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公交落水事件里
司机当然是恶魔，当然是可恶的

但是我们除了看到司机是恶魔以外，还应该看到更多的东西
昨天的文章只写了第一部分
今天把“更多的”部分补充完全
本文第一段和昨天文章相同
如果你看过昨天的推送
可以从第二段开始看起
01
7月7日中午，贵州安顺一辆公交车，行驶至水库边时，先是降低车速停在路中央。然后等左车道没车后，猛打方向盘，横穿五个车道，撞坏湖边护栏，坠入虹山水库。
最后造成21人死亡。是实打实的惨剧。
虽然在事故后，很多人看了上面这个视频，都已经判断出这是司机故意在报复社会，但昨天，正式的调查结果出来，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
该司机不满自己使用的公租房被拆除，怀恨在心，所以报复社会。
在发表关于这起悲剧的任何看法前，你都首先必须得承认，这司机的做法是错的。
既不应该被正面报道，也不应该被人理解，或者被人谅解。

然而，当你打开微信公众号看看，会发现一些博主，说
“他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
当你看到一些媒体的报道，会发现他们问了凶手的亲戚朋友，看了凶手的抖音号，然后得出结论：

“这人平时是个好人。”
当你打开知乎看相关问题，会发现有些人用:
“布衣之怒，流血五步”
“只不过就是你还没被逼到这个份上。”
来形容这个司机。
仿佛他不是凶手，而是个不得了的英雄。
看了让人又迷惑又愤怒。
说实话，司机张某钢的行为，是实打实的无差别杀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算是恐怖主义。
因为他的恶意，导致21个无辜的生命死亡，21个家庭因为他陷入到生离死别的悲痛中，你们现在要求大家为司机想一想，但谁又替死去的21条人命想一想呢？
这种把恐怖主义包装成个人英雄的论调，和当年某明星的“恶之花”说法一样可恶。

从法律上来说，这不属于强拆。
张某钢的房子，是单位分给他的自管公房，本来产权就是属于单位的，不属于他自己。所以拆迁赔给他的七万多块钱，并不是不动产补偿，而是居住损失费用。

产权不是他的，所以拆迁其实并不一定需要他同意。
换句话说，这和强拆完全不一样，一码事归一码事。
从事实上来说，7万多块在当地也能买到房了。
很多读者住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就自动把大城市里的房价和拆迁补偿款代入进来，觉得七万多的补偿款离谱。
比如七万，在上海内环一平米都买不到，确实离谱。
但案发地是在贵州安顺西秀区，西秀区的新房4000块一平，老一点的二手房更是只有两三千一平。
在火车站附近不算太差的位置上，14万已经可以买到50平的房子，而更偏远一点，还要更便宜。

这还是买房，如果租房的话，这里80平的房子租金800块一个月，如果小一点可能一个月租金还不到500。
还是上面说的，拆掉的房子是公租房，不是他所有的，所以给的钱是居住补偿费。
如果他拿7万去租房，不算这七万多块在银行的利息，能租十多年。
七万多块给的确实不多，但也不至于到“把人逼死了”的地步。
他还有稳定的工作，有社保，也有地方可以去（他住他姐姐家），根据官方通报，他还有女友，还有存款。

当事人52岁，十多年后也退休了。
如果这就能成为某些人口中“杀人的理由”，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再从人性上来说，他公交车上的乘客怎么都是无辜的啊！
就算如同一些博主所说，他完全没办法接受，完全被逼急了没办法了，恨死了拆他房子的人。

但这又和他车上的乘客有什么关系？
那些乘客里，大部分都是和他一样在生活的普通人。
有刚考试完的学生，等着迎接高考完那个最开心的暑假。
有可能刚买完菜的奶奶，想回家给孙子做一顿好的。
结果因为他这一怒，连累了一整车人。
每每有这种事情发生，总会有媒体，极端放大凶手遭受到的委屈，然后得出结论，凶手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被逼急了，他本质也不坏。
但我就想问问，这还不坏什么坏？

这样的人不是罪大恶极，什么是罪大恶极？
这和那些受了社会的气，就拿着刀去幼儿园门口无差别砍杀小朋友的，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本质都是自己无法面对生活以后，向更弱者发泄怒火。
02
所以这件事的第一点，是要承认他是错的。
不要给他的行为找任何借口，找任何道德上的理由，我们再继续讨论其他的事情。
为什么司机会自以为受了委屈？
关键在于司机的那一套自管公房。
这个自管公房，可以理解为过去计划经济时代下的“福利分房”。
这句有点拗口，展开说说，就是在改制之前，在国企工作的人，不仅能拿一辈子的铁饭碗，最重要的是还能享受到福利分房的政策。
国家建房子，然后单位给你定面积，定标准，再按照你在厂子里工作的时间长度，职位高低安排分房的时间。
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人们，根本就不担心住不上房子的问题，只不过就是时间长短，房子大小的问题罢了。
你想想，国企工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单位，能换回来的，也就是这种稳定的待遇和福利，不会大富大贵，好在大家都大差不差。
所有人都深信这种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永远不会改变。
直到有一天，迎来了改革开放，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换一句话说，游戏规则全部改变了。
轰轰烈烈的国企改革，迎来了一波又一波下岗潮，世界的剧变带来的就是他们世界观的崩塌，“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工厂用一笔钱，把工人们几十年“工龄”买断，然后就不给你稳定的工资了，你得自己出去找工作，养活你的一家老小。
1999年的除夕夜，黄宏和句号表演了一个叫《打气儿》的小品，黄宏扮演一位下岗职工，其中一段台词是这样的：“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现在很多年轻人回忆自己的父母一代，就是他们听完这段发言，气愤地直接就把电视关了。
这还不算完，收入没了，家里的房子怎么办？
1998年，《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文件出台，决定自当年起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建立住房分配货币化、住房供给商品化、社会化的住房新体制。
这也就意味着，分房是不能分了，在商品经济社会之下，自然是要用经济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那就租吧，用低价租一辈子给工人，注意，在这个租的条件下，按照法律的规定，产权是归集体和企业所有的，这是没有错的。
但问题是，在一个风起云涌的改革大潮之下，在很多国企工人的理解中，承诺租给你一辈子，这就是自己的资产。
不管你国企是不是倒闭了，不管你现在的经济制度是怎样的，我把我一辈子的青春都奉献到这里了，分一套房不算过分吧？
甚至国企改革中，负责这一块业务的人，还是会以这样的口吻劝说工人：“你租一辈子，房子不就是你的吗？”
于是，这种自管公房，在产权上就变很微妙，大家达成了一种不清不楚的共识，稀里糊涂就这样了。
如果一直稀里糊涂下去，也没有什么问题，怕就怕，突然有一天要清醒了。
换一种说法，本来产权不明晰的房子，最后要征收，改造、拆迁了。
动房子，这就是在动利益，而比动利益是严重的，是利益划分时候的不平等。
征收的时候，有些工人听组织的话，乖乖把房子交了出去，最后却一笔钱都没获得。
有些工人，赖着房子不走，就是不按照规矩办事，最后却分到了一大笔房产。
有些工人都通过房改，顺利把房子变成了私人财产，拆迁可以获得一大笔收益，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但有的工人却被告知，国企倒闭的时候，自己居住的房产被当做资产作价专卖给了其他企业，这些工人还是只能租，但只要是租，那就没法获得拆迁补偿。
有些工人的房子，不仅能置换成私产，还能获得安置房，过渡费、搬迁奖励。
有些工人只能作价，获得一部分房产一部分的先进补贴。
总之就是，自管公房这个问题下，情况太多太复杂了。
这就很容易造成一个问题，以前都是一个厂子里工作的人，大家工资差不多，福利差不多，生活水平差不多。
但改革开放之后，一个房子带来的差距，可能是几辈子人的摸爬滚打，放到谁心里都不舒服。
看看这个司机，在通告里所用的词是“分到”，也就是说，放在计划经济时代，这房子就是福利分房。
但糟糕的是，这个司机的房子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变成产权房，还是按照自管公房处理的，最后也就分了七万多块钱。
这七万多，能猜到，他不认同，也就没有领取。
而像这样的“自管公房”情况，还有一个最差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公租房。
说白了，政府还是给你提供一个便宜的房子，但问题是，这个司机申请了公租房，但失败了。
这可能让他丧失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看看通告，8点38分，司机向政府热点打电话抱怨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这里说这么多，也不是在同情这个司机，更不是为他开脱，还是那句话，他是罪大恶极的人。
只是，这不是一个个例问题，甚至在社会规则大转变之后，也不是一个法律问题。
之前有个案例是这样的，北京城建企业的张某分了一套自管公房，被同事抢占之后，诉诸方法，来来回回10次，法院都不受理。
法院不管的原因，就是这房子是自管公房，不属于法律规定的受理范围。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既然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就不仅仅是极个别人的问题，而是一代人的问题。
这件事之后，当地的政府，在处理自管公房的问题时，该不该树立一个标准，让产权划分更清晰，不要再已经模糊了几十年的问题，继续模糊下去。
该不该考虑到个别人的情况，考虑到那些错过了所有机会，被严重不公平对待的人，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对于社会底层而言，该不该建立一个更加有效的表达自己诉求的通道，不要让他们无路可走，做极端的事情。
怎么预防类似的事情发生，是接下来的关键。
03
这个事在张某钢身上，还不仅仅是丢了工作和房子的历史遗留问题。
还有一个很多人忽略的点是，公交车司机收入太低了。
根据网上的数据，公交司机月薪3千元至4千元约占31.11%，公交司机月薪在4千至5千约占15.56%，也就是说，在全国月薪在5千以下的人占将近一半。
可能有人说五千块钱不少了，但你看看公交车司机，每天起早摸黑，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算下来时薪很低，而且个个都是职业病。
这也就算了，公交车司机还要面对公司的检查，被投诉就扣钱，晚点扣钱，基本上月月都扣，所以现在选择公交车司机这个职业的人越来越少。
知乎上有一段话所得好：
社会是一艘大船，任何一个人的不幸，都是全船人的风险。

关注别人的不幸，就是关注自己的安全。

死刑威慑、大众唾弃都只对活人有用，对被逼上绝路心存死志的人是没用的。
道德对这种人的约束，媒体对这个司机的批判，网友对他的谩骂，已经失去作用了，他已经死了。
而这个社会上，只要有人愿意报复社会，无论他从事什么职业，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
任何人都可以开车，用最大马力冲向人群，任何人都可以拿着砍刀在街上无差别杀人，而我们只要生活在社会集体里，即便概率再小，也可能成为那个无辜的人。
所以，我们无法在每一个人每一个时刻，都能预防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只能通过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制度，来保障各个群体的利益，让社会听到他们的诉求。
毕竟，我们最终要做的，不是批判这些人，而是减少这些人，不是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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