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宁出发,途径青海湖、抵达茶卡盐湖。在短暂的 48 小时内,却见到了一生难得一见的风景。
刚刚回到北京的 Andy,在办公室里向所有人推荐青海,这个他认为的“全球最好的目的地”。这一路的所见所思,全部呈现在今天的推送中。

——台长
编辑 - Andy
图片 - Andy
⛰️

湖边有一匹躺倒的马,一动也不动,周围有几坨马粪,最大一坨就在它的鼻子前。从停车起,我在附近拍了很久照片,回来后它还是没有动,我心想:

如果我会死去,也要死在青海湖边的油菜花海前。
这绝不是将死亡浪漫化,你要知道,在青海湖——全国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以省份命名的内陆湖,最长直径 105 公里,湖面海拔 3196 米。
在这样的湖泊前,云以超出日常认知的方式环绕在湖岸线上空,在湖面上方形成超过 4000 平方公里无云的真空区,让人误以为史前撞击地球的陨石所留下的天空伤痕还未愈合,而青海湖则以陨石坑的姿态被保留下来(实际上青海湖是 200 万年前的地壳运动形成的外泄湖)。
空气干燥、视野开阔、阳光强烈,适逢湖区的短暂暖季,紫外线烧灼着我未涂防晒的后颈,越靠近湖面温度越暖,只是我的城市大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湖面上吹来的风带不来任何水汽。
空气太干净,我打了个喷嚏。这一切离糟糕的生活太遥远,以至于让人没办法立刻适应,我知道这是在城市中长大的人所不配拥有的感受。在如此隆重的画面里,任何人看到都会明白,这就是安葬的地方。
我看得入迷,不觉奇怪这匹马的尸首为何无人认领,并幻想它如果卧在花海中会是怎样的画面。不消一会,马动了一下,然后扭了扭身体转为坐姿。
哦,原来它只是在睡觉。
这是周末旅途的第一站,海南藏族自治州,青海湖海拔 3260 米的温暖南岸。

逃离北京

“不管是哪里,一定要离开北京。”
这个念头占据了头脑。北京并不是一个糟糕的城市,即便很多人都这么说,但就算不考虑对家乡的情感,我也一直认为北京是一个让梦想实现的地方。
但这样的感受是真实而强烈的: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深夜哭泣,在清晨呕吐,在下午的某个时刻呼吸困难。找不到原因,想不出解决方案,没有人关心。“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要保护好自己。”
在荒野气象台的一篇稿件《为什么是云南?为什么是三亚?为什么是敦煌?》中,同事 S 采访了资深媒体人、环球旅行家 seamouse,彼时他正在西北环线旅行。我早在知道荒野气象台前就通过“反派影评”这档节目关注了 seamouse,并在 2018 年因采访他而加了微信,之后一直跟踪他的漂泊生活。
“你怎么看西北新晋的网红打卡地?”
“我抱着比较低的心理预期去的,结果真的被震呆了,比如海西、茫崖和盐湖区,确实很美。”
好的,下一站,海西。
需要解释的是,这并不是一种长期被困在方寸之间的“饥不择食”,只需要简单的搜索就能见到如下画面:
没有起伏的山脉以锯齿状包围着你,虽然叫不出名字,但能分辨出哪一座是雪山。风被山峰所阻断,以至于湖面上没有了气流,水这种液体丢失了流动的特性,以超乎想象的状态静止。如果把这片高原想象成一座死火山,那这里便是火山口的巨大天池。
幸运的是,这片“天池”面积约 20 万平方公里,占中国面积的 1/48,这是我们在小学课本上见过的熟悉场景,祖国的聚宝盆——柴达木盆地。
我一直记得乌云装扮者对我说的话。
“每一次见到美好风景的瞬间,都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2018 年年底,我们共同到加拿大出差,面对尼亚加拉瀑布这种一生仅有一次能见到的地质奇观时,刚刚步入社会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需要“变得强大”。只觉得广阔天地,任我驰骋,就像越过尼亚加拉河上空的鹰一样,自己一定要在北京这座城市里打拼出一番事业。
直到今年,我感到自己正在对生活认输,意识到即使在学校里一个人可以赢得比赛,可以考到满分,但在公司里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太少,只有和团队产生合作的默契,才有所谓的理想可言。
我迫切需要美好风景的拯救。
订下周五晚离开北京抵达西宁的机票,又在网上预约了包车司机,虽然还在搬家过程中,但只有拼了。直到坐在航班上,飞机开始滑行的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
去游历山河
“我相信在这个特殊的年份,见到这种景色变得非常重要,它会成为日后疗愈自己最强大的武器。”
我把乌云的话转述给阿飞。
“我认同你说的话”,阿飞戴着很夸张的反光墨镜,从后视镜里对我说,“真的,看见风景非常重要。”
今早刚刚和阿飞吵架,相比约定的时间,他迟到了接近两小时才出现在酒店楼下,让我和旅伴在西宁下雨的早晨流浪到彻骨。阿飞声称早上出了点事故迟到了,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怀疑他只是单纯睡过头了(毕竟这也是我对乌云的惯用伎俩)。
西宁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城市之一,约为 2261 米,这座城市最著名的活动应该是刚刚结束不久的西宁 First 影展,易烊千玺、黄渤、井柏然等一众明星赶赴这座西域小城,让湟水边也变得星光熠熠起来。
市区并不算大,在任何一个街道都能看到西宁火车站的背后,为扩建城市而炸开的山脊切口。凌晨两点乘机场大巴抵达城中区时,气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反倒是仅 2000 多米的海拔更让人行动受限。
阿飞是此行的司机兼向导。我的朋友圈里有很多位“阿飞”,只有这一位让我联想到《阿飞正传》中的无脚鸟,一直在飞行,只有在死的时候才肯停下来。
“我请你们喝牦牛酸奶吧,为今早的不愉快道个歉。”
他把我们送到公路边的帐篷里,牧民端上自产的酸奶和白砂糖,我仔细将砂糖均匀地铺在酸奶表面,心中默念“这里是高原,必须要多吃糖”,然后舀起一勺吞下,嗯,好喝。
我心情大好,决定走出帐篷散步,路边的风很大,我揉揉眼睛,确信看到的不是幻觉。
云层、草原、青海湖、骏马,明暗交替、动静皆宜,一切都是高原的风所留下的痕迹。在这片草原上,你会感到“光”前所未见地单纯,打在云层上,就在大地留下阴影。
我真被这种油画般的场面惊呆了,很难想象这是海南最常见的草原一瞥。海南的全称是海南藏族自治州,我只有幸在此停留片刻就已心满意足,但这片高原上的风起云涌、星辰变幻,每一片湖水,每一座丘陵,其中有多少我们永无法一见的景色,只有高原牧歌者能知。
陈嘉映的一本旧书《旅行人信札》是近些年读到的最让人怀旧的书目,在封底有这样一段话:
“我们站在青春的边缘,感觉到时间的离心力正在把人们抛出去,抛出动荡、冲击、炫目的人生中心,抛向安稳的日常生活。”
这本书是陈 1981 年旅行时寄给北京亲友的信,里面不仅包含了他在游历时的所见,更重要的是这位哲学系教授的所思。后来,我在陈的新书《走出唯一真理观》中再一次读到他关于 1981 年这段旅行经历的回忆:
“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忽然有机会可以免费跑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这个诱惑是绝对没有办法抗拒的。”、“到祖国最遥远的地方去,比如说到新疆去,到云南去。”、“另外一个念头压过了投身革命的念头,那就是去游历更多的地方,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
我确信,是在编辑《荒野气象台的九月书单》时读到《走出唯一真理观》,再加上航空公司“快乐飞”产品的帮助,让我下决心在做一份全职工作的同时,用周末的时间去中国最遥远的地方游历,去看看小学课本上的地质奇迹,去亲眼确认那些“网红”的景色不是骗人的。
转头回眺,国道 109 蔓延至视线的彼端,旅程才刚刚开始。
从荒野到荒原
拉脊山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分界线,之所以称为“拉脊”,是因为北坡的黄土高原多居住农民,南坡的青藏高原多居住牧民,取在农牧分界线上“拉”出一条脊梁的意思。
这里是从西宁到海西的必经山口,海拔超过 4000 米,已经抵达平原人产生高反的阈值。
途径一座寺庙,我不愿花 100 元一支的香火钱(为了多去些地方,此行严格控制预算),便徒步到附近的山上望远。高寒地带的低矮草甸像纱帐一样覆盖着隆起的地表,却在陡峭处剥落,露出贫瘠的红色泥土。高山雪水一路融化,撕开薄薄一层地衣,在有限的平坦空间内留下曲折前行的河床。
秋意初起,丰美的牧草仅在山脊泛黄,勾勒出独属于高原的色彩线条,早晨的雾未散,我明白,眼前正是脑海中的那片荒野。
我不禁联想到一位摄影师用人体拼凑成的沙丘照片,模特们摆出奇异的姿态,以后脑、脊背、关节和皮肤的褶皱为地形,令人称奇。但如果将地形进一步微观化,这片草地岂不是更像显微镜下的皮肤组织?从分子到星球,从皮肤到山丘,宇宙间的对仗之工整总让人怀疑全知全能的那位是个诗人。
一群乌鸦盘旋在空中,乌鸦的上空又是一层阴云,大雨将至,阿飞提醒我们要继续赶路。
“为何向往荒野?”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因为童年时代有在山中生活的记忆,有采蘑菇、捕萤火虫、牧羊的经历吗?更清晰的记忆来自小学:“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护林员。”我并不清楚护林员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份工作可以生活在山中。
那些贫穷的、土到掉渣的记忆,随着成长对我来说越来越重要,今天能够面对这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那些记忆给自己的勇气。
“山居者知山,林居者知林,耕者知原,渔者知泽。”我并不居住在荒野,对荒野的求知却从未停止。
车窗外,景色不停切换,我靠在窗边对新画面有点麻木,直到阿飞突然靠边停车,建议我们下来看看。坚硬的土地以望不到边的态势一直扩展到地平线,盐碱地中照理说寸草不生,却有非常顽强的、干燥的刺状草成堆扎在土里,也许这样可以减少水分蒸发。
从地图上看,此处离盐湖区不远,我才意识到,这是从荒野来到了荒原。

天空之镜

“茶卡”是藏语,意思是盐池,湖面海拔 3100 米,面积 105 平方千米,你可以自己在卫星地图上搜索茶卡盐湖,就能看到这幅图像:
非常神奇。在青海省内翻找大小湖泊,所见的大多是右上方青海湖那样的深蓝色,只有茶卡盐湖呈一整块白色晶体。这片石盐矿床经过上万年沉积,早已变成固液并存的卤水湖,盐层厚度最高可达 10 米。
“湖底只有盐吗?”
继续放大,湖面出现无数盐溶洞,露出盐层下青色的湖水,对没有去过茶卡的人来说,仅仅是试图理解湖水的构造就很费力气。
时值九月中旬,茶卡盐湖丰水季的末尾,随着天气转冷、降雨减少,湖表卤水会在十月消失,盐湖变为一块大盐场。
“这是看到天空之镜的最后时机。”
我终于抵达了此行最遥远的地方,那种与日常生活彻底隔绝的爽快感,像薄荷味香烟一样充满鼻腔,这让我感觉周六凌晨抵达西宁-周日凌晨返回北京的痛苦行程是值得的。天色已晚,远方的积雨云迅速靠近,我们住在湖边的青盐 2 号宾馆,在云抵达之前观赏了一会儿星星。
可惜我并不懂观星术,分不出哪里是银河,叫不出最明亮星星的名字,又不想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比来比去。幸运的是,我亲眼看到了流星平移的一幕,便也心满意足。
返回宾馆后,窗外已下起小雨。
旅行是痛苦的。因为担心被老板酸,我没有请一天假,卡在周末的极限时长订了机票,在 48 小时内去了尽可能多的地方。
像这样行色匆匆的人不在少数,在今年,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周末到青海、甘肃、云南、海南、广西这些遥远的地方旅行,理由不尽相同,但都抱着“虽看不尽天下美景,能多看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走上艰难的旅途。
车停、车驶,还未看尽又要出发,路边蝴蝶、脚下野花,只能远眺的河流、无法登顶的山峰,熟悉的人变得陌生、陌生人来不及熟悉,点上又熄灭的香烟、扭头不见的笑容,急于抒发的情感、留在心中的语言,没有声音的叫喊、未曾挤出的泪滴。
周末旅行像是在空气中行走、在浅海中游泳、在山腰处休息、在黄昏时点灯,这种走马观花、浅尝辄止的旅行方式,极大地动摇着我的耐心。
一切只为此刻。
“感谢盐湖,救我狗命。”
我捡起脚下的青盐粒,像吞冰糖一样含在嘴里。
“好咸啊,”盐粒在口腔里滚动,把舌头腌制成卤口条,“真的太咸了,为什么这么咸啊?”我精神错乱般地明知故问。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盐湖区的结晶盐是不可以直接食用的,里面虽然大部分是氯化钠,但也包含石膏、芒硝、钙芒硝、无水芒硝、泻利盐、白钠镁矾和水石盐。
管不了那么多,当下的愿望是吃掉这里所有的盐,然后扎到卤水里游泳。
想想口中又开始咸涩。

再次出发

我立刻订下十一的行程,下一步是从兰州出发,途径张掖、敦煌、茫崖、大柴旦和海西,再次返回西宁。相信 seamouse,网红大环线一定是值得的。
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看到眼前的一切?我查询了青海省的游客数量、GDP,估计出一个不多也不少的数字,更觉得这份幸运来之不易。
我感到自己正处于关键的历史时代,就像那些我所仰慕的伟大人物一样,从混乱的时空中抽身出来,旅行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人在本质上是自由的,所以对自己的行为有不可推诿的责任。顺着这条道理推论,在疫情的 2020 年、消费主义(直播带货)的 2020 年,如果不想抱怨,那么逃离到西北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随着年龄增长,你还会看到越来越多的景色。”
办公室里,乌云装扮者在我大赞青海后对我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猜想这既是祝福,也是警告:保持对美好景色的贪得无厌,不要停下探索的脚步。
我在茶卡镇喝了牦牛汤,随后一路驶离海西前往西宁机场,路上再一次经过青海湖,来不及下车欣赏,只是看到了这道不知寓意为何的彩虹。
我还会回来的。

这里还有一些碎片:
自由的狗
白鲸级云朵
小羊在用餐
正在种树的蚂蚁森林

🎉开奖环节🎉
比“全球最受欢迎景点”更高的评价,是被做成 emoji》中,获得已经绝版的纯白蓝点T恤的读者共 2 位:@Quasimodo、@LiYK(请对照下图头像):
请以上获奖读者于 9 月 22 日中午 12 点前在后台回复收货地址及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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