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海盗
编辑：浅夏
来源：新10亿商业参考（ID：xsy-shangyecankao）
“国民软件”迅雷这几天没法低调，10月8日，迅雷发出一纸公告，喊话前CEO陈磊涉嫌职务侵占罪，呼吁他尽快回国配合调查。
据迅雷方面透露，陈磊涉嫌虚设交易环节侵占公司资产，制造虚假合同套取公司资金，涉案金额巨大。陈磊还涉嫌挪用公司数千万资金用于国家明令禁止的非法炒币。为逃避调查，陈磊已于4月初和前迅雷高级副总裁董鳕一起出境至今。
消息一出，截至美东时间10月8日收盘，迅雷股价下跌7.87%至3.16美元。今年迅雷股价已大跌35.5%，远远跑输大盘。
陈磊的事情闹到公安刑侦部门介入并不意外。2020年4月2日，陈磊被迅雷踢出公司。当天陈磊正卧病在床，他本人是在新闻上得知自己被免去CEO职务，清除出了公司。
那一次，一群白衣人冲进了迅雷旗下的网心公司办公室，态度野蛮地勒令所有人停止工作，强行接管了公司。
随后陈磊的老部下在微信里哭诉，这群人毫不尊重法律对人权的基本保障，任意翻查员工私人包裹，并明确地告知这些同时将对他们提起指控，包括民事和刑事的。而且，"告的不是一个人"。
对此，陈磊愤怒之极，他表示，既然你们已经开除了这些老员工，为什么还要用莫须有的罪名去加害他们，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时隔半年后，陈磊强硬的态度没有改变，对于这次公告他回应称，迅雷控告他的背后，实际上另有隐情。
“迅雷是一家美股上市公司，审计机构（普华永道）查到了一些问题，他们想把这些问题（的脏水）全部都泼到我身上，但是审计机构不认可，他们便说陈磊涉嫌职务侵占，已经被公安机关立案了。审计机构则称，需要立案通知书才能做审计。”
陈磊说：“这就是他们这么着急立案的原因。”
无独有偶，也是在8日，有网友发文爆料称去哪网原总裁，现旅悦集团创始人兼CEO张强重婚而且婚内多次出轨，而爆料人则是张强的法定妻子。不过，曝料文章很快被平台删除。有媒体联系到张强，但并没有得到正面回复。
真是一瓜更比一瓜强。从几年前的阿里程序员“抢月饼”事件开始，BAT反腐的决心众人可见，但在非BAT的明星公司中，却依然屡见不鲜，监管在哪？原因何在？
01
陈磊其人
2014年，随着4G的完全普及，中国手机移动互联网迅速发力。同时，中国开始全面扫黄。一度靠灰黄二色称霸PC下载业务的迅雷在移动领域有多重先天不足，这让迅雷在移动互联网阶段掉队。
关键时刻，天降贵人。中国互联网行业的大IP人物雷军出现，拉了迅雷一把。2014年4月迅雷E轮融资中，小米集团、金山软件等一众和雷军系机构为迅雷送上了救命钱，而且直接将迅雷送上了纳斯达克敲钟台。
扶上马送一程，这才是对自己的资金负责。雷军不仅给迅雷送去了钱，还琢磨着给迅雷送个可心人儿。送的这个人就是陈磊。
彼时，陈磊在腾讯负责高精尖业务云计算、以及腾讯的财神爷广告系统广点通以及腾讯开放平台，成绩相当耀眼。当雷军向陈磊伸出橄榄枝的时候，怀着对雷军的巨大崇拜，陈磊想都没想，在当年年底就加入了迅雷，成为迅雷成立十多年来的第一位CTO。
充满抱负的陈磊入职后为了顺应互联网发展趋势，在整合迅雷既有业务的同时，还成立了迅雷旗下的关联企业网心公司，兼任网心CEO。实现了从打工者到创业者的华丽转型。
在看到国家扫黄打非的整体趋势后，为了扭转用户对迅雷的印象，陈磊利用在腾讯时期掌握的长项，在网心公司为迅雷开展了云计算和CDN技术的研发。
这项业务简单地说就是通过迅雷原有的资源，用技术吸血共享，众筹到一部分家庭用户闲置的带宽资源，然后再把这些宽带资源出售给对带宽有巨大需求的爱奇艺、B站等客户公司，还可以从事数字货币挖矿工作，盈利颇丰。
然而这项业务在中国的政策环境下是打擦边球的：中国有明确法律规定，未经国家正式批准，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搭设接入互联网的网络通讯信道和基础设施。陈磊的技术创新动了中国ISP运营商的蛋糕。
于是，2017年，工信部一纸《工业和信息化部关于清理规范互联网网络接入服务市场的通知》，让陈磊迅猛增长的新业务GameOver。
纵观历史的大格局，任何国家，任何团体在上升期时，迅猛增长的国力都会掩盖矛盾。成吉思汗西征时，蒙古大汗实行推举制，黄金家族的各个儿子份掌各个汗国。
虽然每个儿子的国土富饶程度不一样，但是蒙古帝国的蛋糕在不断做大。而当成吉思汗突然去世后，蒙古帝国的扩张趋势减缓，内部矛盾就突然爆发。
这个规律，在中国的企业内部也往往是一再重复的，放到陈磊身上也一样。
对于一些成长于腌臜环境的原始积累资本家来说，迅猛增长的新业务戛然停止后，迎来的必然是清算。
抛开陈磊利益输送一事，有一点是陈磊无法回避的：业界传言，陈磊和高级副总裁董鳕关系密切。
第一财经相关报道显示，陈磊通过董鳕网罗一批董鳕黑龙江鹤岗的老乡、闺密，安插在公司关键岗位，通过虚构交易环节、编制虚假合同等非法手段，套取公司资金，涉及金额巨大。
随着陈磊对迅雷涉黄涉盗版业务的清理，迅雷主要的下载业务变得前景黯淡。尤其2014年还出了快播公司事件，行业压力越来越大，迅雷的日子不好过。
02
企业反腐的屠龙勇士之惑
陈磊是不是真的腐败了还有待公安机关结论。但雷军一定是有话语权的。如果说，迅雷和陈磊的命运最终掌握在雷军手里，雷军还会作为当年的伯乐，也许给陈磊留下一线生机。而放到中国绝大多数企业里，反腐败部门却成了一个非常微妙的机构。
笔者采访了一些明星互联网企业的中高管，他们拒绝透露身份，但普遍反映了一个现象：企业的反腐败部门呈现出办事秘密化趋势，只对老板和创始人团队负责。
慢慢的，反腐败团队自身变成了一个拥有绝对权力却无法监督的组织，让人想起了明朝历史上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机构——朝廷心腹，东厂。
一个最基本的法律常识在于，腐败者在明知触犯法律的情况下，做事情往往会非常隐秘。企业自身的反腐败机构如果真的想要拿到员工的贪腐证据，实际上是没有法律赋予的侦察权限的。
幸运的是，很多明星互联网企业内的小白领，不知道是犯罪经验不足，还是天生觉得自己离坐牢很远，总会在不经意之间留下一屁股"猪屎马尿"。
在数年前，就有记者暗访杭州某知名互联网企业的腐败现象，尽管心里有准备，当他看到该公司楼下停了为数众多的保时捷的时候，还是大跌眼镜。在任何一个政府机关，凡是长脑子的公务员，哪怕天生家里有钱，也不会把豪车名表放在明面。
更遑论如果你去了西雅图和硅谷，你会发现众多年薪百万的工程师，开的车也不过是丰田福特。这证明了一件事情：在部分互联网企业热钱云集时，私营企业的部分员工道德观和价值操守出现了问题，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
谷歌停车场中的廉价充电车
人在拿了不该拿的利益后，就会冲昏头脑。
还是这家公司，一名编辑在要求合作商家提供不可描述的娱乐时，要求3000元以上标准被录音。事发后，3000元一时之间成为了该公司的一个笑谈。
然而，真正有脑子的腐败分子的证据就没那么容易获得了。巨头公司的反腐败机构开始倚重两个工具：举报和侦察。
阿里第一任首席风险官邵晓锋曾任杭州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一大队大队长——那些供职公检法部门、拥有多年经侦经验的老刑警们一直备受互联网公司青睐。澳门赌场反千机构的大佬、"四大"和财务出身的人也在最近几年纷纷转行，加入各家企业的风控部门。
于是，BAT的反腐成果也被一一报道出来。
2016年，百度被曝出的17起违纪案例中，搜索产品市场部田鹏就因“勾结离职员工违规操作，恶意提权篡改网站排名”被开除，展示广告运营规划部客服主管林汉超因被曝违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曾担任腾讯网络媒体拓展部和在线视频部总监的岳雨，因涉嫌职务侵占腾讯公司数百万资金案被判七年有期徒刑。
阿里更有著名的4名工程师因为编了一个定时器，抢了124盒月饼，结果被解除劳动合同的事情。
然而，相比BAT，多数互联网企业的反腐败机构的做法却十分幼稚：有的向合作商家提供实名反腐败举报问卷和邮箱，实名举报，这在中国式人情商家那里看来自然是废纸一张。商家宁可给互联网媒体企业的编辑提供一些恩惠，也要保住一条关系线上头版。
而在反腐败的操作中，企业的反腐人员自身却时常出现灰色地段：企业反腐败机构爆出的大规模安插告密眼线的动作，到底是举报，还是泄愤告密，无从得知。反腐败机构成了企业员工谈虎色变的特务机构。
一旦某个员工以腐败名义被开除解聘，即使不上法庭，也很有可能被列入某些"阳光联盟"里，在这个名单里，被加入的人员将无缘联盟中任何同业工作。而其是否确实违法，无人得知，如果一个员工真的遭遇构陷，这种名单就是赤裸裸的就业歧视，严重违反劳动法。
同时，反腐败自身就是有成本的，一些企业在销售部员工内部安插眼线，要求眼线与员工打成一片。所谓的打成一片，就是用公司费用和员工一起Happy。这些费用如何消耗，却成为了反腐败机构的黑洞。
屠龙勇士如何保证自身不是恶龙？再加上还有一些荒唐的公司，要求反腐败机构确定KPI，保证一定时间内抓获企业内多少腐败人员，这就导致了冤案的发生。
03
反腐案堪比宫斗
客观地来说，一些灰色举报侦察手段之所以能在一些互联网反腐败部门大行其道，是有原因的。
滴滴廉政风控部负责人周蕾对媒体说过："企业员工的贪腐行为有一个三角理论：动机、能力（权限）和机会。只要一个员工同时具备了这三角，就几乎一定会贪腐。"
三言财经曾对互联网大厂贪腐案例做过总结：
去年1月，深圳大疆创新对内发布一份反腐公告，表示公司近几个月以来处理了一批涉嫌严重贪腐的人员，截止目前已处理了涉嫌腐败和渎职的员工45人，其中移交司法处理的有16人，直接开除的有29人。大疆表示，2018年由于供应链贪腐造成的损失保守估计超过10亿元，是2017年所有年终奖的两倍。
一位因贪腐被开的前大疆员工，却隔空发帖喊话大疆创始人王滔，表示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冤枉的，大疆早已不再纯粹，就是宫斗。
今年6月16日，滴滴发布公告称，公司近期查处一起内部重大腐败舞弊案件。原滴滴某部门高级总监于某声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违规向供应商提供“帮助”，并收受供应商巨额好处费及购物卡、汽车等物。现已因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笔者亲历就有现成的案例，某港资互联网总编室主任，伙同同事注册公众号，然后利用职权大肆外挂超链接，给自己的公众号倒流，数个月之内聚集百万粉丝，谋取广告和打赏暴利数百万元。
不是所有互联网员工一开始都有贪念的。但一些天性纯良的员工在面对另外一些员工年纪轻轻，挣黑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时，内心中注定会掀起的巨大波澜。你能想象一个95后小县城出身的编辑，在工作三年后就在北京买房这种令人费解的现象吗？
此外，互联网公司之所以腐败频发，有赖于这个行业热钱攒动，极大地降低了员工的犯罪阈值。
今天的明星互联网企业，注册资金动辄十几亿，每轮融资数以亿计，高速蓬勃的发展使得公司陷入了对人才的极度渴求过程中。
萝卜快了不洗泥，资金的注入掩盖了腐败的人性，也降低了贪腐者的罪恶感——超标招待虚构客户、虚报差旅费用、挪用资金炒币，相对公司的资产来说看的是九牛一毛，实在不值一提。而人才的缺失又让公司不得不将权力下放给一些小人物，给了这些小角色权力寻租的巨大空间。
以BAT为首的大型企业，当腐败的损失达到成本的阈值时，定会痛下决心反腐败。
但对于一些迅速扩张中的公司来讲，现金流充裕的情况下，老板们几乎很少力行反腐。甚至把默许员工腐败当成必要的奖励和成本。
再加上员工规模迅速增加，传统管理制度也无法满足互联网时代的需求，一些互联网时代独有的腐败新招也防不胜防。
迅雷事件后，有微博网友感叹：看了大企业内部争斗的复杂性，有些反腐故事堪比宫斗。普通人做工具人，干多少活，拿多少薪水，也未必不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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