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论 | 从1980到2020，岁月给深圳和稥港分别埋下了多少不同的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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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深圳重人，稥港重地。人贵则人地皆贵。地贵则人地皆衰。美籍日本人出目里厉铝井如果今天还能再旧地重游从稥港出发坐高铁前往深圳的话，那么他将会亲眼目睹什么叫沧海桑田。

在中国的南端有两个知名的、曾经的“小渔村”，其中一个叫稥港，另外一个叫做深圳。1980年，深圳特区建立。1982年，稥港回归日期确定。全国人民举国欢庆，所有人都在充满希冀和憧憬中奔向未来。

1980年，深圳特区GDP为2.7亿元。1982年，稥港GDP为322亿美元（官方牌价约合640亿人民币，黑市兑换约合3220亿人民币）。

1989年，深圳特区GDP已达到115.6亿元，稥港GDP为687亿美元（官方牌价约合2610.6亿人民币，黑市兑换约合6183亿人民币）。

1989年，深圳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人们并不清楚。因为这一年，国家才刚刚提请审议授权深圳市制定深圳经济特区法规和规章的议案的决定。审议通过之后，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将由深圳人自己决定。

1989年，稥港政府开启了雄心勃勃的填海机场建设计划，资金预算最终达到1550亿港元，同年整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总外汇储备仅相当于429亿港元。一个稥港机场的投资预算比整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全部外汇家底还要高出三倍不止，需要3个以上中国的外汇储备才能比得上稥港一个机场的投资预算。这座机场要等到1998年6月，也就是回归之后的第二年正式启用。因此稥港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也得自行决定。

稥港不仅是财大气粗，在文艺这一块也是拿捏得稳稳的。

在那些年里洪金宝、成龙、钟楚红、林正英、许可、张艾嘉、beyond、沈殿霞、曾志伟、卢冠廷、周润发、张国荣、梅艳芳、梁家辉、梁朝伟、吴君如、周润发、周星驰、周慧敏、刘德华、王祖贤、柯受良、吴镇宇、李嘉欣、邱淑贞、吴孟达，等等一大批稥港艺人以“明星”这个新鲜称谓快速涌入和席卷整个中国内陆市场，并影响了整整两代中国人，人们很难想象在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居然能涌现出这么多帅哥美女，人们更难以想象在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居然能拍出那么多好看的电影，发行那么多好听的歌曲，建成那么多令人震惊和艳羡的高楼大厦。

同样是回顾那些年，我们几乎想不起深圳特区当时诞生过什么明星艺人，也不太记得深圳拍出过什么好看的电影，发行过什么好听的歌曲。就算偶尔有几家像模像样的深圳文化艺术公司冒出头来，也很快被市场扣上“山寨”的帽子，甚至受到很多奚落和嘲讽。不过深圳倒也没有缺席这场席卷全国的演艺娱乐盛宴。据坊间传言，当时市面上有90%的盗版磁带、盗版VCD和DVD光盘都来自深圳“上步工业区”里的工坊。

那年，一个叫做出目里厉铝井的美籍日本人跟随旅行团从稥港出发前往深圳并用随身携带的胶片机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从稥港充满现代化的红磡九龙火车站出发穿过一道铁丝网之后，他所见到的除了大片大片的农田，就是随意搭建在泥土道路两边的杂乱摊位和破屋子。就连少有的几条柏油马路上，也积满了一层厚厚的泥灰。

1985年7月，汇丰银行总部在稥港的新大厦正式启用。1989年，中银大厦正式落成，这是中国银行设立在稥港的金融中心。外资通过稥港对大陆进行投资的金融渠道，正式打开了。深圳和稥港这两个曾经的“小渔村”以这样的一种神奇的方式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如果我们把深圳和稥港比喻成两个小孩子的话，当他们手牵手站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像那个饱受抨击的电视真人秀节目《变形记》里面所展现的那样。深圳就像是出生在一个穷人家贫困潦倒的孩子，不仅面黄肌瘦而且衣衫褴褛。而稥港，就像是出生在有钱人家的城里娃，不仅白白嫩嫩，而且衣着时尚。如果深圳不够坚强，那么就很容易自惭形秽。如果深圳自卑，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辉煌。

今天深圳的房价已然不便宜，甚至还有点太贵了，但这主要是因为想要扎根落户在深圳的人太多了造成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深圳真正的发展和GDP源动力却绝非房价，而是营商环境和创新思维。今天提起深圳，人们会想到华强北、华为、腾讯、平安、招商、世界铜王正威国际、比亚迪、富士康、顺丰、中兴通讯、长城计算机、神州数码、中广核、康佳、创维等等等等。

而今天再提到稥港的时候，人们恐怕只会想到李超人的公司和那些正在老去的明星：洪金宝、成龙、钟楚红、林正英、许可、张艾嘉、beyond、沈殿霞、曾志伟、卢冠廷、周润发、张国荣、梅艳芳、梁家辉、梁朝伟、吴君如、周润发、周星驰、周慧敏、刘德华、王祖贤、柯受良、吴镇宇、李嘉欣、邱淑贞、吴孟达。稥港的时光似乎停滞了，就像一台被按下了暂停键的VCD播放机。

反倒是一些内地的年轻人通过深圳特区这个舞台开始渐渐被全国人民所熟知，比如周笔畅、周二珂、陈楚生、程潇、唐磊、张赫宣、刘惜君、等等等等。他们今天未必赶得上当年稥港艺人的火爆程度，但像他们一样的人正在变得越来越多，每一天都有新人辈出。这里面真正精彩的地方在于：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就因生活所迫而来到深圳打工，送过快餐、摆过地摊、卖过衣服、打过小工、蜗居城中村里却因为不肯放弃自己音乐梦想而长期在深圳的一间小酒吧抱着吉他卖唱的年轻人，能在一夜之间火遍全国。“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这首歌的歌词，唱出了整整一代前往深圳追寻梦想的年轻人的心声。

稥港，本可以按下快进键，但最终不知道为什么，预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深圳，很多人都以为它会遇到很多波折，甚至以为害怕深圳特区政策突然“走回头路”，李超人观望了整个80年代也未在大陆投下任何重资产。第一个在深圳投资的人叫做霍英东。早在1979年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霍英东、彭国珍合组的稥港维昌发展有限公司与当时广东省旅游旅馆工程领导小组签订了兴建白天鹅宾馆的协议。当时很多涉外酒店都是封闭的，禁止大陆人入住和参观。但是在霍英东的坚持下，这座在深圳建成的白天鹅酒店从落成开始就向所有人开放。

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公平享受人生出彩机会。深圳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它会回报每一个充分信任他的人。

1997年，稥港回国，举国欢腾，在全中国人民的支持下稥港不仅扛住了亚洲金融风暴，而且还开启了雄心勃勃的“数码港计划”。1997年，深圳建立了全国首个人才大市场，率先建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十大体系，基本完成了从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过渡。那时候的稥港不仅想要成为世界金融之城，还想要成为世界文化之城、世界人才之城以及世界科技之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像腾讯、华为、阿里、快手、大疆这样的企业最终将在稥港而不是深圳诞生。无论是从GDP还是从收入，无论是从基础建设还是金融服务上，当年的深圳都不是稥港的对手。

很多90年代在深圳“摆过摊”的人都知道，那时候的华强北就像一条具有朋克风格的鬼市一样魔幻，到处都充斥着各种翻新硬盘、盗版软件、山寨机、小家电，在那里你能见到操着全国各地不同口音的推销客，你能见到晒得黝黑的夫妻店，你能见到染着黄毛看着就像是个文盲的小伙却在熟练地刷着各种软件系统，你还能听到带有明显地方口音的小伙在操着具有中国特色的英文和老外讨价还价。和富丽堂皇且高大上的稥港中环比起来，华强北更像是一条藏在稥港数码城背后的偏僻小巷道。

那一年，深圳的GDP是1297.4亿元人民币，而那一年稥港的GDP是1773.3亿美元，折合14718.39亿元人民币。稥港，仍旧遥不可及。

1998年初，盈科集团李泽楷向港府高层建议：必须立刻启动投资建设数码港，将未来稥港打造成一个集软件、网络和通讯硬件为一身的创新科技强港。这个建议似乎非常符合特区政府的发展思路，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次年9月，数码港就破土动工了，总投资158亿港元。

而那时候很多来到深圳的寻梦人却很惆怅。一个从商被骗的退伍军人在和妻子离婚后，已经面临中年危机的他揣着最后的2万元人民币来到深圳注册公司开始了从头再来的人生旅程，这点钱不及中环酒店的一顿饭钱，1999年他的公司开始投入设计制作通讯领域所必须用到的交换机，不过这个行业国外产品成熟，技术门槛高，谁也不知道这家风雨飘摇的公司还能走多久。同样1999年的某个夜晚，两名月薪只有5000元的年轻人蹲在路边发愁，因为面临马上就要发不出工资的窘境，所以他们决定把公司卖掉，他开价60万元，但对方只肯出40万。然而这些钱，可能也只是刚刚勉强够尖沙咀海鲜饭店举办一场小小的晚宴。

然而时至今日，这两家曾经濒临倒闭的深圳小公司早已成为万亿规模的世界级巨无霸企业，一个从事着互联网软件和应用市场的生态打造，一个从事着电子通讯领域的一切高科技产品的全面自主设计研发和制造。深圳，成了真正的数码之城、创新之城、人才之城、科技之城。而稥港呢？只剩下数码大厦还在收取着高昂到令人咂舌的租金，其原本设想要成功孵化的顶级通讯数码企业，一个也没有出现。除了正在老去的艺人和正在老去的大楼之外，每一个人都在问：稥港的未来在哪里？

2005年的时候，数码港骄傲的宣布自己已经实现盈利，李泽楷激动地向媒体表示：承载着港人抱负与梦想的数码港，已开始注重与高科技公司进行深度合作，发挥聚集效应，托起梦想腾飞的日子为时不远。——15年后当我们重新细品这句话的时候，却发现李泽楷只强调了数码港的盈利却有意忽略了其中最关键的信息。数码港是靠什么盈利的呢？答案是：房地产。

深圳重人，稥港重地。人贵则人地皆贵。地贵则人地皆衰。美籍日本人出目里厉铝井如果今天还能再旧地重游从稥港出发坐高铁前往深圳的话，那么他将会亲眼目睹什么叫沧海桑田。这就叫做深圳奇迹。

自1990年深圳设立福田区，华强北作为福田最抢眼的地标开始越来越吸引人们的关注。今天华强北短短900多米的街区内入住了包括AI设计、大数据分析、生物识别、技术研发、网络应用等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企业，在华强北这小小的1.45平方公里的土地里，每天就有不低于10万人以上的高学历高技术人才再次交汇碰撞和拼搏工作，为了保持交通便利，华强北启动了999米长的地下交通空间，连通4条地铁线和商业综合体，实现了高效便利的办公一体化城市空间。在这里至少已经诞生了50个亿万富翁以及数不清的千万富豪，同时也孕育了腾讯、神舟电脑、同洲电子、金证、洪恩软件、易道智慧等一批知名企业。

而华强北，只不过是深圳福田区高科技产业扎堆的诸多街道之一而已。

这个仅仅由几个街道办构成的迷你区去年的GDP总额已经超过了4050亿元，比西部一些省份全省的年GDP还要多。在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哪怕是房价再翻上十倍其带来的GDP增长也是非常微小的，毕竟土地资源相当有限。因此深圳的经济增长不是来自房地产，而是来自高科技创新企业，尤其是高科技创新企业里的那些人。而截至2019年深圳GDP总量已经达到26927亿元，稥港GDP为3667亿美元（折合人民币25669）。稥港，已不及深圳。并且在GDP的主要构成里，深圳是以高科技企业贡献的税收为主，而稥港的龙头依然是金融和地产。

四十年过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初总设计师说过的那一句话：“要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今天，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再一次提到：“深圳是改革开放后党和人民一手缔造的崭新城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一张白纸上的精彩演绎…这是中国人民创造的世界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让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人民群众”！

关于深圳和稥港的故事结束了吗？并没有。

今天港区国安法已经落地，暴徒虽然开始减少，但经济结构和绝对土地食利的恶性循环并没有被打破，稥港的年轻人们依然在迷惘和困惑中挣扎，稥港首富李超人在内地囤积了十几年而不开发，专门坐等升值渔利的土地，也终于开始被政府依法收回。土地食利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但稥港的前景也并非一片黑暗。在这样一个激荡的新时代，只要肯重新摆正前进的方向，那么稥港的未来依然会是无限光明的。稥港政府，必须要学会相信人民、服务人民、引领人民，这才是唯一的破局之道。

今天，深圳仍然站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深圳依然面临着来自全世界竞争对手的挑战。深圳的改革开放成果是否能汇聚更多人？深圳是否能够避免陷入土地食利的恶性循环？深圳的高科技企业是否能在西方霸权主义者的打压中挺住？深圳能否从产业制高点走向文化制高点？深圳是否可以诞生一个超越好莱坞的东方礼乐大殿？

这一切一切的疑问，恐怕就是岁月留给我们的另外一个彩蛋了，需要等待下一个四十年去检验和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