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盐粒

今年,一场重映的展览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场名叫《女人系列·节育环》的展览在北京展出,
乍一看,这像是古代的象形文字,
但通过解说才知道,这是300个真实存在过的节育环,
由艺术家周雯静一比一复刻下来,
现在这些铜质的节育环,被整整齐齐地安放在一面蓝丝绒的墙上,
向这个世界诉说着,那个年代女性的痛苦。
有人说:
“时代的一粒灰,
落在女性的子宫里,就是一座羞耻的大山。”
从那个年代来的母辈,
几乎都强制性地被植入了这个节育环,
直到节育环都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直到理所当然的苦痛,支配了她们的一生,
苦得很安静的她们,等待的却只有被遗忘。
节育环和我们的生命
息息相关
周雯静办这个展览的起因,就是因为她的母亲,
那一年,她读研一,
陪着母亲去医院,做了一个手术,
是为了取出放在体内20多年的节育环,
因为放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节育环已经和肉长在了一起,
为了摘去,不得不也切除了一小块肉,
做这个手术以前,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的体内,还有这样一个像定时炸弹的东西,
直到母亲因为摘取节育环,引发了大出血,
她才深深地意识到,
节育环原来和自己的生命,息息相关。
80%的人来看这个展览,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经过说明,
才知道这是300个,真实存在女性体内的节育环,
虽然“看上去很美,但是内容很暴力”,
而节育环,正是靠着使子宫内膜形成炎症反应,
让受精卵难以着床,从而达到避孕目的。
当然更多的年轻人们,看见了展览,
回过头来问自己的母亲,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也曾戴过,
连母亲身边的女性,都在受这个小小的环折磨,
有些人甚至到死也摘不掉这个小环,
过去了35年,
当我重翻当年计划生育的政策和标语时,
才发现上代女性的苦痛,依然真实地存在,
“一胎上环,二胎结扎,
超怀又引又扎,超生又扎又罚。”
这是1996年10月,贵州黔南瑶山乡的宣传标语,
当年强制性的上环、结扎,
甚至对手术失败的孕妇,毫不留情地进行引产流产,
给多少中国妇女造成了心里的创伤,
甚至有的人丧失了劳动能力和性生活能力……
据《中国卫生统计年鉴2010》显示,
1980年到2009年,共有妇女上环2.86亿次,
妇女输卵管结扎手术0.99亿次,人工引流产2.75亿……
我们90后一代,就是从计划生育时期过来的,
小时候,也曾经和母亲一起当过“超生游击队”,
直到母亲被拉去强制性结扎,
在数百、甚至数千要接受此手术的女性当中,
我妈的表述是:
“杀猪一样,任人宰割。”
因为当时的手术是头朝下,脚朝下,
小腹朝上,就跟杀猪一样,不能动弹,
就在那个简陋的弓形手术台上,也没什么麻醉,
两个医生,十几分钟的时间,
就把我妈的生育功能,做了一个了结,
如今她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恐怖不已。
“10个孩子,够了,
让她去放节育环”
想必大家都听过那个“90后夫妻住深山生9个娃”的故事,
故事的后续是,他的老婆又怀孕了,
这是他们的第10个孩子,
从2008年他们生下第一个孩子起,
过去12年里,他们足足生下9个孩子,
就在上个月,他们的第10个孩子也出生了,
“10个孩子,够了。”
丈夫韦国则小声说着,
“等老婆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不生了。”
他的妻子蒙小妹,因为多年的连续生育和照顾,
一干重活她就觉得胸口和颈椎都疼,
因为妻子生病,无法做结扎,
而丈夫更是不会使用避孕套,
只要一怀了孕,就会生下来,
他说:“我身体不好,做(结扎手术)的话,
我身体要不行了,就没有人养我的小孩了。
等生完我老婆肚子里的老十,就不生了,
如果检查她身体没问题,就让她去放节育环。
10个孩子,够了。”
我们想象不到这10个孩子的未来如何,
当然,我更想象不到,
一个生了10个孩子的女人,
不仅饱受了生产之痛,
余生还要在避孕、绝育之战中拼死拼活。
另有一个可怕数据显示,
未来十年内,将有2600万名女性需要取环,
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
中国的节育环放置率是世界之最,
最多时期每年平均,约有1000万女性被放置节育环,
全世界佩戴节育环的女性,有三分之二都在中国,
而在如此庞大的基数之下,却鲜少有人提醒她们,
这些环是有保质期的!
宫内节育器去留安全性研究显示,
在使用节育环超过20年的女性中,
绝经不满两年者,顺利取环的成功率达 96.1%,
超过两年者,取环困难就达到 43.9%,
但是,根据2014年的最新调查,
依然有23.8%使用节育环的女性,直到绝经5年后才去取环。
如同周雯静的母亲一样,
更多的中国母亲都深受节育环折磨,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然,身为子女的我们不知道,
连她们自己都忘了,有人说:
“她们苦得很安静。”
直到疼痛重新把她们带回那个年代。
她们可能就是楼上的老太太,多年小便疼痛,
就是因为早年在身体里埋放的节育环,
但如今那个小环早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难以分割;
她们可能就是楼下打印店的阿姨,
因为佩戴节育环,导致脊椎疼痛,摘取过好几次,
当年不戴节育环,孩子连户口都上不了;
她们更可能是我们亲爱的妈妈、外婆,
有人的妈妈说:
“生你的时候,单位要求上环子,不然不给上班,
图上画红圈圈的就是我上的环。”
风轻云淡的叙述,像是在讲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有人的姥姥去世时,
负责火化的师傅,讲解这是哪里的骨头时,
最后他指着一个黑黑的铁丝说:
“这是节育环,铜的,烧不掉。”
有人说:
“外国女性戴着十字架进坟墓,而中国女性戴着节育环。”
放在这里真的是贴切得不行。
很可悲的是,
那个年代的女性承受了一切生育的痛苦,
连避孕、绝育的痛苦都要伴随一生,
计划生育之下,
她们无法逃脱,更是无从逃脱。
如同周雯静制作节育环的工序一样,
她将节育环嵌入陶瓷中,做了一个永恒的印记,
再将红色颜料,注入节育环的陶瓷印记里,
她希望人们,也能体会到这种疼痛嵌入的感觉。
而在女性身体里嵌入的不仅仅是节育环,
更是无知、偏见、压抑……
疼痛之下,不仅有鲜血淋漓,
更是女性对自身的麻木,旁人的冷眼、嘲讽:
“你肚子不争气啊。”
“养儿防老,传宗接代。”
“不生出儿子就不是我们老X家的媳妇!”
这种情况直到如今,依然存在,
当2013年,“单独二孩”政策正式实施时,
与生产率同步上升的,还有人工流产手术量,
到2018年,仍然保持着一年将近1000万件的手术量……
流产的是女性,被流产还是女性,
对性别的扭曲、对人性的无视,令人窒息。
和节育环一起被遗忘的女性
她们苦得很安静
避孕,从来不只是女性的事情,
可是如今越来越少的男性,
通过长期有效性的手术的方式,
承担夫妻生活中的避孕责任,
他们活跃在前期,却在后期销声匿迹了……
在1971年,接受节育手术的人中尚有9.4%为男性,
而在2018年这一数字已下降至0.3%,
绝对数字也仅有40多年前的零头。
21世纪了,
很多男性,还沉浸在对结扎的错误认知中:
“结扎了就变太监了。”
“避孕是女人的事,跟男人无关。”
“男人结扎了,会影响性能力。”
“结扎会失去男性尊严。”
其实,这些都是男性自己对结扎安的莫须有的罪名,
相较于女性结扎而言,
男性的结扎不仅切口小、感染几率小、恢复期短,
且不会造成任何的快感消失,
很多男性说,做了的男人那方面都不行了,
也干不了重体力劳动,容易疲劳,
但是!结扎不等于阉割,
不是结扎了你就变人妖了,
结扎只是阻断输精管的运输,并不阻止雄性激素的分泌。
然而回到女性的避孕和绝育,
那就令人很绝望了,长期口服避孕药会造成心血管疾病不说,
放置节育环会有一系列副作用包括:
月经量增多、腹痛、腰痛,
放环、取环都需要手术,
图片来源:知乎

更致命的是,很多女性会忘记取出节育环,
仅仅2018年,就有近150万个环停留在女性体内,
前些日子,在河北,就有一名女性住院,
CT检查发现膀胱内有两枚奇异的结石,两枚结石一大一小,
两枚结石,在膀胱外借助1根V形金属丝相连接,
这个金属丝后来发现,就是节育环,
它不仅滑到了膀胱,还形成了结石!
在正常使用节育环期间,女性的子宫肌肉会不断收缩,
如果节育环型号不合适或遭受外力冲击,
可能会导致它离开子宫腔,不仅起不到避孕的作用,
还有可能引起节育妇女尿频、尿急、不规则出血、腹痛等症状……
不仅是进入膀胱,有的节育环还会进入肠道,
过了“保质期”的节育环还可能发生“嵌顿”——
就是环长到了肉里。
任谁,在自己的身体里放一个东西,
都会不兼容、不舒服的吧……
生小孩、养小孩,不单是女性的责任的话,
避孕、绝育,也从来不只是女性需要承担的责任,
如果说30多年前,是时代让妇女承担了不该承担的苦痛,
男性自然而然成为旁观的那个人,
那么今天,时代已经进步,
而男人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部分缺席,
女性,不能理所当然地默默承担这一切!
我们的发声,
对我们,对未来的女孩们,都至关重要,
平等,不仅是观念的平等,
更是行动出来的平等,
别让她们的苦白受,也别让她们继续沉默下去了,
从尊重和爱出发的关系,
绝不能终结在冷漠与无知中,
节育环,该从各位妈妈的子宫中出来了,
而我们,则要从偏见中出来,
从无知中醒来,
世界永远叫不醒每一个装睡的人,
但我请每一个男人,别再装睡了。
参考资料:

南风窗:遗忘在妈妈身体里的节育环。
新周刊:节育环纪事:别让女人戴着节育环进坟墓。

作者:盐粒。✌️ 平凡的95后中文系少年,写写文吐吐槽,不按常理出牌,清醒明辨是非。路过地球一趟,总得撒点盐再走~ 记得关注并星标🌟「撒盐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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