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吴梦奇
来源 / 智合
1988年4月13日，海南省和海南经济特区同时成立。新生的特区，造就了“十万人才过海峡”的盛况，也给海南的律师行业带来了蓬勃生机。
建省前，海南全岛仅有20余家国办律所，执业律师不过数十人。随着1991年海南率先实行律师制度改革，首批6家合作制律师事务所随之成立，成为了海南律师行业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节点。但限于经济总量等因素，过去近30年里，海南律师行业的发展速度、发展程度仍长期滞后于内地地区。
2018、2019年，随着海南自贸港建设战略的提出，大量内地律所涌入海南开设分支机构。截至2019年，海南拥有各类律所137家，律师2871人。[1]而从2019年10月到2020年6月，短短8个月间，海南新增了62家律所，律师人数超过了3200名。[2]
无论是对本地律所，还是对外地律所而言，当下的海南，仍是一片充满机遇、尚待开垦的市场。未来，究竟是攻城略地，还是合作共赢？扎堆开所，海南法律市场“过热”了吗？
君合：老牌大所的探索
海南并不是最近才进入京沪等地律所的视野。早在90年代相关政策尚未完善时，君合、康达等成立较早的律所，敏锐嗅到政策的风向，随即选择南下开拓岛内市场。
1992年，经过三年发展的君合告别了创所与开拓的困难期，亦具备了一定业务实力与社会知名度。考虑“创办国内一流的律师事务所”的目标，君合开始谋求对外扩张发展分支机构。
肖微早年曾在中国法律事务中心海南办事处任职，对海南市场的现状和前景比较了解。1992年底，肖微、武晓骥联系上当时还在海南第二律师事务所执业的宋滨，调动总部合伙人，在海口设立了君合第一家分支机构——海口分所。不久，由于三亚地区业务需要，君合又以由总部调往海南的潘跃新等律师为基础，组建了三亚分所。[3]
由于彼时司法部尚未出台允许开设外地分所的相关政策，君合稍作变通，采取了先在当地以君合名义设立一家独立律所，后续通过合并吸收的形式，完成了这一颇具历史意义的扩张。
这一时期，海南法律服务市场虽有特区政策优势，但其发展程度相比北京仍比较落后。君合作为北京律所，无论是人才经验、管理经验还是信息畅通度较之海南本土律所都有着较大优势，因而取得了不错的发展效果，海口、三亚的律师人数和创收一度和北京总部相当[4]，参与了三亚凤凰国际机场和海口美兰国际机场建设、洋浦开发区项目、文昌电厂项目、亚龙湾等大型项目，还迁入了当时海口的天际线——南洋大厦，为君合的开疆拓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开拓者往往会遭遇更多困难，君合律师事务所元老、海南分所前负责人宋滨对此深有体会：“早期开拓时最大的困难便是人才，当时海南本地律师人才稀缺，君合一面从本部抽调律师到海南，一面也从全国各地招了十多名律师、法学研究生，才解了燃眉之急。”
于君合而言，海南分所是君合迈出网络扩张的战略第一步，与后续设立的广州、深圳和香港分所一起构成了君合对华南地区的体系化覆盖；于整个律师行业而言，则位中国律所在分所建设、管理方面开了先河，积累了经验。
过去20年，君合在一体化探索与改革的道路上愈行愈远，内部各个机构也越来越具有整体性与聚合力。因此，君合海南分所也并未进一步在规模上有所扩张，而是通过与全国其他机构的联动，在资本市场、并购、投融资等领域进一步挖掘，并与中海石油化学等央企在海南设立的企业，以及海南控股、海口美兰机场等海南本地的大型国企等保持着长期合作关系。
君合海南分所的未来，是一个更规范、更有力、与总部联动更密切的业务支点。在海南自贸区（港）建设加快的大时代背景下，君合海南分所在保持稳健发展的基础上，也计划进一步利用好本地招商引资力度加大的发展窗口期，利用在本地长期耕耘的底蕴和君合自身的品牌优势和一体化运营模式寻找更多的业务机会，从而推动君合的整体发展。
昌宇：本土所的守望
大批律所入局海南的潮流下，最受冲击的，往往是有了一定体量，但还无法与京沪强所正面抗衡的本土老牌强所。一方面，它们无法像中小所一样灵活转型或轻松被“招安”，另一方面，“自强”的需求又由于实力有待提升而遭遇了很大挑战。昌宇是这类老牌律所中的代表，但在挑战之中，它们也窥见了暗流下潜藏的丰富机遇。
1996年7月，海南制定了《海南经济特区律师执业条例》。彼时，海南大大小小的律师事务所已有近百家，全省拥有执业律师近500人。10月，海南昌华律师事务所成立，并在2001年更名为海南昌宇律师事务所。
2002年，海南省司法厅与律师协会出台了一项影响深远的政策：拥有超过10名执业律师的律所将由省司法厅直属管理，其余律所交由所在市县管理。昌宇选择与原海南国泰民安律师事务所合并，成功成为了17家省直属律师事务所之一。2005年，昌宇又与晋天元合并，规模进一步提升，并从2008年起长期居于海南律师行业前列。如今，昌宇所内从业人员已达180人。
在昌宇律师事务所主任王航兵看来，基础差，底子薄，人口少，体量小，长期制约着海南律师业的发展：“自贸港建设提出前，海南律师业最大的发展困境就是法律服务市场总量小、服务需求总量有限，律师执业人数少，发展空间狭小。律所亦难以效仿内地先进区域进行规模化、专业化、品牌化、国际化建设。”
外地来琼的品牌律所往往具备品牌影响力大、高端人才多、业务资源足、管理理念与营销模式先进等优势，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本地律所就处于全面劣势。在王航兵看来，外地品牌大所固然有着诸多长处，但海南本土律所发展空间大、人力资源丰富，对海南本地法律服务市场亦有着更深入的了解，有着立足本土市场的律所文化与长远目标。这些，都是本土律所可挖掘利用的优势。
而从另一面看，众多拥有先进服务流程、管理理念的大所入局海南，无疑是一次集中的冲击与变革，带动整个海南律师行业提升自身综合实力。因此，本土律所唯有把握机遇，找准定位，才能在学习交流中获得提升，才能在市场竞争中长久立足。
“律所建设无法取巧，必须得靠综合措施。首先，要加强律所软硬件建设，提供优质执业平台；其次，要加强律所队伍建设，吸引人才、培养人才、用好人才；最后，律所专业化建设也需要加强，提高专业水准，树立自身的核心竞争力。”王航兵说，“只要把握机遇，找准方向和定位，努力实干，就都会获得自己的收获。”
成为一家能够为自贸港建设及“一带一路”提供优质高效法律服务，具有全国乃至全球影响力的律师执业平台，是昌宇未来的目标，也是越来越“热闹”的海南法律服务市场里，指引昌宇稳立中流的火炬与航标。
兰台：新入局律所的思考
过去12个月里，数十家各省市律所选择落子海南，仿佛复刻了上世纪90年代初各省市人才大规模横渡琼州海峡的盛景。
兰台是其中一员：这家以一体化机制闻名的律所，自2018年国务院批准建立自贸港的政策下达时，就将进入海南法律服务市场排进了律所战略中，并迅速开始着手筹备设所。目前，兰台海口分所已经顺利取得营业执照并办理了工商登记。
兰台选在这个时间点进入海南并非跟风，而是基于自身长期观察作出的选择。在兰台看来，相比内陆地区，海南法律服务市场存在着几大特点：其一，海南主流法律业务依附于人民法院、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业务类型仍集中在民事和刑事案件相关的诉讼代理、辩护等业务；其二，限于主流业务类型，海南市场的法律服务需求具有随机性和被动性的特点，客户往往迫于无奈才选择寻求法律支持；其三，在这个层次的法律服务市场，客户需求往往是一次性的，相对缺乏能够建立稳定合作关系的客户。
但兰台亦觉察了海南法律服务的广阔前景：“首先，作为未来的高新制造中心，海南吸引了包括阿里、腾讯等互联网巨头进驻，这必然带来法律服务需求的大幅增长；其次，海南的税务减免、招商引资、流程优化等政策必然持续吸引大批内地、外资企业入驻；此外，中美贸易战给海南面向的东南亚市场带来了外贸转移，海南国际商事调解中心自批准成立以来，已经与香港国际争议解决及风险管理协会、海南国际仲裁院以及澳门调解协会达成了合作协议，这既意味着海南正被逐渐打造成国际仲裁中心，也会反过来促进海南涉外法律业务的发展。”兰台律师事务所海口分所负责人陈静这样阐释兰台对海南法律服务市场的观察。
海口分所作为沿袭兰台一体化运营管理机制、承载兰台全国力量投送的律所平台，无疑将在这股发展之潮中成为兰台的下一个发力点。不仅如此，兰台仍在持续关注并紧跟政策，并从《海口市促进涉外律所业发展奖励办法》中看到了中外合营、合作所的发展机遇，正积极与一些外国律所沟通在海南开设合营合作所的意愿。
“经过多年耕耘，海南的本土所已经积累了一批稳定的客户群体，相比外来所也更熟悉本地的司法环境与政策走向。但在未来可预见的中高端非诉业务陆续涌入的潮流下，外来所也能够利用自身优势开拓出一片海域。”陈静说，“海口分所是兰台在国内的第十家分所，也将成为兰台在华南构筑一个综合性的成熟服务平台的基点，为海南法律服务市场的专业化、管理一体化贡献自己的经验力量。”
泰和泰：涅槃与新生
2020年5月20日，南海之滨，泰和泰的第20家分支机构——泰和泰（海口）律师事务所正式获批成立。
在泰和泰看来，海南律师服务业在法治化、国际化营商环境方面尚有很大提升空间，但在海南自贸港建设的大背景下，涉外法律服务必然迎来一波新的增长。海南缺乏涉外律师人才，也缺乏培养涉外律师人才的平台，泰和泰恰恰可以扬己之长，通过海口办公室将泰和泰涉外服务能力投送到这一新兴市场。
此外，海南现有业务结构仍不平衡，以传统诉讼、房地产、旅游等业务为主，专业刑事合规几乎没有，自贸港建设迫切需要的金融资本、商务合规、海关与国际贸易、知识产权、跨境投资和并购、医疗健康等领域法律服务能力急需补强。这恰恰给了泰和泰这类大所充足的发挥空间。
相比同期奔赴海南的众多律所，泰和泰不是最后一家，但却是其中相当特别的一家：泰和泰海口办公室的前身，是本地排名前列的方圆律师事务所。
相比一些吸收本地人才重新组建分所的律所，泰和泰为什么选择在原海南方圆律师事务所的基础上发起新设立海口办公室？一方面，方圆是海南的老牌本土律所，拥有如拥有如王子健律师、周颖律师、赵明民律师等众多精专于各业务领域的专业人才，建所20余年，积累了稳定的长期客户群体；另一方面，方圆与泰和泰在发展文化上高度契合，融合起来快速简单。
对于选择并入泰和泰的方圆而言，这也是应对新时代挑战的最优选之一。“对本地政商环境、风土人情的深度了解，对本地新政的敏锐嗅觉，对优质客户的长期积累，都是本地律所无可替代的优势。但面对不断进驻的外地律所，本地所需要重新思考新的律所组织形式及前景模式、专业延展可能带来的冲击与应对，需要以更加开放、合作的态度面对挑战与机遇，不愿变革、故步自封的律所很可能会被淘汰。”泰和泰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程守太表示。
虽然海口办公室尚处于融合后的磨合期，但泰和泰对其下一步发展已有具体规划：
首先，海口办公室计划充分整合全球20多家办公机构的优势，深挖特区高端服务业法律市场，并结合所内汇聚的一批行业领军人才，结合特区特点因地制宜打造适应本地市场的独特发展模式。
其次，在可预见未来激烈竞争的情况下，泰和泰提出了海口办公室的“差异化”发展路线，即深耕“法律+产业”新蓝海，探索设立“1+3”中心服务体系，即泰和泰法律科技（协同）创新中心和泰和泰文化旅游法律服务中心、医疗康养法律服务中心、国际贸易法律服务中心。
此外，海口办公室还计划把握自贸区自贸港发展的非凡契机，积极探寻在海南与会计师事务所、咨询机构的整合，建立以突出法律服务为主的会计、审计、评估、跨国服务及人力服务咨询等的综合性服务的服务机构。
“当完成这一系列建设，一个全新的‘泰和泰国际法律服务创新示范区’将会诞生，海口办公室也会进一步挖掘海南经济特区对服务业、会计、审计、评估、管理咨询等高端服务业的市场整合，并与粤港澳地区的泰和泰深圳、香港办公室一道，构筑一个崭新的泰和泰华南法律服务市场新格局。”
更广阔的未来
截至2019年，137家律师事务所，2871名执业律师——相比同期京沪等成熟市场，海南律师行业的整体数据显然还差距明显。
但参考过去数十年里中国律所实现的高速增长，在自贸港建设等政策因素的推动下，海南这块空前的、充满机遇的试验田，其法律服务市场的规模和发展水平都必然迎来一轮生长高峰——过去一年里介入的众多律所便是这股潮流的先声。
自1988特区设立起，在本地律所和外来律所的竞争与交流中，海南法律服务市场在过去32年里一步一印发展至今。我们未尝能够知晓这部历史的下一页究竟将掀开新锐外来所的全面出击、早期外地所的卷土重来，还是老牌本地所的锐意革新，但作为上个十年的尾声与下个十年的开端，2020年显然给海南法律行业带来了一些全然不同的新气象：
一面是利好政策的不断下发，提醒每家生长在海南的律所，“光合作用”的最佳时期已经来临；
另一面则是新冠疫情中经济下行、国际形势变幻带来的阴霾，昭示着大家都已身处动荡（volatility）、不定（uncertainty）、复杂（complexity）、混沌（ambiguity）的“乌卡时代（VUCA）”。
那么，立足于这条时间线上的海南律所们，如何才能应对挑战，尽可能多地去争取“阳光”？如何才能把握机遇，更好地去迎接未来？
我们，拭目以待。
注释
[1]数据来源：海南省律师协会官网介绍
[2]参见《海南“律师新政”：设立律所门槛降低，非律师可当合伙人》https://mp.weixin.qq.com/s/GlyM0LEPbjCZHbu1juvsvA，访问日期2020年9月10日。
[3]参见潘跃新：《我是君合一块砖》，http://www.junhe.com/humanities/249，访问日期：2020年8月27日
[4]参见潘跃新：《我是君合一块砖》，http://www.junhe.com/humanities/249，访问日期：2020年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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