女人,非异性恋的男人、甚至女人自己,都在厌恶着女性。
而就我自己的体验来看,厌女症绝不仅限于日本,不管是在中国,还是美国的社会里,厌女都广泛地存在着。这种“厌恶”的受害者则是每一个人。
▲《厌女》书籍封面和被“厌女症”们抵制的同名书籍改编的《82年的金智英》电影海报
校园霸凌背后的推手是什么?有太多调研和实例都说明,最容易被孤立被暴力的是那些具有“女性化气质”的男孩。他们会被冠上各种侮辱性的词汇,被视为背叛了“男性”群体的弱者。这背后的逻辑,正暗示着男性蔑视“女性特点”,渴望与其割席的心理。
人们津津乐道的私生活混乱是什么?同样的谣言,安置到男人身上只是可有可无的谈资,安置到女人身上却像是一场灾难。女人同时要证明自己的性魅力,又要誓死捍卫自己的清誉。这就像在说,性是女人必须锁起来的珍宝,既决定了其价值,又不能够被人看见。而那些通过嚼舌根、攻击她人放荡而获得满足感的女人,则是深陷在这套话术里却又隐隐嫉妒不安的笼中之鸟。
促成同妻现象的原因是什么?不仅仅是她们骗婚的丈夫,还有东亚社会性教育的缺失,还有社会对于女人子宫的价值的强调,对于“妻子”这个身份的性压抑,对于女孩三从四德的教诲,以及女人在工作场所的劣势,经济独立性的不足,相关法律的真空……
太多了,太无孔不入了。
并非指每一个女性都会过上灰暗的生活,而是围绕着“性别”这一身份,有太多、太多禁锢和灰暗的真实。
该如何去活着?
感受到这些真实之后,问题变成了,该如何去活着?
有女人试图变得更像男人。她们剥离掉身上那些被认为代表了“女性气质”的特点,剪了短发、扔掉长裙、不看爱情小说,在众人面前永远一副刚烈的样子,最怕被叫做“小女生”。可说到底,这依然是一种渴望与女性身份割席的努力,背后隐藏着只有不像女人才能获得社会尊重的逻辑。
有女人变成了永远在愤恨的仇男者。男人是压迫者,是剥削者,是被欲望驱使的粗浅生物,而女人是被压迫者,是受害者,是被欲望物化的俎上鱼肉。然而,正是在这样充满戾气的两分法里,其女性意识成为了一种诞生于且受制于仇恨的、没有实质内容的自我否定。
该如何去活着?
见到伊藤诗织,我放佛看到自己依稀的轮廓有了一个具象的样子。她温柔、且刚强,她不言语的时候娴静如一滩秋水,表达自我的时候则坚定如磐石。她并没有逃避自己作为女人的身份,没有在外界的压力之下因愧疚或恐惧而抹杀自己的美。她心里或许有恨意,但这没有让她面目狰狞,而只是赋予了她坚韧。
我常常想起那天站在那里的我,就静静地注视着她,听她说话。我想着,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真正坚强的女性。她的柔软没有阻止她的勇敢,她的强大没有消弭她的细腻和温情。我站在她面前,觉得自己才是被治愈、被指引的那一个。
本期福利
推荐!伊藤诗织以自身经历为题材写作的书籍《黑箱》:在真正遇到危险和突发事件时,如何学会怎么去最大化的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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