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焰《坐着的Y》,布面油画,110×75cm,2016年
上世纪80年代末,画家毛焰被誉为天才,佐证是考上中央美术学院这一消息能被全国学画考生知晓。当年,“画成毛焰那样”就意味着某种成功。经历过当代艺术风潮的冲击、中国艺术市场的起伏与时光岁月的沉淀后,久居南京的毛焰在酒精、诗歌与绘画的平淡生活中感受和体味着艺术的涤荡与真谛。
左:艺术家毛焰(摄影/徐晓伟);右:资深媒体人、专栏作家齐超
谈创作、天赋与时代
齐超:咱们每年至少见两三次,但要做这个对话前后说了都快五年了,中间各种因缘际会没聊成。做好一件事需要天时、地利,看来今天就是好时机,希望你对我们时尚芭莎艺术的读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现在每天的工作时间是怎样安排的?
毛焰:没问题。我每天吃过午饭一点左右到工作室开始画画,基本上凌晨一点多回去,待十一二个小时。
齐超:时间真不短,但真正在画的时间有多长?
毛焰:不好统计,平均每天画的时间可能也就个把小时。我习惯以轻松的状态去画画而不是赶的状态。当然以前也赶过,一天要画七八个小时,那很累。
齐超:画画时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毛焰:现在画画的习惯越来越少了,原来肯定要放音乐,近两三年几乎不听什么音乐了,原来听太多了。晚上轻松一点的时候我会一边喝点酒一边画。
齐超:我的一个作家朋友之前采访过你,她说当时你给她看画时拿了四个酒瓶压住画的四角。这行为对于你这个级别的艺术家来讲挺酷的。我知道你父亲是你童年走上艺术道路的启蒙,现在和父亲见面还会聊绘画吗?
毛焰:实际上这十几年我和父亲很少聊到这一块。我当然从小是在艺术氛围中长大的,父亲也一直悉心培养我。但到20年前我跟他聊到绘画上某个事情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没法聊了。现在他看了我的画也会发表观点,但也只是说出来而已,说出来痛快了就好。
齐超:还挺能理解你说的“没法聊了”,这和关系亲疏毫无关系,完全是业务层面的事。那你如今对于自己早期创作的《小山的肖像》《我的诗人》这些作品如何评价?
毛焰:很特别,尽管很年轻。《小山的肖像》完成后既有点兴奋又很痛苦——我觉得自己仍然活在古典大师的影子之下,但又有点骄傲。我们小时候常看前苏联、俄罗斯绘画,画家谢洛夫(Valentin Alexandrovich Serov)23岁画了《少女与桃》这么一幅作品,小时候我就很崇拜他。所以我当时有过这种比较:他23岁画了《少女与桃》,我24岁画了《小山的肖像》,一点都不差。现在偶尔回过头来看一下,这些早期作品肯定有很多是不满意的,但整体而言很棒——毫无保留、使劲投入的状态,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洛夫《少女与桃》,布面油画,91×85cm,1887年
毛焰《小山的肖像》,布面油画,170×100cm,1992年
齐超:先给模特拍照片然后再画和对着真人写生,这两种创作方式在你看来区别在哪?因为你一向是采用前者对吧?
毛焰:区别很大。写生当然是直接、鲜活的,但是和现实离得太近就有一种被动的东西。我们上大学时写生太多了,所以本能地抵触。拍摄的照片通过镜头帮你屏蔽掉了一层东西,不仅是视觉上的,还有现实层面的。但是这样创作和“画照片”有根本的区别:我可以参考照片,但是影像中的一切都要转化成我的绘画语言,这是艺术家最重要的东西。直接画照片,没意思了。
齐超:里希特(Gerhard Richter)算画照片吗?
毛焰:算,他那种方法很轻巧。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讲,这是一个充满观念的转化。他不是说过一句话吗:一张拍虚了的照片的价值要远胜于一幅塞尚的作品。
齐超:这话也是对他自己创作观念的一种佐证,他必须得这么说。
毛焰:他这么说就成立了。但是回归到作品本身,我觉得他这一类作品看两眼就够了,就像一层皮一样,缺少分量感和厚度。所以我更喜欢他后期抽象色彩那个系列。但早期他画面虚的风格曾经一度在全国大行其道,从南到北一片虚,我天。
格哈德·里希特《Tante Marianne》, 布面油画,100×115cm,1965年
齐超:确实影响了国内一个阶段的创作风格。你的肖像作品从“朋友系列”的偏执到“托马斯系列”的冷静克制,其实你一直都反对在作品中刻意渲染个性,但作品风格又很鲜明,这矛盾吗?
毛焰:毫不矛盾,这是一种认识上自然的转化。我们之前的造型艺术一直强调张力,没有考虑过“宁静”这种心理层面的感受。1995年我第一次去美国,在大都会博物馆和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一共看了七八张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后才感受到这个层面的东西。就像塞尚和蒙克放在一起,我会对蒙克有反应而不是塞尚,这就是我的直觉。当然从维米尔开始,他也给了我一种线索——如何在艺术中隐遁自己,而不是强化自己。
齐超:这和当代艺术所提倡的是否正好相反?通俗点儿说,毕竟对于当代艺术家而言,作品一眼被认出来很重要。
毛焰:其实不矛盾。艺术家在创作时应该像个炼金师,有语言层面的提炼,根本不需要担心作品的辨识度。
齐超:既有辨识度又能隐遁自己?不容易。
毛焰:既有独特之处,又要做到自然而然。其实到最后就是四个字:自然而然。
齐超:你如何去实现这种“自然而然”?这东西有点儿像欲望,创作者稍微“心动”一点点,结果就大为不同。
毛焰:所以克制自己很重要。这个东西往外冒,你又要有所抑制。那种感觉是我几乎什么也没表达,是作品引导你,你不必驾驭它而是顺从它,但凡有刻意之处我就去掉它。当然不同观者面对我的画会有不同感受,这很自然,我没必要去解释别人的感受。怕的是作品没给人带来任何感受和不知所云。
齐超:艺术史上你认为谁算是和你刚才说的那种状态完全相反——把所有欲望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作品上然后还非常成功的艺术家?
毛焰:埃贡·席勒(Egon Schiele)就是这种,他的作品在当时是强烈自恋和扭曲的,这种天才是和时代相关的。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延续到当代,才会有后来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
齐超:有意思,这是一条视角挺独特的艺术史线索。但你为何选择克制而不是释放?
毛焰:这就是因人而异嘛。我们原来也经历过这个阶段——醉生梦死。但是你想要一直这样会发现根本达不到,这是需要才华的,我缺少这个能量或者说这个胆量。
齐超: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没有这种能量的?因为当年全国你这一代学画的人几乎都觉得你是天才,一个公认的天才也会缺少能量吗?
毛焰:当年从北京一到南京感觉就是从天上掉到地下,你必须接受你留不下北京这个事实。94年左右,当代艺术开始风生水起,我学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居然没用了、过时了,很多人真的就觉得绘画不重要了。我反而觉得这是对的,原来的秩序打乱了,你要重新思考绘画和自身的关系。当时我就想,那就画个无聊的东西吧,不考虑主题这些事了,脑力不及、也懒,偶然画了一张托马斯后就顺其自然了。
而且我不是天才,你得知道自己的分量,为什么大师是大师,而你不是。跟真正的大师比比,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人家21岁画什么?26岁时《希奥岛的屠杀》就完成了,相比之下我们算个什么?这种巨大的落差刺激到我们,就因为他们太牛了,我们就得奔着那个去。但你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恰恰因为很多东西不具备、达不到,才开始转化出日后的某些能力和才华。现在回头来看,这种跌落的感觉反而是我的幸运。
齐超:天才也要再分三六九等,真残酷。
毛焰:很多人不明白,把天才都神话了。你看看哪个天才不是往死里画画出来的?我始终认为所谓天才的天赋到一定年龄就耗尽了,最后你靠的还是自己的认识、判断和积累。
毛焰《Thomas肖像No.5》,布面油画,75×60cm,2004年
齐超:你觉得光靠天赋能支撑到哪个年纪?
毛焰:30岁以内就结束了,其实青春期结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齐超:会不会因为我们身处于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比如几百年前那些大师,他们的天赋是否会因为所处时代相对单调和简单,因而可以延续得更长一点?
毛焰:古典时期艺术家的能量、精神状态和创造力无可比拟、无法企及。那已经不是天不天才的事了,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巨匠,没完没了地在那干,就那么几个人集万千才华于一身。后来现代主义开始分解掉了,论伟大,现代主义早期之前堪称伟大,之后的艺术就因人而异了。
齐超:那些古典大师也更专注吧?可选择的路径少,那就闷头往前走吧。
毛焰:对。
谈热情与对艺术的态度
齐超:现在有什么外物还能持续给你带来能量或动力吗?
毛焰:完全来自于自我判断,自己最靠谱。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诉求,就像隐私一样。它到底是什么?一是难以启齿,二是模糊不清。我现在想画的画给我八辈子都画不完,绘画怎么可能变得不重要呢?除非不热爱这个事了你才会这么讲。
齐超:音乐和文学这些东西,它们在绘画上带给过你某些进步和提升吗?
毛焰:有。我最喜欢读的书根本不是艺术史论家写的书,而是诗人或者作家写的书,它们给我带来的兴奋感超越了绘画书籍带给我的。比如美国诗人阿什贝利(John Ashbery)有一本书叫《别样的传统》,他在里面谈了六个不那么重要、但是对他有影响的诗人,我觉得那真是真知灼见,太精彩了。
齐超:你读的时候也会联想到“别样的艺术家”吧?
毛焰:那是。你的诉求是怎样是一回事,你真正能达到哪个程度是另一回事,你只能画到最后这张作品呈现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能达到哪个程度。
齐超:刚才说“现在想画的画八辈子都画不完”,你真心一直对绘画那么有热情吗?因为很多人会觉得:当兴趣变成职业和事业后,其实会消耗掉那份热情。
毛焰:我可能在20多年前就说过一句话,真正觉得艺术非常重要的一个前提态度,就是不要把它太当回事。这是个悖论,但确实如此。变成职业,没有问题;谋生、换取物质,没有问题;但是无休无止,那就有问题了,就这么简单。
毛焰《微胖的裸女》,布面油画,330×200cm,2013年
齐超:这几十年都没有过厌烦和不想画的时候?
毛焰:当然有,我刚刚说的94、95年那段时间,我对自己挥之不去的古典情结感到痛苦,感觉自己很没出息。我第一次到卢浮宫看到我最热爱的那些大师,出来后长舒一口气,感觉古典情结终于可以了结了,但之后反而变得更重了。好玩就好玩在这,让你厌倦的不是画画本身,而是它旁边的事情。
现在的艺术家面临着很多机会和选择,你如何选择往往受制于这些规则,比如画廊、商业、拍卖等等。但是抛开这些东西,当然这也不容易,画画本身并不让你厌倦。十几年前,我介绍一位很尊敬的艺术家到上海一家画廊,他给我打电话,问:“一定要这样吗?”我说:“一定要。”因为你只有进入到这个系统了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齐超:这是你进入商业画廊系统之前想清楚的还是之后想清楚的?
毛焰:进去之前是想不清楚的。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家这一批全是这么出来的。
齐超:我和很多艺术家、导演、音乐人都聊过一个话题,咱们的艺术家到了五六十岁这个年纪,创造力严重下滑,这一点上欧美好很多。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今年90岁了,依然保持每一两年执导一部电影的节奏,而且质量上乘。我自己有一个观点,咱们这生活太丰富多彩,导致精力分散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要做到精力集中很难。
毛焰:对,所以我们所说的“这个时代”,只是中国的这个时代,相比于欧美艺术家的艺术生命可以说是晚熟十年、早衰十年,二十年艺术生命就结束了。比方说我们的很多艺术家,他们曾经迸发力极强,但是无法绵延。
齐超:有方法解决吗?
毛焰:这不是方法的事情,这就是宿命。
齐超:根源是什么?
毛焰:除了时代特征以外,中国人有一个天性是好热闹;还有一个很致命的传统——“学而优则仕”。放在今天,“仕”不一定是当官,但那种话语权欲望会让人走形。
齐超:这还真是个问题,以前总鼓励“学而优则仕”,其实最应该鼓励的是“学而优则学”。都在一项事业里做得那么好了,为何不继续钻研呢?某种程度上,这句话是在鼓励半途而废。
毛焰:对,无解的。
毛焰《除此之外……No.4》,宣纸、水墨、水彩颜料,68.5×46cm,2020年
谈新作、未完成与当老师
齐超:你今年创作的抽象作品是用水墨作为媒材,接触水墨多久了?为何不用自己最熟悉的油画?
毛焰:其实水墨这东西从小就在用,练字、画画白描、写意花鸟什么的。这个事情还要从前年说起,一次方力钧约了几个朋友去景德镇玩,喝了点酒之后我随手用水墨画了张小画,好像有了点感觉。尽管如此,我对水墨还是抵触的,我深知它处在另一个系统,而且说难听点,它很容易上手,我们小时候都有童子功,笔墨的天性流淌在血液里。当然我也不停琢磨,而且画这个圈有难度,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它费劲、费力、费时——这样我就觉得这个东西可信了。
齐超:你画画是挺费时的,这个我知道。但你有个比较特别的习惯——把自己认为没画完的画拿去做展览。很少有艺术家敢这么干,你怎么考虑的?
毛焰:最开始是没办法,没完成但是又要展出,我真心实意地觉得要标注清楚“未完成”。还有些,从作品角度而言,它是未完成,但是我要表达的东西都在了,展出已经足够了。作品未完成是我和我的作品私人之间的事。严格来讲,我到现在为止绝大部分作品都没完成,而是不得不完成。完成是什么概念呢?就是签上名这画能卖了,我是这么想的,作品就是未完成,我就诚实地说它是未完成。
塞尚很多作品没有签上名和具体时间,因为他来不及完成就开始画别的了,所以我们看到他的画中有大量未完成痕迹,但对他而言已经完成了。很多作品物理层面的“完成”表面看起来是填满了、无瑕,但实际上就是垃圾。你就说德加,也是天才和大师,但我始终就不太喜欢他的油画,但其色粉作品极好。他一个特点是见好就收、不较劲,从作品上讲,这也是未完成。毕加索那更典型了,多一笔都不画。还有蒙克,他那些大壁画的草稿动不动就两三米的画布,吓死人,勾几笔感觉ok了就往边上一扔,后来这些画布全被绷到画框上独幅展出了,那这草稿算完成还是未完成?
齐超:你这个标准其实是准确的,就是完成分两层,一层是物理层面的;一层仅仅是你和作品之间的。这有点儿像当年巴黎画派的大师苏丁(Chaïm Soutine),在如今看来,他当时绝对是个疯子。已出售的作品,如果他哪天觉得还能改进,就想尽办法要回来重新画;关键这还是好的,遇到藏家不给时,他会把画偸回来毁掉。当下乃至以后,估计再不会出现这样的艺术家了。
聊回正题,你看一些其他职业,比如优秀的外科医生,无论他爱不爱做手术或者今天有没有状态,他都能把一台手术做好。也就是说他的职业素养足以支撑他成为行业顶尖,你觉得艺术家可以做到这样吗?哪怕不爱画画,也依旧能成为大师。
毛焰:绝对不可能。我们从局部上讲,艺术家可以不带感情地画好一张画;但从整个职业生涯上讲,如果没这个热情那绝对不可能。光凭技术只能达到一个很低级的层面,技术随时可以学到。但有些东西你不待见它,它也随时可以离你而去,所以有些天才随着时间就消失了。就像尼采那句话——“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毛焰《除此之外……No.2》,宣纸、水墨、水彩颜料,34.3×52cm,2020年
齐超:你在美术学院教书也快30年了,你觉得天才适合当老师吗?因为体育界的观点是巨星不适合做教练。很简单,他会着急,总觉得还不如自己亲自上场。足坛就有一桩逸闻,当年齐达内刚到皇马执教,C罗这种顶级巨星自然不会一上来就服气,有一天齐达内说咱俩比比任意球吧,结果C罗踢10个进了7个,齐达内进了9个,当场C罗就服气了。你平时怎么看你学生的作品,会不会特别着急?
毛焰:我不是天才,那都是别人说的。我跟学生们关系都非常好,我不是那种桃李满天下或者德艺双馨的老师,这30年下来专业突出的学生可能也就几个,但这不影响教学。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我当年跟所有学生都说:千万要扛住,再苦再惨也要画下去。但是这个时代再这么说是害学生,我现在年年带毕业生都会说:你们还是要找个工作,先解决生存这个问题。而且我甚至还会帮他们推荐画廊和找工作。
齐超:很多人其实都疑惑你为何能坚持当老师30年,大家都以为以你的个性肯定是“这些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毛焰:我和学生不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到今天为止很多学生都是奔我来的。过去年轻的时候,学生和我的关系是称兄道弟、一起喝酒的;现在的学生都是我孩子辈的了,心态不一样了。而且作为老师我有求必应,我自己从小学画,我知道那种感觉——希望得到指导的感觉。
齐超:你会劝某些学生别画画了吗?虽然有点儿残忍。
毛焰:当然有。你肯定也知道,很多人搞了一辈子艺术,最后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被艺术搞了。
齐超:你觉得自己是艺术家里面比较自律还是比较随性的?
毛焰:随性,但是在画画上我越来越自律,而且这些年越来越理性。
齐超:比如就说喝酒这事儿,你觉得酒精对你的绘画状态有影响吗?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
毛焰:总得来讲让我更敏感。有时候画到一个状态卡在那了,就喝喝酒,到了画面前把眼睛先闭上,然后一睁眼,那一瞬间的直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也是一招,就是错你也认了。
齐超:你太可爱了,居然会用这种方法。那我想知道,到今天,你心中的绘画是什么?
毛焰:绘画就是信念。
齐超:对青年艺术家或者相关从业者有何建议?
毛焰:最重要的不是接受什么,而是拒绝什么。要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精彩回顾:

编辑、整理  韩晗
肖像摄影  徐晓伟
摄影助理  余露 大旺
本文由《时尚芭莎》艺术部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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