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究竟是抄到大底，还是被惨割韭菜？
作 者丨白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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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图虫创意
6月24日，曾是全球最大的保健品零售商、美国最知名保健品品牌之一的GNC（健安喜），申请破产保护。
谁也没料到，这让大洋此岸的中国哈药集团，陷入困顿之中。
2018年，哈药斥资20亿收购了GNC 40.1%的股权。值此GNC生死之间，中国人的巨额投资，会不会就此打水漂？
这家让中国金主进退维谷的保健品巨头，又究竟是什么来头？
1914年2月27日，GNC的创始人——大卫·沙克瑞恩（David B. Shakarian），出生在美国匹兹堡一个亚美尼亚移民家庭。作为家里的五个孩子之一，沙克瑞恩21岁时，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家庭保健食品店，主要卖酸奶、蜂蜜和谷物。
当时，“大萧条”刚过去两年，经济百废待兴。但商店开张第一天，沙克瑞恩就大赚35美元，并在半年内开出第二家门店。
深谙经营之道的沙克瑞恩，从此开始了策马奔腾。到“二战”前，他已拥有了6家商店。哪怕战争暂时阻碍了门店扩张，他又另辟蹊径开启了邮购业务，并以6家店铺为据点，向全国各地邮寄保健食品、维生素和处方药。
▲健安喜中国官网对于品牌故事的叙述
图片来源：健安喜中国官网
“二战”胜利后，美国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新盟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发展期。
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也恰在此时发生了巨变。
伴随中产阶级的崛起，营养保健和健身运动迅速成为社会时尚，人们越发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和强壮的体魄。
嗅觉敏锐的沙克瑞恩，很快放弃了从父辈就开始经营的保健食品，改为销售维生素和健身产品。
20世纪60年代，沙克瑞恩又将商店改名为GNC，在全美各地大规模扩张为连锁店，并亲自担任董事长和CEO。
当时，大购物中心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演绎着属于那个年代的“新零售”传奇。沙克瑞恩迅速捕捉到时代的脉搏，以最快的速度，将几乎所有的GNC连锁店，都开进了大型购物中心里。
在他看来，购物中心就是一个流量的“垄断市场”，就算不关注健康时尚的人，也会被吸引到购物中心来。
健身运动时尚、吸烟的普遍焦虑和不断增长的购物中心数量，给沙克瑞恩的商业冒险带来了巨大的成功。
1980年，GNC在纽交所成功上市。当年，全美全行业的销售额为20亿美元，GNC一家独占1/5的江山。
1984年沙克瑞恩去世。此时，GNC在美国和加拿大坐拥1200家零售店，生产2000种保健品。《福布斯》杂志估计，沙克瑞恩去世前一年，身家已高达5.3亿美元。
除了将连锁店开进购物中心，GNC的成功崛起还得益于以下三个因素：
一是垂直经营，省去中间环节。
GNC销售的所有产品，无论是维生素、果汁，还是洗发水，一半以上都是由GNC自己生产、配送，极大拓展了利润空间。
二是加大折扣力度。
当时，美国保健品行业的利润率高达1000%。但GNC无论是销售自己产品，还是销售友商产品时，只在成本上加价45%到50%。
三是不断开新店，大规模占据市场。
通常一间GNC零售店面积并不大，但营业额却很高。根据1980年代基德-皮博迪公司（Kidder, Peabody & Company）的一份报告显示，一间GNC连锁店的年均销售额超过25万美元，每平方英尺的销售额接近150美元。此外，GNC只通过内部现金增设新店和工厂。
▲位于美国匹兹堡的GNC总部
图源：匹兹堡邮报Pittsburgh Post-Gazette
1980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的调查结果显示，25岁以上的成年人中，有44%在使用维生素或营养补充剂。
迅速扩大的保健品市场，让率先崛起的GNC大获其利，但随即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
在同行的挤压下，占据GNC销售额50%的维生素销量也大幅下降。1983年，GNC公司利润为2490万美元，达到数年来新低；到1985年，甚至降至1100万美元。公司股价也大幅下跌。
此外，GNC一度因违反反垄断法被起诉，并为此支付350万美元，才与竞争对手自然食品中心公司（Natures Food Centres Inc.）庭外和解。
但沙克瑞恩，显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除GNC外，沙克瑞恩还涉足地产开发。他耗资11亿美元开发了博尼塔湾（Bonita Bay），一座位于佛罗里达州博尼塔斯普林斯（Bonita Springs）、占地2400英亩的住宅设施。
但直到他1984年去世，这项工程仍未完工。
向消费者贩卖健康的沙克瑞恩，本人的健康状况却令人担忧。
在繁重的工作压力下，沙克瑞恩每天抽20支烟。直到1969年心脏病发作，他才开始戒烟。随后，沙克瑞恩卸任CEO，但继续担任董事长，直到1984年9月11日因癌症去世，享年70岁。
沙克瑞恩去世后，GNC进入了“动荡时代”。
“托孤重臣”、CEO加里·道姆，在雄主故去的第二年就被解雇，原因是：与控股80%的沙克瑞恩家族存在分歧。
1980年代末期，GNC被私有化后，又卖给了一家名为Thomas H. Lee Partners的私募基金。
1993年，GNC再度上市，次年又以45亿美元卖身给荷兰Numico公司。
2003年，Numico以7.5亿美元，将GNC卖给美国私人投资公司——阿波罗管理有限公司（Apollo Management LP）。
2007年，安大略教师养老金计划（Ontario Teachers' Pension Plan）联合Ares Management，以16.5亿美元从阿波罗管理公司手中收购了GNC。
2011年4月，GNC再次上市。
上市之初，GNC备受批评。因前东家“阿波罗”两次试图让GNC上市，均告失败；且GNC未能完成与中国买家光明食品的合并交易，负债10亿美元。
但GNC却在当年美国上市的125家公司中表现最优，被知名财经媒体CNBC称作“年度IPO之星”。
▲2011年，GNC被美国知名财经媒体CNBC
称作“年度IPO之星”  图源：CNBC网页截图
GNC的这次翻身，首先归功于改变营销方式。GNC锁定核心产品，针对女性顾客投放广告，在很难获得品牌忠诚度的维生素领域，确立了品牌地位。其推出的新的运动营养产品，也大获成功。
其次，GNC以21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竞争者“幸运维他命”公司，不但抵御了网络竞争，网上销售额也增长了30%至40%，向市场证明了其品牌影响力。
此外，门店数量继续增加。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GNC的同店销售额连续几个季度增长25%。最终被穆迪公司（Moody 's）上调其债务评级。
▲一间美国GNC连锁店
图源：今日美国 USA Today
但这，也成为GNC最后的辉煌。
特许加盟的商业模式让GNC不断开设新店，占据了更大的市场规模，但弊端也日益显现。
从1998年到2004年之间，“揭竿而起”的加盟商对GNC起诉不断，主要理由是认为GNC偏护自营店，导致加盟店难以营利。但在GNC看来，加盟商的不满源于自身经营不善，也与经济放缓导致市场萎缩有关。
而接连发生的食品安全危机，更让GNC再三蒙羞。
2015年2月，因大多数草药补充剂经DNA被检测出未标明污染物，GNC被发布停售令。当年10月，俄勒冈州司法部长对GNC提起诉讼，指控该公司在知情的情况下，销售含有违禁成分的产品。
2017年2月，GNC一条原本计划在超级碗（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年度冠军赛）期间播出的广告被否决，理由是GNC因产品含有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FL）的禁止物质，而被列入黑名单。
2018年2月，命运多舛的GNC终于迎来最后的“接盘侠”——哈药股份。
▲哈药集团 来源：网络图片
哈药股份以3亿美元收购GNC约40.1%的股权，成为其单一最大股东。而中信资本作为哈药股份的最大股东，是此次交易的推手。
哈药和GNC在香港共同设立合资公司，并分别持有65%、35%的股权。合资公司拥有GNC在中国大陆的生产、销售、经营权，以及长期的独家商标许可。
但哈药出手时，GNC已经资不抵债。2017年末，GNC总资产15.16亿美元，总负债却高达16.79亿美元，资产负债率110%，急需外部融资解决财务问题。
就在美国保健品市场趋于饱和时，中国却风口正烈。欠缺产品和研发能力的哈药，试图通过与GNC联手，成为中国膳食补充剂和保健品行业的领军企业。
这场“联姻”一拍即合，但“婚后”的现实却很骨感。
收购GNC后，哈药连续两年利润下滑。2019年，哈药股份扣非净利润亏损1214万元；2020年一季度，哈药股份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亏损1.86亿元。
即便在GNC的优势领域，2019年，哈药保健品营收也只有1.62亿元，同比大减33%。
作为手握5个董事席位的GNC第一大股东，哈药既未能实际控制GNC经营权，也对其衰落无力回天。
据哈药股份财报，GNC股价在2018年、2019年持续下滑；2018年，GNC掀起关店潮，宣布未来三年关店900家；2019年，计划关店1400家。
当年，哈药对GNC的投资成本是20.63亿元。截至2020年3月31日，哈药的损失约为11.65亿元，近乎腰斩。
▲GNC宣告申请破产的公告
图片来源：GNC官网截图
新冠疫情，成为压垮GNC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年第一季度，GNC营收4.73亿美元，同比下降16.3%；毛利润为1.37亿美元，同比下降32.7%；截至5月初，GNC 40%（1300家）的门店被迫关停，其中一部分可能被永久关闭。
6月24日，GNC正式申请破产保护。
▲GNC在中国的五家门店，全部设于上海
图片来源：健安喜中国官网截图
GNC进入破产重整后，哈药作为优先股股东，偿还次序排在普通债权人之后，无法得到优先清偿。哈药股份也在公告中承认，公司对GNC的20.49亿元投资部分或全部无法收回，累计1.71亿元的应收股利部分或全部无法收回。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国际业务不包括在申请破产文件中，GNC中国因此躲过一劫。据GNC中国CEO黄翔祺表示，今年虽然受疫情影响，但GNC中国上半年销售额同比增长超过50%，利润同比增长超过100%。
但哈药要帮GNC填的坑，可能还没有完。
GNC的破产重整计划，包括两个方案：一是独立重组计划，二是出售计划。
所谓出售计划的核心是：GNC想让已经花3亿美元的哈药接盘到底，再花7.6亿美元（约55亿元人民币）把GNC彻底买下来！
两个方案对本就处于经营困局的哈药而言，无异于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但现在，GNC的股价只有0.55美元，总市值4653万美元（3.2亿人民币）。
在投资已损失11.65亿人民币的情况下，哈药究竟是会断臂求生、认赔出局，还是以55亿人民币，将接盘进行到底？中国人究竟是抄到了大底，还是被惨割韭菜，一切仍需拭目以待。
  1. "Fire sale leaves GNC as Dutch parent's lone U.S. unit". Pittsburgh Post-Gazette.
  2. Bruell, Alexandra (2017-01-31). "GNC's Super Bowl Ad Rejected by NFL". Wall Street Journal.
  3. Kate Wu (February 13, 2018). "China's Harbin Pharma to buy stake in U.S. health retailer GNC". Reuters.
  4. "GNC store closings: Up to 900 could close with focus on mall stores". Usatoday.com, Jul.22, 2019.
  5. "GNC Holdings Inc. files for Chapter 11 bankruptcy protection - Pittsburgh Business Times". June 24, 2020.
  6. 哈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关于GNC相关事宜的公告
  7. 哈药集团：仍持有GNC中国65%的股权，业务不受影响，《哈尔滨日报》
  8. 《GNC启动债务重整 | 哈药集团：仍持有GNC中国65%的股权，业务不受影响》“哈尔滨日报”微信公众号，6月17日
  9. 《投资踩雷20亿！哈药股份高息投资失算，陷入业绩泥潭》《华夏时报》2020年07月01日
  10. 《美国最大保健品公司宣告破产！这家中国公司成最大受害者，损失或逾20亿》每日经济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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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出品人：毕亚军
主编：毕亚军  责编：周怡 熊剑辉
美编：刘彦潮  运营：方乐迪  张婵  倪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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