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从海面升起,距离纽约市最北部的Bronx区只有半英里的小岛上,忙碌而压抑的一天已经开始。15名工人正等着挖掘机破开岛上的土层。
挖掘机周围,是有一个足球场大的深坑,堆放着1165口一模一样的松木棺材。工人等挖掘机停下,便下去寻找40-3号棺材的下落。所有工人都穿着危险品防护服,在10英尺的深坑和一排排棺材里,找到了40-3号,将她抬上了起重机。
不久前,40-3号死者的身份在义工们的努力下终于被确定了,她可以享受政府津贴,免费获得一场相对体面的葬礼,而不是永远沉睡在万人坑里。她已经比大多数这里的“居民”幸运了。
这里是纽约哈特岛的陶土园(Potter’s field),与繁华都市隔海相望的美国集体坟地。
今年4月的集体掩埋
Potter’s field的名字出自圣经的《新约》,指的是祭司用忏悔的犹大归还的30块银子购买的一块陶土地,陶土无法耕种,就被用来作为埋葬死去的陌生人的墓地。
哈特岛内部
哈特岛对于纽约的作用就是如此,所有无人认领、无法证明身份,无法支付丧葬费用的尸体,都会被拉到这里集体埋葬。六尺之下,并排躺着各种族的贫穷工人,失独老人,罪犯,精神病患者,流浪汉,和各种无人认领的尸体
这里是美国最落魄,最被人忽视的角落。虽然哈特岛离Bronx区只有十几分钟路程,但很多New Yorker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岛的存在。
这里是纽约,美国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人相信自己的人生会在哈特岛结束。”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死后连葬礼都没有,被扔进一样的棺材里,在几千人的万人坑里,在曾经的作为监狱的荒岛上沉眠。
但新冠,让人相信了一切。
美国新冠确诊病例已经超过1200万例,截至11月21日,纽约有2.5万人死于新冠及相关疾病。全市的医院每天要应对12000多名住院病人,还有200多个新病例涌入各家医院。
死亡让纽约应接不暇,就算是再大的医院,一天也只能处理20具遗体。而现在,一波又一波病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人被装进袋子拉进冷库。后来卫生机构统计,纽约医院中收治的新冠患者,30%都死了。
网上一度盛传着纽约各大医院门前等候着的运尸车,和在路边没有来得及被装进去的尸体。他们之中已经找到家人或确认身份的遗体,被拉去公墓埋葬。
而剩下的就被拉到了哈特岛。
夏天,哈特岛的景象首次震惊了全美。2,009名无人认领,没有姓名的纽约人,从码头的渡船上被运送到哈特岛的运尸车上。在拥有制冷系统的冷藏车中等候最后的命运归宿。
没有人知道,今年到达这里的人中有多少人死于新冠。对面高楼林立的纽约不堪重负,所以政府要求,所有短时间死因不明,找不到亲人的死者,全部送到哈特岛集体掩埋。
131英亩起伏的草地被挖开,棺材一摞摞被放进去,只有每间隔25码(22米左右)插在地面上的白色桩子充当墓碑。每一个桩子,都代表着地下有150具遗体。
这样的白色木桩出现在哈特岛的每一个角落,一些靠近海岸的墓地因为海水的侵蚀,已经露出了土下的白骨。
这些已经下葬的,是很长时间仍没有亲属认领的死者,或亲属没有资金负担葬礼钱的死者。但就算是这样简单粗暴的填埋,从3月至今,仍然有600余具遗体未能成功下葬。
是的,11月底,哈特岛的冷藏车里仍然存放着650具死于第一波新冠疫情的遗体,经过了整个春夏秋三季,运送到这里的遗体,只有32具找到家人并埋葬。
除了大量的社会边缘,底层民众受到疫情的严重打击外,纽约医院的人手紧缺也造成了无主尸体的堆积——他们来不及确认死者信息,通知家属。有些家人隔了几周甚至好几个月才知道亲人已经去世了。
Lea-Anne Carafa三个月后才知道已经分居的丈夫的死讯。
弗兰克·卡拉法的妻子接到电话的时候,丈夫已经去世两个月了。
负责人说,岛上的工作人员就这么少,没法给每个死者都找到亲属。更何况在这场疫情中,有些家庭全员出现在了冗长的死者名单里,哪里再去找其他亲人?
而没有亲属负责,就只能在冷库里放着,直到存放的最后期限过后,被草草火化。很难想象,距离疫情第一次爆发八个月过去,现在在哈特岛上还有50多辆卡车,装满了无人认领的遗体。
这里面除了新冠患者,还有因为居家隔离独自在家中去世的老人,或独居的外国人。纽约的停尸房只要饱和了,几十具已经开始腐烂的遗体就会被送到岛上来。
潦草的埋葬速度并没有因为美国重新开放而减慢,仅仅10月,就有360名死者被送到岛上,是去年这个时候的四倍多。反观海的另一边,纽约已经是一片太平,人们的生活开始恢复往常。
方舱医院拆了,医院门口“碍眼”的运尸车没了,不戴口罩的人多了,又有集会和狂欢了。所有关于新冠,死亡,贫穷,孤独的阴霾,都被哈特岛收藏。
科莫在新闻发布会上还拿哈特岛“卖惨”。他说:不幸去世的人越来越多,不仅仅是新冠患者,而是所有疾病的患者,所有的死亡原因,包括那些没有被任何家庭认领的人,这就是哈特岛的情况,但这是哈特岛唯一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他从来不敢揭穿哈特岛“人潮拥挤”背后更多的故事。
疫情期间,这座岛不光会迎接往常的社会底层死者。开头文中提到的40-3号死者,名叫Ellen Torron。74岁的她曾经出生在一个富足的中产阶级家庭。她上过大学,有英语和古典文学双学位,她在律师事务所做助理直到退休。
下排中:18岁的 Ellen Torron  
她的银行卡里有6万多美元,还有2500美元的珠宝,早就超过了美国人的平均存款。在新冠疫情来临之前,这样的老人可以顺利解决安葬问题,最终在精致的墓园里安息。但疫情带来的混乱,最终让她来到了她生前恐怕很难想象的地方。
新冠打破了许多中产阶级对不平等现象的麻木,曾经以为只要有一些存款,只要不是底层民众,灾祸,病痛都很好解决。哈特岛,永远与他们无关。
nyt印出的10万个死者姓名
但这场已经造成25万余美国人死亡的疫情,告诉了他们一件事:没有人能够逃脱病毒的侵袭。它既会感染贫民,也会感染总统。区别就是只有1%上层人士才会免去受到在疫情中无药可医,没有病房,没有墓地的烦恼。
剩下的人们面临着大同小异糟糕的未来。当然,比起意外流落到哈特岛的普通人,底层死者的情况更加糟糕。
刚刚开到岛上的冷藏车
哈特岛可能是全美国最差的坟场,没有墓碑,没有花环,不允许随意探视(一年只有两次探视机会)但还是有许多人选择将亲人埋葬在这样的“万人坑”里。
因为疫情中需要埋葬的人太多,殡仪行业的服务价格水涨船高,一次普通的丧葬服务大约需要6500美元,纽约在丧葬上的平均花费是每次9000美元。穷人连看病都看不起,更别说花这笔钱把自己埋葬。
尽管纽约有所谓的殡葬救济款,但也仅仅是最高1700美元,大多数贫困家庭还是无法承受。虽然就算没有疫情,他们最后的归宿也大多是哈特岛,但至少很多人不会像现在这样成批地死去。
哈特岛被称为最无奈时才会启用的墓地,是全美最大的集体坟场。无家可归者,穷人,突然生病付不起医药费的人,孤独的人,死于肺结核疫情的人,死于1918年大流感的人,死于80年代艾滋病的人,还有在新冠中被无暇顾及的人。
这座埋葬了100多万无名人士的小岛,望着曼哈顿的摩天大楼,就像那些埋葬在这里的人一样,不被记住。哈特岛是纽约的阴影,每一个白桩下,都有属于历史的伤痛。
650余来自第一波疫情未被安葬,还在旁边卡车中等待的遗体,绝大多数总有一天也会加入墓园。而眼下,第二波疫情却已经来到了纽约。
在过去7天里,纽约州平均每天有近5500例新确诊病例
过去30天,纽约州的医院报告了665例新冠死亡病例,比7月到9月的死亡人数总和还多
纽约市长科莫认为,哈特岛马上要迎来更多的棺材,更多的裹尸袋,更多的冷藏车。
一些网友也感叹道
——连第一批死者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埋葬,第二波疫情就已经来了...
——我们被尸体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市政府宣布他们可能需要把死者埋葬在哈特岛外的公共场地上的时候。(意思是哈特岛可能会饱和)
没有人知道谁会在下一波死难者中被抬到对岸的哈特岛。没有人知道谁会被身穿危险品防护服的扛着铁锹的工人从无名的墓中带回来。而
只要葬在哈特岛,就意味着遗忘:无人记住你的信仰,你的职业,你是否见证过独一无二的历史,是否拥有快乐的一生。
“没有人相信生活会在这里结束”岛上的牧师说。但在忽视怀疑,阴谋论,医疗资源短缺,贫富差距割裂中,这里最终成了许多人的归宿。
繁华的纽约生活继续,影子里的哈特岛埋葬无声的灵魂。
source:
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8982879/Photos-50-refrigerated-trucks-filled-bodies-650-unclaimed-COVID-19-dead-Brooklyn.html
https://time.com/5913151/hart-island-cov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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