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了输赢，我就是认真。
——罗永浩
作者：凸鲁
消停对于罗永浩来说就是奢望。
他不是在翻腾，就是在蓄力、准备翻腾。
一直以来，他都站在舆论风暴中心，鲜花紧簇，也满身泥泞。
图源：高远
他的表达能力让人折服。
没说过一场脱口秀，却成为脱口秀演员的启蒙老师。
但也因为滥用这项才华，整天吹牛，被人称为“龙哥”。
理由是拥有和“罗玉凤凤姐”差不多的吹牛炒作能力，江湖人称，“罗玉龙龙哥”。
“龙哥”已经很久没人叫了，现在大家爱叫他“行业冥灯”。
罗永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图源：网络
1995年，罗永浩还没成为“老罗”。
他在上海一家公司讲传销课。
半年后，这种带有争议的商业形式被直接取缔了。
连整顿的机会都不给。
手机创业失败后，罗永浩加入电子烟行业。
2019年11月1日，他公布旗下产品在双11发布。
二十分钟后，国家发布“电子烟网售禁令”。
电子烟行业坍塌一大半。
一个月后，他举办“老人与海”黑科技发布会。
这项技术当晚被人扒穿底裤。
这在很久之前就被美国淘汰了。
“丁香医生”也出来冒泡：有点多余。
从一开始，罗永浩就自我标榜理想主义者。
后来，他成为理想主义商人，带着满腔热情，和现实硬碰。
幸好他“脸皮厚”，得以一次次全身而退。
雷军说：“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
罗永浩经常一次次飞起来。
风口一过，别的猪都摔死了。
就他没事，因为脸先着地。
不仅没事，还把地板砸穿，扬起一阵灰。
一片狼藉中，罗永浩爬起来，提了提裤子，捡起“理想主义”大旗，再重新扭胯前行……
罗永浩折腾半生。
中学辍学，四处流浪。隐忍挣扎，初尝人间冷暖。
在姐姐的力荐下，他去了韩国学习不锈钢电焊。
回国后依旧无所事事。
他好收集唱片。
为了弄清歌词表达的内容，他开始学习英语。
到一家三流私立培训学校，学过一段时间。觉得不得劲，便自学。
当时“新东方”风头正盛，罗永浩去应聘当讲师。
学历干不过别人，他就给俞敏洪写自荐信，靠文笔为自己争取试讲的机会。
失败两次后，他终于在第三次面试成功搞定俞敏洪。
罗永浩的讲课水平不怎么样。却因为上课时的插科打诨，和难以掩盖的理想主义气质深受学生爱戴。
有一次，他上课时的劣质录音流出，“老罗语录”迅速走红。
罗永浩成为“初代网红”，入选2005年十大网络风云人物。
2006年，罗永浩从新东方辞职。
当时他是各大门户网站活跃的网红。
搜狐、新浪等知名网站经常屏蔽或删除他的帖子。
原因包括但不限于骂脏字和批判社会现象。
由于言论遭到限制，罗永浩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自立门户，创立“牛博网”。
名字简单粗暴，“牛逼”的“牛”，“博客”的“博”。
他拉拢了一大群公共知识分子入驻，包括梁文道、连岳、冯唐、柴静等。
妄图打造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乌托邦，承诺决不删帖。
辉煌的时候，网站的日均PV（页面阅读量）突破百万。
汶川地震后，这群人更是在短时间内筹集上百万的善款。
罗永浩亲自带队赶往灾区，同时接受网民的监督，“全透明”式救灾。
这几乎开了“民间慈善团队”的先河。
“牛博网”红极一时。
可理想主义本来就不受大人待见，况且还这么高调。
两年后网站被关闭，基本是可预见性的结局。
网站不顺利，罗永浩就专心搞“老罗英语培训学校”。
他经常到各地高校讲创业故事《我的奋斗》，传播自己的“彪悍人生”，以扩大培训学校的知名度以及个人IP的影响力。
2011年9月，罗永浩买的西门子冰箱坏了，冰箱门不易关拢。
他在微博上大发雷霆，要求西门子承认质量有问题，并召回不合格冰箱。
图源：广州日报
西门子中国公司对他爱理不理。
罗永浩就孜孜不倦在微博上维权，两个月发表了800多条动态。
这在网络上引起很多人共鸣。
他们表示和罗永浩遇到同样的问题。
尽管这样，西门子依旧在逃避。
没辙，罗永浩就来招狠的。
2011年11月20日，罗永浩出现在西门子北京分公司的门口。
然后用锤子砸烂了三台问题冰箱。
并且放下狠话：
“如果西门子继续回避问题，我将在北京798艺术区租一个大场地，免费提供铁锤，供西门子冰箱受害者自愿前来砸冰箱，而韩寒存在同样问题的西门子冰箱，也正在运往北京的路上。”
当晚，西门子在微博上道歉。
不过毫无诚意，还甩锅给代理厂家。
网友们群起而攻之，官微不得不关闭评论阻止舆论进一步发酵。
那时罗永浩讽刺说：“大的官僚企业没有老板，就像一艘大船，船沉了也没人出来担责任。”
这句话似乎也给后来他“手机创业失败没跑路，积极还债”埋下伏笔。
像这种“冰箱门”事件，在罗永浩短暂而传奇的人生中，比比皆是。
换句话说就是，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傻事，罗永浩没少干。
2012年，方舟子的基金会被质疑诈捐。
罗永浩突然想起方舟子的“打假基金”自己也支持过。
一开始罗永浩想法简单，方舟子公布账单就行了。
没想到方舟子却拒绝公布。
而且态度特别拽：没捐款的无权过问。
听到这，罗永浩不乐意了，“我捐了，我能过问吗？”
于是他发微博声讨方舟子。
更没想到的是，等来的是方舟子羞辱他捐得少。
最后方舟子把捐款退回给他，还退多了1500元，声称这是对你的施舍。
这下罗永浩炸毛了。
方舟子的“打假基金”从创建开始就承诺对外公布账单。
可五年半过去了，不仅承诺没兑现，还反过来攻击捐款人？
罗永浩就带着摄影师和他当面对峙。
看到方舟子后，罗永浩立马冲了过去。
在进门前，他很窝囊地提了一下裤子。
这后来被“方粉”传为笑柄。
来到方舟子面前，罗永浩说：“方先生，承诺公布的为什么不公布？”
方舟子全程紧盯手机，没有说话。
律师彭剑拦住了罗永浩，“有事找我就行。”
然后方舟子坐电梯仓促离开，彭剑选择直面罗永浩。
接下来的辩论，是罗永浩的名场面之一——
一个逻辑清晰且咄咄逼人的“傻子”，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一个心虚的律师。
最后，还是工作人员过来，拯救了尴尬且故作坚定的彭剑律师。
彭剑全程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适时公布。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五年半。
在临走前，罗永浩还对摄像说：“给丫一个特写。”
罗永浩得理不饶人，一旦被他盯上，难以挣脱。
《经济观察报》感慨道：
聪明人不会去招惹罗永浩。他是一个执着的，有足够自信和执行力的刺头，并在年轻人中有大批粉丝。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把谁搞臭”这件事上耗费大量财力、心力、体力，但他对自己更不客气，自我批判时毫不留情。这人有着高度统一的价值观和判断标准。
罗永浩像个刺头，时不时出现，挥起手中的锤子。
这些“惹是生非”对事业没有明显帮助，还得罪了同行，他到底图啥？
如果你说他深喑网红运作套路，懂得通过炒作收割流量的同时，还能引起舆论认可。
这也无可厚非。
但我更愿意相信：
罗永浩更多是不想被约定俗成和庸常秩序所奴役，成为谄媚、沉默的大多数。
作为初代网红，他想要炒作的话，或许还有更体面的方式不是吗？
无论是用臃肿的身体艰难地挥动锤子，还是为了公布“一镜到底”的录像，保留提裤子的镜头，这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都显得相当不得体。
就像维权伊始，大家调侃罗永浩，希望你能干黄西门子。
后来看到他在动真格，这些人又说：你这是蚍蜉撼树。
不可能干倒西门子，倒也不至于没对西门子造成影响。
由始至终，罗永浩目的明确：看了这个帖，有两三人本来想买西门子却没买，我就胜利了。
他说：“我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能影响多少人，就影响多少人。哪怕只能影响一个人呢，也好过不影响。”
那罗永浩的念念不忘，有回响了吗？
有的。
从2011年9月到2012年1月，西门子冰箱的市场占有率从12.84%降到6.86%。
保守估计，此事件给西门子品牌造成至少上亿的损失。
而方舟子当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作为一名公知，他的公信力急速下降，这是无法量化的打击。
罗永浩是理想主义者。
他做这些事往小了说，是为了对得起“公司前台小姑娘对他钦佩的眼神”。
往大了说就是对信念的践行。
罗永浩形容自己是理想主义商人。
通过“理想主义”，他创造过奇迹——
“老罗英语”经营三年培训近万人，工商局收到的消费者投诉为零。
但“理想主义式经商”也有一个特点——干啥啥都行，啥都干不久。
罗永浩的“理想主义化身”锤子手机当初多牛啊。
T1是首款获得德国iF设计金奖的国产手机。
坚果R1在“鸟巢”上开发布会。
与市面上清一色iphone的“追随者”截然不同。
“锤子”走出独特的美学路线。
可惜依旧黄粱一梦。
又是一次理想主义对现实的冒犯，偏执狂和非专业人士的轻率入场。
公司很快开始走下坡路。
当一名理想主义商人何其容易？
或者说将“理想主义”与“商人”这两个价值相互冲突的词相结合，本就是妄想。
为了这个目标，罗永浩所付出的代价，在那次互联网历史上的第一次约架中，可见一斑。
罗永浩质问科技自媒体人王自如，他“手机维修”平台上的原装零件从何而来。
按道理原装零件不会流入市场。
市场上那些原装零件，都是原厂淘汰的零件或原厂内部人员暗中出售。
这算是行业潜规则，王自如只是作为业内人士在遵守游戏规则。
但罗永浩看不惯王自如干着不光彩的事，还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种较真，简直掘人后路。
因为他梦想改变世界，心系行业未来的发展。
所以不惜揭露灰色地带，得罪同行。
以至于后来罗永浩的每一次失败，都遭到“理想主义”的反噬。
曾经吹过的牛皮，都成为别人嘲讽他的理由。
“差点收购苹果。”
“乔布斯接班人。”
“做东半球最好的手机。”
……
长年往复于吹牛和被打脸，在自我批判上，罗永浩从未心软。
自导电影时，他留了点镜头来“打脸”。
2019年10月31日，“坚果手机”变卖“字节跳动”。
四天后，罗永浩被限制消费，成为老赖。形象崩塌，被众矢之的。
离开手机业务后，罗永浩做过TNT、电子烟、鲨鱼皮材料、手游代言等，都不大靠谱。
那个拿着锤子的理想主义愤青，反复遭到生活的锤打。
最后被锤进直播电商行业。
据说，他是被打包6000万“卖”给抖音的，和“坚果”殊途同归。
对于舆论的攻击，罗永浩不管不顾，躺平任嘲。
朋友黄章晋形容罗永浩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然后呢，这个傻子除了微博上一声不吭转发电商广告，完全像个鼹鼠。”
不可否认，罗永浩是出色的语言艺术家。
但这不意味着他能胜任电商直播这份工作。
作为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没有其他主播亮眼的外表。
难道仅仅靠提前准备的段子，讨好问声而来的情怀粉就够了吗？
而且他过去的妙语连珠是背后的不断打磨设计，直播时一刻不能冷场的节奏并非符合他的表达习惯。
果不其然，第一场直播槽点满满。
数据不错，交易总额超1.1亿，但成了车祸现场。
没弄懂商品文案，需要助理一旁解释；
也没弄懂优惠券怎样领，把工作人员喊入镜帮忙指导；
推销小米10pro的逆向充电功能，却拿出了iphone xr来展示；
号称“全网最低”，却被扒价格偏高……
最大的翻车还是推销极米投影仪时，罗永浩将“极米”说成了竞品的名字“坚果”。
在工作人员提醒下才意识到错误。
接着罗永浩向“极米”的员工道歉，“希望你看在我秃了的头皮以后，能够体谅一下老年痴呆。”
他对着镜头鞠躬90度，像是在向生活低头。
以前的罗永浩像一个小泰迪，热血沸腾。
追随本心，C天C地C空气。
现在是慵懒“老狗”，尽显疲态。
秃掉的头皮和镜头前的强颜欢笑，都在诉说着中年人的无奈。
为了推销剃须刀，他把留了十多年的胡子剃掉。
很多人在直播里嘲笑他像条狗，“罗老师不用这样”。
但他说：“没什么好感慨的，过些日子胡子就长出来了。”
喜大普奔。
最近在《脱口秀大会》上，罗永浩宣布已经还了四亿。
不出意外，一年后将还清那六个亿。
在这个不谈理想斗争的平庸年代，一次次的失败将罗永浩钉上耻辱柱。
罗永浩的翻身无疑是一次理想主义者的胜利。
毕竟他还是理想主义青年的流氓头子、精神启蒙。
以前讲课时，罗永浩有一次要解释“cynical”的意思，顺带自我剖析，谈谈何为“坚强的理想主义”。
他用自己举了一个例子。
一个人开着车，路边有个老太太求救。停车，送老太去医院。结果家属来了，被敲了一笔钱。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会绕路走。
但如果是罗永浩的话，他会停下车。
看看是不是上次那个老太太。
是的话，给她一个耳光。
不是的话，再把老太太送到医院。
又被讹一笔钱。
如果第三次他走在马路上，又遇到老太太求救。
他心里也怕。
但他会看清楚是不是前两次的老太太。
不是的话再送去医院。
再被讹一笔钱。
第四次他又遇到一个老太太求救。
他心里怕得要死，身体也直哆嗦。
但他还是会停下车看看，不是的话就送去医院。
他对学生说：
你们知道什么叫坚强了吗？
希望你坚强一点。
你做正确的事，不是为了他们去做的。
是为了你认为是正确的原则去做的。
连岳早就评价过罗永浩：
“在一个呆若木鸡的社会里，人人都在猛做心算，看看利润有多少，只能把机会让给了坦诚的人。他还天真地相信好的东西就该大声赞美，哪怕大家都以为那是一串会给自己带来厄运的魔咒。”
罗永浩相信美好事物，并为此高歌。
为了迎合心中的价值判断，他不怕去做忤逆资本市场的规则，吃力不讨好，还要承受虚伪和犬儒的压迫。
讲课那年，罗永浩32岁，意气风发，想用理想主义去改变潮水方向。
如今他48岁，千疮百孔，体态臃肿，狼狈地填补年轻时凿的坑。
16年过去了，我希望他仍然坚强。
屡败屡战。
然后为自己认为正确的原则，继续闹腾。
最后，一起点个“在看”，送给老罗，也送给每一位理想主义者。
参考资料：
1、《西门子回应罗永浩最新质疑 就冰箱积水道歉》
https://tech.qq.com/a/20120316/000349.htm
2、B站@松果Pinecone、@timelover_sj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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