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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陈焕生进城卖油绳,不小心着了凉。
县委书记带他去了五元一夜的招待所——这价钱,等于做工七天还倒贴一角。
为了钱“花得值透”,他心安理得地“糟蹋”房间:进门不脱鞋,一屁股坐在弹簧椅上。
第二天回去,街上人都在背后议论:他坐过书记的车,住过五元一晚的高级房间。
自那之后,陈焕生的身份显著提高,村大队干部都要高看他两眼。陈焕生很神气,做事比以前有劲多了。
这是80年代高晓声笔下的农民。
以前,国家禁止农民盲目流向城市。改革开放后,城乡人口流动渐渐放开。像陈焕生这样有机会进城,做点小买卖的人,就成了“全村的希望”。
四十年的今天,山乡巨变:
很多农村人不再盼着进城,而是盼着从城里回家,抢着卖水果。
前两天,90岁的袁隆平上了一次热搜。
他在央视和拼多多联合举办的丰收节活动中,动情地说:
青年农民是国家的希望,现代农业研究需要更多知识青年。
一番话,炸出了不少学农的人:
“终于有人关注我们学农的人了”
“农学研究生,2300工资,让我怎么努力呀”
“学农的人出来只能去卖农药吗”
我看到两个现象,一好一坏。
坏消息是:中国人口总数,虽然一半都是农业户籍人口,但真正扎根土地的只有3亿多,而且多数都是中老年人。
好消息是:原来还是有一些年轻人投身了农业。
比如,在陕西平利县,一个叫王秀梅的年轻人,就在2019年带着51户绞股蓝种植户,成立了合作社。
平利县是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为了更好地起步,王秀梅找拼多多拿了52万的启动金,用来购买种子和货车,从0开设网店。
据当地政府统计,种地一年收入只有几千块,而外出打工一年能挣一两万。
村里一位社员因母亲生病,无法外出打工。他就加入了王秀梅成立的合作社,没想到,只用半年就赚了3万多元。
帮农民卖货的新农人是稀缺的:他们和陈焕生一样是农民,可他们不是盼着进城,而是好容易走出大山,还要赶着返乡,回报养育自己的河流和土地。
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中国的立足之本是农业,但城里人对农民的忽视、不解和嘲讽,似乎越来越多。
有人把“你是农民”当骂人词汇,他们忘了自己往上数三代,也是农民。
工作不顺心,我们会习惯性抱怨:不如回家种地。
言谈间,回家是最后的退路,种地是一件很简单、低级的事。
事实果真如此吗?
世道变坏,不是从嘲笑文艺青年开始的,而是从人们不敢自称农民开始的。
还记得六年前走红的庞麦郎吗?
那个烫着泡面头,踩着滑板鞋的农村青年,原名庞明涛,35岁,陕西汉中人。
他对外却有另一个身份:约瑟翰·庞麦郎,90后,台湾艺人。
2014年,记者跑到他老家,见到他父母。
两位老人一脸疑惑:我们一家子都是地地道道的陕西农民。
然而,当有媒体求证庞麦郎时,让却冲着镜头大吼:
谁说他是我父母?这纯粹是个笑话。
今年5月,有记者好奇过气网红怎么样了。
但不惑之年的庞麦郎,还是不愿意谈及出身。
经纪人让庞麦郎“真实点”,终于逼得他爆发:
“如果我说我是农民,还会有人找我做演出吗?”
尽管庞麦郎从不承认自己农民的身份,但媒体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从他身上,找到农民的痕迹:
他喜欢梵高的画,尤其是《四个吃饭的农民》《吃土豆的人》《农民家庭速写》。
他在家里只看国际频道,去打洗脚水的功夫,母亲会飞速切换到农业频道,瞥见儿子回来了再赶紧调回去。
庞麦郎不愿承认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六年前,我认为这是他的不幸,怪他太虚荣。
现在,我却觉得,这其实是所有中国人的悲哀:大家默认,农民就是土味代表,价值太低。
17年前,西安电视台拍摄了一期“昔日北大生,今日卖肉郎”的节目。
包括央视在内的权威媒体,都跑去陆步轩的肉铺采访,核心主题是:天之骄子怎么也不该“沦落”到卖猪肉。
陆步轩的父亲流泪:“他是这个村唯一的北大学生,可现在只能靠卖肉过活,我心里难过啊!”
陆步轩中学时的老师痛心疾首:“无论如何这都是人才浪费啊!你们一定要为他呼吁呼吁!”
甚至陆步轩受邀到北大讲课,开场第一句就是:“我给北大抹了黑,给母校丢了脸”。
庞麦郎不敢说自己来自农村,陆步轩不敢说自己毕业于北大。
他们怕被人骂土和没出息,其实身为农家子弟,他们失去的不止是面子,还有更多切实利益。
一旦涉及利益分配,就要找软柿子捏。
农民往往就是那个“软柿子”。
山东济宁姑娘苟晶,1997年第一次高考,成绩被班主任的女儿顶替。
第二次高考,最终以班级十几名的成绩读了中专。
她那个班,只有倒数第一是大专,其余全部是本科。顶替苟晶上大学的人,毕业后安稳做了老师,她却辛苦打工了十几年。
两年时间,山东有242个高考替考案例。受害考生几乎全是农村户口。
原因无他:农民信息不通畅,不容易发现被冒名顶替。
即便发现这一行为,农民没关系也没钱,很难收集证据和维权,大概率只能吃哑巴亏。
当农民,不但脸上无光,还处处受欺负。
真相是,一个社会的弱势群体不仅得不到关怀,还往往成为霸凌的对象。
出了车祸,一旦发现是女司机,就立马成了直男癌的狂欢;
农民们靠双手赚钱,只是因为不懂潮牌,就要被借网贷为生的键盘侠们嘲讽。
凭什么?
每个人都戴着有色眼镜,只是当目光不投向你时,你永远意识不到。
华谊千金王文也,前不久也因为“农民论”翻车了。
今年8月,就在农民忙着丰收时,富家女李慧婷嘲讽力max:
现在的女人,试图要帅哥的微信,简直就是妄想天开。
因为帅哥,是我们的啊,哈哈哈哈,这些农民。
王文也附和“笑死我了”,可能真没觉得哪里不妥,她还随手po出了闺蜜群这段对话。
普通女孩爆发了:你可以说杨超越是农民,怎么能说我们是农民?你是说我们又穷,又土,又没文化?农民吃你家大米了?是不是瞧不起农民?谁祖上三代不是农民?
吃瓜群众侦查能力比不输FBI。他们真的扒到了王文也妈妈的微博。
巧了,账号简介正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普通女孩试图在嘴仗中,获得一丝安慰和尊严。她们嘲笑富家千金骂人骂到自己祖宗头上。
但她们不知道,“祖上三代不是农民”这句话,背后是中国几代农民的牺牲。
建国初期,中国5亿人口中农业人口占90%,农业税在国家的财政收入中占40%。
现在的警察、医生、老师,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这话没有一点儿毛病。
几十年前,一大批知识青年为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到农村从事农业生产。
他们把技术和心血浇灌到农田上,为国家的工业化打下了基础。
改革开放后,城市工业吸纳了大量农村劳动力,农村劳动力又成为了中国城市化发展的基础。
没有前赴后继来到北上广深搞建设的农民工,你们哪里有机会享受高楼大厦的繁华?
1984年,学者张雨林第一次使用“农民工”这个称谓,但更多城里人喜欢称之为:乡巴佬、打工仔、三无人员。
严肃媒体可能会使用“弱势群体”“社会不稳定因素”等词语。
现在假设你是一个农民,种地和打工两条路,你怎么选?
假如选种地,你就得忍受艰苦和贫穷。
农民的唯一资产是粮食。可直到今天,粮食仍然是以“毛”来计量价格的商品。
今年疫情,陕西某贫困县的桃子,收购价从2块降到8角。
凌晨四点的公路两旁,七旬老汉冒着高温,早饭来不及吃,抱着希望到路边试一试。
“以为早起就能卖掉,其实等3个小时,也无人问询”。
全国每个角落,无时无刻都在上演这一幕。
忍受着歧视到城市打工,或许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挣扎和努力。
湖北襄阳的任乐乐27岁退伍,他刚开始就在深圳做餐饮服务生。
2014年春节回家,任乐乐跟父亲去外地要账。客户用各种理由忽悠他,一分钱也不给。父亲怕得罪客商以后不好打交道,拉着他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看到父母还在为养鸭卖鸭奔波,他萌生了要回家帮助爸妈的念头。
现在,任乐乐的公司光卖皮蛋的月订单就达到了50多万,占襄阳地区电商发件总量的五分之一。
任乐乐想在网上卖鸭蛋。但电商公司成立之初,连续三个月只有一两个订单。
他不服输,专门跑到杭州请教早期电商从业者。
文化程度不高,也没有电商经验,任乐乐只能应聘当搬运工。别人看他勤奋踏实,也就睁眼闭眼,让他偷学电商知识。
很多人到城市来,不是为了抢夺什么城市资源,他们知道,这座城市的繁华不属于他们。
只是因为农村和农业太落后,他们希望来取点经而已。
就在前两天,还有人穿迷彩裤到网红书店被拦下。
“说我是旁边工地民工不让进,说了半天才进”
我就好奇了,即便是农民工咋了,农民工就不能进书店吗”。
这让人想起东莞打工17年的吴桂春。
今年因疫情工厂停工,无奈之下他计划返乡。
临行前,他特地找图书馆要了份读者留言表:
想起这些年的生活,最好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了,虽万般不舍,然生活所迫,余生永不忘你,东莞图书馆。
如果农民假装自己是城里人,问题就能消失吗?
并不能,或者说,没有根本解决。
要是可以靠土地生存,谁愿意背井离乡,冒着生命危险挣钱?
要是家里也能读书,谁愿意顶着白眼和嘲笑,跟书店保安大战三百回合?
民以食为天。2019年,中国鸡蛋总产量约为2812万吨。猪肉消费量3200万吨,水果消费量2.64亿吨。
假如一个人活到75岁,一生要吃掉1.6吨鸡蛋、1.8吨猪肉和15吨水果。
三样食物重量加总,相当于成年人体重的200多倍。
中国城乡人口变化,图源:正解局
这些粮食要靠3亿农业生产者提供。换句话说,中国一个农民要养活五个城里人。
种地收益不如打工,农民就会不断减少,粮食压力会越来越大。
但出路并不是强制农民回村,而是提高农业的生产效率,让青年农民带着新技术返乡。
就像袁隆平说的:
“现代农业不是过去的农业。现代农业是个高科技的农业,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而是机械化、电气化、智能化的农业。希望我们广大的知识青年,投身于农业研究。”
农业生产、流通的效率提升了,才能带动更多农民脱贫,农民才能过得更有尊严。
因此,如果一个年轻人选择回乡创业,这不是逃避,而是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
要面对歧视、偏见,还要面对一个落后太多的产业和环境。
24岁的何爽,被人称“四川石榴姐”,而在此之前,她是空姐,是家人眼中标准的“白领”。
但何爽还是不顾家人反对回到大山,探索农产品电商。
原本,合作社五家分110亩石榴,还常常销售不出去。
现在这些货源全供拼多多还不够,她还要找其它种植户拿货,帮助200多户石榴种植户找到买家。
同村50岁的邹文华不懂电商,只知道“金沙江一阵风,就能打掉一半果子”。
今年他卖了一半石榴给何爽,单价不高却也能挣钱。
他明白,要是往年发生疫情,果子会全部烂在地里。
去年开始,何爽连续两年捐助了会理贫困小学。
城里并不缺一个纺织女工、一个空姐、一个服务员,但农村却缺少这样带头的新农人。
这些故事,嘲笑农民的“白富美”是无法理解的。
城里绝大部分人,对农民不是尊重,不是同情,也没有太多反感。
他们只是忘了脚下的土地,很多时候,农业、农村、农民,都不在他们的视野内。
而遗忘,往往是最可怕的东西。
1995年,生于西北农村的张佺,组建了野孩子乐队。他们曾沿着黄河徒步一个月,倾听并创作农民的歌声。今年,他们受邀参加《乐队的夏天》,却在国风组的选歌中犯了难。
节目组给出的歌包,充满了年轻人的趣味。《凉凉》《下山》《芒种》……除了热门神曲,就是武侠剧主题曲。
张佺皱了皱眉头:这不是我们心中的国风。
最后,他们以退赛为代价,表演了歌包之外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古代劳动人民的生活,才是他们心中的国风。
而在野孩子发声之前,没人觉得今天的国风歌曲有任何问题。
提到国风,大家自动对标江湖武林、才子佳人。但其实如果我们回到古代,几乎毫无悬念:你就是一个农民。劳动人民的歌,才是中国文化的底层,才是真正的国风。
中国还有一半农民,但为他们所作的歌,已经快消失了。
完全不关心、不了解农村,才会让年轻人产生一种错觉:即便我在城里一无是处、被虐成渣渣,家里也有自留地给我种,我也能靠简单出卖体力,实现温饱、奔小康。
他们不知道,农民生存并不容易,不是谁都能种出粮食,也不是谁都能卖出粮食。
他们更不知道,当你选择走回大山走回农村时,其实是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
中国电商发展了快20年,直到最近几年拼多多的出现,大家才发现原来农产品根本没有互联网化。
当一些像何爽一样的年轻人,顺着移动互联网返回了家乡,这些农产品才拥有了被选择的机会。
我们都被土地养大,如今我们纷纷走进了钢筋水泥,但永远也不该遗忘,“祖上三代,谁还不是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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