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超群 
丁香医生作者
医学博士、主治医师
网上有过这样一个颇具争议的问题：
「为什么以前女人生四五个娃都好像没什么事？现在生一个就像大病一场？」
这个问题引发了很多人的讨论，大家甚至纷纷站队，互相开杠。
现在的女人真娇气，不就是肚皮上开个口子把孩子取出来吗？整得像大病一场，全家都得围着转。
有的男人做个阑尾炎手术都跟世界末日似的，遇到女人生个娃却说不就生个孩子？真想把孩子揣他们肚子里让他们兜 40 个星期然后忍受十级疼痛大小便失禁把娃生下来试试。
这些讨论里充满了情绪，却没有理解角度来进行分析和解答，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从客观理性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呢？
过去的女性一下生四五个孩子是否真的「没事」呢？当代女性是真的更加「娇气和矫情」吗？
过去女性生孩子并不是「没事」
➊ 过去的「没有事」，只是一种假象
首先，「为什么以前女人生四五个娃都好像没什么事？」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典型的选择偏倚。用更被大众所熟知的词语来说，就是「幸存者偏差」。
过去医学不发达，因为难产去世的孕妇自然是没机会来告诉你她们「有事」。而她们，就是我们看不到的，因为难产、各种并发症离开人世的孕妇。
从近年来孕产妇死亡率的变化就可以看到，过去的「没有事」只是一种错误印象。
在我国，建国 70 多年来，孕产妇的死亡率从解放前的 1500/10 万，2008 年下降至  34.2/10 万，到 2015 年时，我国的孕产妇死亡率则下降至 22.2/10 万。
△1990—2018年全国孕产妇死亡率变化趋势
图片来源：全国妇幼卫生监测系统
看起来，上面的图片似乎给了我们一些积极的提示，那就是孕产妇的死亡率在逐年下降，但是，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这样的新闻：全面两孩政策实施半年来，孕产妇死亡率出现升高趋势，2016  年上半年全国孕产妇死亡率为 18.3/10 万，比去年同期增长 30.6%。
而根据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的数据来看，尽管现在孕产妇的死亡率已经大幅度降低，但是其数值之高仍令人无法接受。
  • 每天，约有 830 名妇女死于与妊娠和分娩有关的可预防疾病。
  • 所有孕产妇死亡有 99% 发生在发展中国家。
  • 生活在农村及较贫困地区的妇女，孕产妇死亡率较高。
  • 1990 年至 2015 年，世界各地的孕产妇死亡率下降了近 44%。
  • 2016 年至 2030 年期间，作为可持续发展议程的一部分，具体目标是使全球孕产妇每 10 万例活产的死亡率降至 70 人以下。
从这些准确的统计数据我们会发现，真的并不存在「以前的女人生几个孩子没事，现在生一个就像大病一场」这种事情。生孩子，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古以来，女性的分娩就是过「鬼门关」。
➋ 过去信息闭塞
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信息咨询快而且准确，同龄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得到了有效的解决，我们能够看到身边的同龄人出现胎停、早产等情况。
而放在之前，按照信息闭塞的程度，生娃死了就死了，甚至都传不到隔壁村。「儿奔生，娘奔死」的话可不是如今生造出来的。
如果遇到生于三四十年代的长辈，了解一下她们的过往人生，听听她们的念叨，我们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问问她，当年生每一个孩子的时候的心情和身体状况。也许，她们会思念自己夭折的孩儿，喟叹自己落下的病痛，惋惜和她们一样生儿育女却因「分娩时的以命换命」而没能享到儿孙福的姐妹。
➌ 过去的产妇损伤也很严重
图片来源：网络截图
不仅是孕产妇的死亡率，分娩导致的产妇损伤告诉我们，以前的孕产妇也是实实在在地「有事」。比如，上面说到的这位王大妈的症状，就是咱们科普过无数次的盆底肌功能障碍。
而像盆底功能障碍、腹直肌分离等各种产后疾病，在老一辈的身上也是十分常见的。而且很多时候，迫于生计，她们在产后盆底结构还没有恢复好就必须下地劳作，这，会让疾病留下更大的隐患。
大多数时候，一些现在可以治疗或防控的健康问题在当时被粗暴、无知的扔进了「月子没坐好」的大垃圾桶里。
➍「以前的女人」并不是没事，而是习惯了忍受与沉默
那时候的人，温饱尚且无法保证，有病痛就是忍着扛着，为了省钱不就医，子宫脱垂、阴道膨出等后遗症根本就不看作是病。再加上女性普遍内敛，不会把这些问题拿到明面上说，自然就把这些问题掩盖起来了。
但，掩盖起来，就意味着没有吗？
当然不是！
我们应该感到庆幸，现代女性的意识在觉醒、地位在提高，自我关爱的意识和知识都在突飞猛进，自然而然的，也会更加注重预防及治疗生育带来的后遗症。
在《记忆的性别：农村妇女和中国集体化历史》一书中，作者用历时 15 年收集的口述史资料，描述了陕西省某农村的 72 位老年妇女在 20 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生变迁。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在作者的笔下，我们可以看到以前的妇女生四五个绝不是没事人一样。只是，对于那些苦痛，她们选择了沉默和忍受。
而这些，可能都不会传到你的耳中。
有产妇在生第一胎时出现感染而痛苦不堪的：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有产妇因生育而残疾、甚至死亡的：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有产后护理不当，导致子宫脱垂、甚至脱出阴道暴露于体外的：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描述，那些认为「过去女人生孩子像没事人一样、能够轻轻松松生一堆」的人，多么无知？
现在女性生孩子也凶险
当有些人选择性看不到孕妇们切身遇到的「那些麻烦事」，甚至不怀好意的影射当代女性「娇气和矫情」、故意闭目塞听的时候，这个社会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选择视而不见。
我们，必须站出来良苦用心地告诉所有人，虽然孕产妇的死亡率在下降，但是，现在的女性，生孩子的痛苦程度依然高。
这又是为什么呢？
➊ 胎儿体重增加
胎儿的大小和妊娠中的风险、以及妊娠后的并发症有很大关系。以前艰苦的生活条件、低下的营养水平在现在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孕妈和胎儿的体重都增加了，这就导致难产的概率也增加了。
所以呢，现在在产科门诊最常听到的不是你要吃些什么，而是你不应该吃些什么。很多孕妈也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孕后期的营养摄入，从而防止胎儿的体重过大影响分娩。
当然，从演化医学的角度来说，这个问题可能很难避免，因为，人类在不停地进化，而在进化过程中，人类（包括胎儿）的头和脑容量的重量和体积，总体是朝着越来越发达的方向发展的。
➋ 平均初次生育年龄被推迟
对女性来说，年龄每增大一岁，你在怀孕时、分娩时、产后恢复时，所面临的的压力和风险，都会更大。
今天，很多女性从学校毕业，就已经是 20 多岁的年纪了。谈恋爱、结婚后享受一段二人时光、事业上的压力等一些列问题，把生育年龄不断的往后推迟。虽然生育年龄的推迟，可能会让我们在生儿育女时有更加从容的心态和经济实力，但是，毫无疑问，就像我上面说的那样，当代女性的生产过程甚至比过去更难了。
➌ 能够关注自己的感受
过去的女性与当代女性相比，缺失的是话语权。那时候，她们的痛苦呐喊你很可能是听不到的；而现在，你可以听到了，但是，有的人居然开始嫌弃她们的声音。
说实话，不是身边的女性越活越娇气了，而是因为她们在操持家庭的重担之下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有了精力和意识可以关注自己的感受了。
如果面对真正的痛苦，孕妇只能默默忍受，没有余裕去抱怨，只能说明，抱怨无用；而今天，我们的女性可以发出自己的抱怨声，这本就是一个巨大而且可喜的进步。
有些人觉得，怀孕和分娩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世界上又为什么会有「产科」这样专业的学科呢？
产科的诞生，本就说明了，生儿育女是一件危险性极大的事情。别再用「坚强」来束缚那些正在忍受痛苦的女性们。
监制 饭饭
排版 Sus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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