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和虚拟的界线越来越模糊的当下,我们去 UCCA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看了一场关于真实和虚拟、计算机与艺术的展览。
这是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走进美术馆,与艺术的久别重逢带了许久未见的怀念与感动。
不止艺术品本身,这场展览背后的人们与过程同样让人好奇。如何在一场全球疫情中完成布展这个根基于现实的行为?我们有幸采访了此次展览的策展人与艺术家们,听他们讲了讲对于艺术与生活的思考。
——台长
编辑 - 综合旋转
图片 - srrr,UC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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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是我春节后第一次看展。

在出发前往 798 艺术区之前,我询问同行的两位同事上次去美术馆是什么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不仅是我们今年看的第一场展览,也是 UCCA 今年最大的展览,原定于年初开幕的“非物质/再物质:计算机艺术简史”在被迫经历了一系列重新规划、协调与等待后,终于在 9 月底正式向公众开放。
在开幕活动上,策展人黑阳(Jerome Neutres)通过 Zoom 与现场视频连线,从一开始就为这场展览奠定了不同寻常的基调。
“谢邀,人在法国。”

1946 年 2 月 14 ,世界上第一台通用计算机“ENIAC”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诞生。
计算机为了进行弹道计算而被搭建,但哲学家和艺术家却给它更浪漫的任务:去创造吧
世界上第一台通用计算机“ENIAC”
1985 年,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了一场名为“Les Immatériaux”(非物质)的展览,由定名了“后现代主义”的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çois Lyotard)策划。
展览中设了诸多了当时不太常见的数字、新媒体艺术,和交互装置、通讯实验等。
蓬皮杜艺术中心“Les Immatériaux”展览现场(下同)
这场展览预言了全球化、后现代主义,对康德在哲学上对美的定义(“美是主观的”,“美没有目的性”)又一次思考,成为许多年轻艺术家心中不可超越的经典,影响了一代人。
“非物质”并不是只是一次艺术展示,更是一场哲学思考,所有的空间与装置本身构成了引发思考的过程。这种思考同样延续至了 UCCA 的“非物质/再物质”。
在艺术形式经历过大规模发展后,我们有了更多的视角和素材来探索:艺术是什么?创造是什么?谁能够创造?虚拟艺术给我们带来什么?
UCCA“非物质 / 再物质:计算机艺术简史”展览现场(下同)
计算机艺术突破了地点或年龄的限制,也体现在此次的参展艺术家身上:超过 30 名艺术家来自 15 个国家,其中年纪最长的薇拉·莫尔纳 1924 年出生于布达佩斯,而最年轻的刘娃 1994 年出生于北京。
Vera Molnar, Hommage à Monet, 1981
展览以四个章节代表计算机艺术的发展历程。即使对此前没有特地了解过计算机艺术的观众来说,也能直观地感受到时代与技术的发展,与创作方法和理念的变更。
第一章「计算机艺术先驱:新“调色盘”的发明」专注于上世纪 60 年代计算机技术初具雏形时,展示了最早使用计算机和算法创作的先驱艺术家们的作品,比如薇拉·莫尔纳和算法艺术的奠基人之一弗里德·纳克的作品《穿越光栅》。
Frieder Nake, Walk Through Raster 12.1.1967 Nr. 3, 1967
在这一部分中,我们看到的大多都是平面、二维的作品,但其中已经开始将计算机能够提供的随机性与不可预测性化为具体的图像,将无形的算法化为现实。
第二章「生成艺术:无限的语言」中,计算机开始拥有持续创作的能力,这一部分中你能找到许多具有互动性和沉浸感的作品。
比如米歇尔·布雷与埃德蒙·库绍的作品 蒲公英 Les Pissenlits,参观者向一个话筒般的风感设备吹气,屏幕上投影的蒲公英影像就随之飞散。
米格尔·瓦舍利耶的 超自然 2020 在美术馆内构建了一座虚拟花园,其中的植物遵循着算法决定的生长、绽放和枯萎的“生命周期”,周而复始。
第三部分「人工智能艺术实验室:当艺术家创造“创造”本身」探讨下一阶段,当人工智能被赋予“创作”的能力后
,艺术家与艺术创作的关系如何相互影响和变化。

莱昂内尔·莫拉的“艺术机器人”无需人为外在控制,通过读取色彩和画面决定行径路线,用随机性创作出完成前都无法预料的作品,参观者得以现场观看这些机器人工作的情景。
看着这些辛勤工作的机器人们,我们不仅惊叹现代技术所能完成的,也必然会开始质疑创作的本质。
最终章「后数字时代的幻觉与幻灭」探索了计算机技术所带来的新可能性与焦虑,展示了诸多数字影像作品。
在这场关于计算机艺术与“物质”的展览中,出于机缘巧合,现实所创造的限制与带来的必要妥协几乎构成了另一个层面的讨论参与者。
所有展出的艺术品几乎都由 UCCA 团队与策展人、艺术家通过远程交流设置,向策展方和艺术家们提出了各种挑战。
我们和 UCCA 策展人秋韵和 4 位参展艺术家聊了聊,这次展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以及疫情对于他们生活、工作和创意上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正常”状态下策展/布展的步骤一般是什么样的流程?
正常情况下,在前期策划工作就绪后,布展期间艺术家都会来到展厅,指导监督布展过程,并参加开幕式及之后的相关活动。
这次因为大多数艺术家无法亲自到场,你们被迫做出了哪些改变?
我们从今年夏天紧急启动了远程布展计划。
基本的流程是:艺术家及其团队准备“布展说明书”,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进行“网上教学”。UCCA 团队学习消化,向艺术家咨询遇到的难点。艺术家团队进一步答疑解惑,细化“说明书”。
每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基本都需要经历 2 到 3 轮这样的“网上教学”,频次随难度递增。
过程中有觉得特别挑战的地方吗?和艺术家的交流变得简单了还是更难了?
挑战很大。如果艺术家们能来现场,很多工作是可以很快解决、推进的,因为没有人会比艺术家本人更了解自己的作品。但现在需要由 UCCA 团队代为实操布展,这对我们提出了比以往更高的要求——尤其是“计算机艺术”这一类型的作品,我们需要摸清其原理、结构、程序,才能确保作品的安全运转与完美呈现。
但我非常感谢艺术家们的体谅,以及巨大的信任。为了布展,很多艺术家分享了一些以往从未与外界共享过的核心信息。我认为这恰恰体现了在疫情威胁全球的背景下,人性中一些很温暖、闪光的部分,也传递了艺术的力量。
这一次的经历对你在策展方法上有什么启发吗?
万事万物都有联系,不要给自己设限。看起来是新的事物或技术,但底层的逻辑对我而言始终是“人”。我要引用在这次“非物质 / 再物质”展览中非常欣赏的一位艺术家 Michel Paysant 的话:“技术的未来一定是人。”我很愿意相信他的愿景。
Michel Paysant 所创作的眼部追踪艺术装置
这次展览的筹备与平时有何不同?作品需要现场调试的部分是如何完成的?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吗?
虽然我更喜欢亲自在现场调整作品的细节,但我有远程布展的经验。对视频装置来说,最重要的是提前计划,我们在工作室都会先建设一个 3D 模拟,重现现场空间和科技的展现。
过去几个月间,我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也完成了不少远程布展。虽然对于我们的团队来说这也是一项挑战,我很高兴在这种困难的时刻依然可以向人们展示我的作品,不过必须错过开幕派对让人遗憾。
Quayola 此次参展作品《夏日花园》
你觉得疫情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你的艺术有影响吗?什么样的影响?
会也不会。
过去几年间,我的很多作品是在郊外的工作室里一个人完成的。在创作时,我已经习惯做一个“隐士”了。所以可以说我的工作流程其实是和隔离要求不谋而合的。 
但疫情和意大利严格的隔离要求对我来说依然有很大影响,不管是在创作还是展出方面。一般来说我会有很多展览行程,因为这些无法实现,我终于有时间专注于新作品——比如一个我想做很久了的音乐作品,最近在罗马首次展出
你认为疫情会改变人们观看艺术或参观美术馆的方式吗?如何改变?
人们会意识到,技术可以向我们提供体验和传播艺术的新途径。
现实和虚拟世界的界限在这段时间中变得愈发模糊,这为新艺术形式的诞生和推广创造了新的环境。

这次展览的筹备与平时有何不同?作品需要现场调试的部分是如何完成的?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吗?
由于疫情缘故,我很遗憾没法回到北京。本打算为此次展览创作的开幕表演也不得不取消,但是 UCCA 的工作人员非常专业地协调远程布展,都很顺利。
刘娃参展作品《看最后会到哪》
你觉得疫情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你的艺术有影响吗?什么样的影响?
基于这次疫情,我创作了一件虚拟现实影片“Devil’s Ivy”,借用纪实小说的手法,探究新冠疫情时期真相与想象之间愈发模糊的界限。
作品带观众踏上一段超现实的旅程,穿梭于封锁中的武汉、遭遇病毒的邮轮、以及纽约的大型公墓。看不见的病毒幻化成怪诞的象征性元素,暴露出诸如政府监控及信任缺失等,在疫情爆发之前就早已存在的社会问题。互联网上相互矛盾的叙事和真假参半的信息,编织出种种偏离真相的想象,使得现实世界看似触手可及,却又有如迷宫一样难以琢磨。
你认为疫情会改变人们观看艺术或参观美术馆的方式吗?如何改变?
疫情必定会带来诸多不可逆的改变,现在就已经出现很多线上展览和讲座,但同时观众也会更珍惜人际互动的机会,可能会有更多预约制的展览事件发生。

这次展览的筹备与平时有何不同?作品需要现场调试的部分是如何完成的?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吗?
远程要求我们对于作品呈现效果有更准确的想法。我们根据 UCCA 提供的场地图纸构建了一个准确的虚拟场景模拟,来确保作品的最终呈现。
Peter Kogler 此次参展作品《无题》
你觉得疫情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你的艺术有影响吗?什么样的影响?
新冠病毒对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艺术世界肯定也不能避免。
“现实场景”的体验对我、对于艺术整体来说都是非常关键、无法取代的一部分。
"Connected with ..." Kunsthaus Graz, 2019
Photo: Universalmuseum Joanneum/ N. Lackner
Untitled, Galerie Mitterrand, Le Muy 2018
Dream, Chiostro Del Bramante, Rome 2018
疫情期间你在做什么?
我的工作非常依赖全球化,每年去很多国家做展览、讲座、演出等。二月,欧洲疫情还不太严重的时候,在工作伙伴的劝说下,我去了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参加自己展览的开幕式,还去了东京。但随着疫情的发展,这些活动就都停止了。
你觉得疫情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你的艺术有影响吗?什么样的影响?
其实有蛮长一段时间,我对于自己的工作,对于它的价值产生了很大的质疑。我觉得我的工作没有办法带给别人什么,不如从事医护工作,能对别人有点帮助。
我没有特别想去因为这次事件去创作什么作品,而是坚持去做原来想做的作品。因为,原来的想法就已经包含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灾难,以及人类会面对的痛苦、疾病。这件事情上,我能做的更多的只是把作品卖掉,筹集更多的资金购买物资,做一些捐赠,这个比较实在。
艺术作品也许可以给灾难的幸存者在疗伤的时候带来一些什么。但是,正在面临灾难甚至死亡危险的那些人,你可以用作品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命都快没了,家人都快死了,谁要看你作品啊?但其实不论做什么,可能只是我个人内心的自我救赎方式吧,觉得自己无法帮到别人很难受。灾难发生了,那些不幸中招的人死了而自己活着的幸存者也许会有内疚感,这些情绪的综合反应会让人想要去做些什么,好让自己不那么有罪恶感。
陆扬此次展览中展出的作品是她所创作的三频影像《器世界骑士》和交互游戏《器世界大冒险》。我忍不住站在屏幕前玩了 20 分钟,其中的人物时不时猝不及防地向我发出灵魂拷问:
“器”来自于,我们的身体或其他物质都是承载我们的器具,器世界内的一切都在经历“成住坏空”(佛教中的四劫)的生灭规律。这些对于生命的思考,在当下又被赋予了一层新的意义,当“死亡”不再只是一种概念,而成为一种触手可及的可能性时。
就像当“非物质”的存在不仅仅只是选择,也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必然时。从这种角度来说,这场展览再合时宜不过,当我们走出展厅时,也在对过去这段时间的生活与世界作出总结。
  非物质/再物质:计算机艺术简史
  2020.9.26 - 2021.1.17
UCCA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 4 号 798 艺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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