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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的文章,我都爱看;蒋勋的书,我都推荐。希望大家从蒋勋的文字中,体会到什么是自己不要的。
蒋勋:人生最重要的是,懂得自己不要什么
作者:蒋勋
来源:蒋勋(ID:jiangxunfm)
01 你的包包里装着什么?
观察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包包,是很有意思的事。
我曾经想写一篇小说,关于一个人遗失了包包,被另外一个人捡到。捡到包包的人,不认识包包的主人,可是他从包包里面的东西,如信用卡、一点点钱,还有一张写在纸上零乱的字,可能还有一些电话号码,他看到了人生的线索。
有时候我看自己的包包会吓一跳:怎么东西这么多!像夏天时我会抽空去游泳,包包里还会随时放着泳裤、蛙镜这些东西。
你会感觉到,现代人的生活空间就像包包一样,越来越复杂,拥塞着很多用得到、用不到的东西。包包的原始设计是一格一格的,可以很清楚、有秩序地分类,可是使用到最后,所有的东西还是都混在一起了。
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机会和时间去整理包包,就像我面对凌乱的书房时,会想到以前每隔一阵子就会找时间整理,现在时间少了。当生活变得匆忙时,整理东西好像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可是当我们真的着手整理,或是把包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时,会发现很多东西是不需要带来带去的。
人大概到最后才会懂得,重要的不是「要什么」,而是「不要什么」。
当我在脑海里发展这一篇小说时,又想到如果我是一个小偷,进入一个陌生人的房间,我应该会呆住吧,我想偷的不见得是金钱,可能是想借书桌上的书、架上的 CD ,并且开始去想住在房子里的是什么样的人。
02 发掘人生线索和迹象 
我的生命里,最大的好奇就是去发掘一个新领域里的生命痕迹。
就像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人的脸,从他的脸上可以找到今天跟谁吵过架、发生过什么事的线索。这是生命的痕迹,会留在人的脸上、身上,背的包包里、所处的空间里。
甚至是他口袋里的一只小皮夹,都有可能藏着一些东西。我曾经在游泳池的更衣间,捡到一只皮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只有学生证。
应该是属于一个学生的吧,在我把皮夹交给管理员之前,我翻了翻皮夹,那种感觉非常奇妙,这应该就是文学的开启吧。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这也让我想起一部电影《双面薇诺妮卡》(The double life of Veronique),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1941-1996)最大的兴趣就是在寻找线索。
所以他让两个不同领域的女孩,一个在波兰,一个在法国,在冥冥之中借着电话里的声音,开始交流。
那是非常奇特的感觉。就像看到有人把包包打开,把东西一一拿出来的时候,我愣在那边,仿佛是一幅电影画面,或者就是我的小说想要描述的场景。
我的眼睛忽然从一架无意识、无情感的摄影机,变得有情、有感觉,我看见这些东西与人的生命有着密切的关联。
文学的眼睛就是如此。就像我刚刚说的,小偷潜进房间是要偷东西,作家进入一个空间,也是要偷东西,只是偷的东西不同,他要偷的是一些人生的线索和迹象。
我用「偷」而不用「了解」,因为我认为人跟人之间没有了解,只有好奇。
即使亲如丈夫、妻子、母女、母子,一个二十四小时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当他打开包包时,你也会觉得陌生,你会发现原来有一部分的他,是你完全不知道的。
我想,人跟人的相处是不可解的,每个人都是在了解与陌生之间游离,不可能有绝对的看破。
当有人说:「这是我的丈夫,所以我很了解他」时,她说的是一个假设。譬如我的母亲,我会预设我是非常了解她的,可是当有一天,我坐在八十几岁的母亲面前,有一刹那的感觉是,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父亲过世后,我一直想写他。但我不能把他当作父亲写,否则只会写出「爸爸你走了,我很难过」之类不会动人的东西。
我要先否定我对他的了解,让他变成一个陌生人,因为陌生,我能进入很多事件中,去想这个男人真正在心里想什么?他跟母亲相爱吗?他这一生中有没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
03 保持旁观者的冷静 
当我们破除一些对于人生的假设,有了悟性地看破时,就可以不带成见地去看一切事物,这才是文学的开始。
如果心存假设,例如丈夫看到妻子把包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开始唠叨:「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怎么放得这么乱?」文学恐怕无处着根了。
所以我说文学是一种疏离,保持旁观者的冷静,去观看一切与你有关或无关的事。
但并不容易,有时候我们甚至会觉得假象比真相更真实,小时候我常听到母亲说,台湾的小果难吃死了,西安那个水果多大多甜。
等我真正到西安,买了西安的水果,那滋味比台湾的水果差太多了。我的母亲在台湾居住了儿十年,但因为乡愁,让她把故乡的水果幻想成不可替代的,最后假象就变成了真相。
我常在想,要不要告诉母亲,西安的水果其实很差很差呢?
这就是一个文学家要面临的问题,他在文学与人性之间游离,好像有点残酷,但绝对不是冷酷,他是在极热和极冷之间。
我常引用《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形容:「假作真时真亦假。」把假变成真,是一种文学,把真变成假,也是一种文学——就是在游离,不属于任何一者。
《红楼梦》之所以成为最伟大的一部小说,因为作者很清楚地游离在真与假之间。有的时候他就是贾宝玉,有时候他不是,有时候他比别人更残酷地看待贾宝玉这个角色。他是在游离,所以成就最了不起的文学。
那么文学的终极关怀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就是人生真相与假象反复地呈现。
文学和哲学不一样,哲学是寻找真相,可以一路残酷下去,可是文学常常会有不忍;它不忍时就会「假作真」,它残酷时就会「真亦假」,然后让人恍然大悟。
我母亲因为离开家乡太久,所以把情感寄托在家乡的水果上。她常说西安的石榴多好多好,她说的不是石榴,是她失去的青春岁月,是她再也见不到的母亲与故乡。
所以石榴的象征意境越来越大,越来越甜,越来越不可替代;而她每一次在异乡吃到的水果,都变成憎恨的对象。
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颗不可替代的石榴吧。我常常问自己身上背负的石榴是什么?我也会害怕,当幻想越来越美好,越来越大时,有一天我就没有办法面对真相了。
本文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蒋勋(ID:jiangxunfm)这里是「蒋勋官方粉丝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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