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平/《藏在中国电视剧里的40年》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千禧年,有了很多改变。“千年虫”没能吞噬我们的明天,当太阳重新升起,人们又迎来了新的生活。于是乎,反传统变成一种新的传统,《少年包青天》的故事就这样出现了……
周杰版《少年包青天》海报
古装剧也可以很悬疑、很推理
在国剧还没有像当前那么高度商品化、产业化发展之时,所谓的“类型化”作品其实表现出极大的局限性,例如,“古装+喜剧”的模式就是一种常见标配,这种近乎标准化的生产很难令人想象古装剧叠加其他类型后所能具备的诸种可能性。

千禧年,对于整个中国社会而言,产生了多方面的改变。除了在政治、经济层面的机遇外,人们对于文化审美方面更为具体而复杂的诉求也进一步释放出来。最直观的一点表现是,百花齐放的大众趣味开始成为社会文化的主调。“千年虫”没能吞噬我们的“明天”,当太阳重新升起,人们的精神面貌也似乎得到了彻底的“改头换面”。反传统变成一种新的传统,这投射在影视文化的流变上也使之有了更为另类的表征:为什么历史剧就该严肃讲述?又为什么古装剧就该令人傻笑?这样的困惑声量虽不大,但终究积少成多。

包青天的故事,说家喻户晓并不过分。而停留在人们既有视野中的“包青天”,总跟正史中映射出的某种关乎当代的主流价值观脱不开关系。回溯2000年以前的有关包青天的影视作品,我们会发现这一角色形象的确立,始终与耿直廉洁、刚正不阿这样的关键词绑定在一起,几乎没能开掘出更丰富的创造空间。那个时候,人们根据有限的阅听体验来形塑包青天的荧屏形象,不会想起悬疑、推理、惊悚这般很“好莱坞”式的字眼,也很难将其跟偶像、青春、爱情这些流行元素勾连到一块。“包青天”逐渐成为一个乏善可陈的文化符号,一度被彼时疏离于传统的年轻人所遗忘。
就在这个时候,一部电视剧《少年包青天》悄无声息地登场了。毫无征兆地,它卷起了一股“复古”潮流:表面看是在怀“包大人”的旧,实际上则是因为这种“旧瓶装新酒”所带来的闻所未闻的惊喜感。《少年包青天》就属于由当时的大众趣味孕育出的一个“怪胎”,悬念、武侠、言情、搞笑,不可能共存的元素统统糅合到一部作品中,令这个曾经固定的经典荧屏形象得到了解构和再造。跟人们印象中的“铁面包公”不同,这位年轻时期的包拯更亲切,更丰富,更多面,他可以天赋异禀地破案,也可以血气方刚地任性;可以优柔寡断地犹豫,也可以风趣任性地恋爱……他就像一个初入社会的新鲜人,带着一切的理想主义和正义感,但也同时莽撞着、稚嫩着,不懂官场的左右逢源、明哲保身。尽管他聪慧,但时而不得其法。剧中塑造的八贤王和庞太师,就属于一类对比式的存在,在他们的身上,包拯的不成熟和不完美都得到了映照——这个“包拯”总是跟我们心目中的那位不大一样。
“无所不能”是人们最艳羡的,却不是最耐看的。年轻的包拯,加之未必全然正确的探案手法,构成了全剧的可看性。在《少年包青天》之前,我们的国剧很少有美式的悬疑感和日系的推理感。在这部剧中,“诅咒”这类的中国民间传说带上了“美国恐怖”的色彩;而“密室杀人”这样的日本推理小说桥段也开始展现出它的潜力。

毫无疑问,《少年包青天》以它的强情节和强逻辑给那时候的观众制造了十分深刻的记忆。即便在今天看来,这种叙事设计确实存在不少显见的纰漏。但看着看着,我们似乎忘记了在悬疑和推理之外,这仍是一部以古装题材为主调的作品,长期处于自我复制里的流行古装剧亦得到了某种类型化创新的滋养。在一定程度上,《少年包青天》也为后续古装剧市场的开发带来了不少有益的启发。
陈道明饰演八贤王
七个案子里的人生迷思
在互联网还不那么发达的年代里,《少年包青天》凭借着全面渲染起的惊悚氛围和紧凑烧脑的谜题设计,夺人眼球,引人入胜。

全剧采取近似于单元剧的结构,用七个案子串起了青年包拯的成长心路,从起初的民间纠纷,到后来的卷入政治,这部《少年包青天》几乎可以算是“铁面包公”的前史。藏在七个案子背后的,不仅是令人好奇的谜底,也是逐步实现的人物转变。

七个故事并非完全独立,它们彼此勾连着,甚至互为映照。首个故事《名扬天下》带出了时代背景。高丽在与大宋和亲的途中,使团陆续有人被杀,两国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八贤王受命缉凶,却被他的“对手”庞太师一再为难。包拯小试牛刀查出了真相,更因此扬名天下。之后故事便循着包拯考取功名的轨迹往前推进。《血祭坛》的故事带着民族传说的神秘感,包拯用他的聪慧破除了迷信,也为同窗沉冤昭雪;《隐逸村之谜》《殿前扬威》则发生在包拯进京赶考途中,一个是曲折的连环杀人案,一个是错综的湖边碑文之谜,都为后续皇室帝统的飘摇埋下伏笔。专注破案的包拯,虽缺考一科,仍被宋仁宗点名入选。犹豫是否赴任之间,一行人前往展昭长大的相国寺参加主持改选大典,《五鼠闹相国》和《魔法幻影》的故事渐次上演。被越来越多人熟知的包拯,破了越来越多的离奇案件,也从最初的草莽少年步入新的人生阶段。最终一回将前情统领到一起。八贤王被人陷害,包拯查出事件端倪,更牵扯出一件关于皇帝的身世之谜……至此,少年包青天的故事告一段落,后来成为一代“神探”的包公形象也被完整确立了起来。
青涩的猫鼠CP
在《少年包青天》之后,这一系列陆续推出了后两部作品,最近的一部是在2006年。前后长达7年的创作,班底都有了几番“换血”,我们眼看着第一部到第三部里饰演展昭的释小龙长大成人,就像看着哈利·波特从孱弱的男孩变成健壮的大人那样,心境如出一辙。但无论过去多久,最经典的还是第一部《少年包青天》,带着少年血性的人物成长传记,似乎总是更能受到人们的倾注和喜爱。有关“少年包青天”的情结,发轫于这里,也止步在这里,这大概也构成了一种美丽的遗憾。
陆毅版《少年包青天2》
一部剧承包“童年阴影”
意外的是,直到今天,《少年包青天》在哔哩哔哩弹幕网站上的热度仍旧居高不下。时移世易,年轻观众换了好几拨,可人们对这部剧的热情似乎始终未减。

最近的一个话题多少带着些戏谑的意味。第二部《少年包青天》里两位特别的“群演”莫名其妙地上了热搜榜。剧中出现的“囚犯焦尸”竟是由黑人出演,皮肤是黑了,可网友放大截图一看,只见两双睁着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镜头,跟陆毅饰演的包拯笃定又带着惋惜的台词一对照,“萌点”不自觉地被带了出来。

三部《少年包青天》,饰演包拯的人换了三轮,从周杰到陆毅再到邓超,但每每提及这部剧,人们首先想起的大概不是“不稳定”的包拯,而是看剧时心头挥之不去的阴森感。
邓超版《少年包青天3》
豆瓣上点击率最高的评价是这部剧“承包了童年所有的阴影”。在那个崇尚轻喜剧的国剧年代里,这样一部类型剧无疑是特别的。起初,包拯只是庐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跟在包夫人身后的他竟有些“地主家傻儿子”的喜剧意味。这与我们想象中作为正义化身存在的“包大人”相比,简直是另一种打开方式。但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之下断案如神的他,形象却一如既往:临危不惧、思绪缜密。

剧中的七个案件各有各的恐怖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怕要属《隐逸村之谜》。杀人分尸的戏码,剧情一环扣一环地缀连到一起;七个性格迥异的男人,各怀鬼胎。包拯掀开屋里的帘子,发现一具不全的干尸,楚楚波澜不惊地回应道:“我们这里的六家人,每家都有一具干尸,都缺了不同的一部分。”真正的恐惧,是不能加以言说的。当包拯发现陆续受害的人,死状都与本家的干尸类似时,一系列未解的谜题聚合到一起,将案件推入一个新的黑暗深渊。至于结局,无论是揭示出隐逸村大内高手的逃亡前史,还是男男女女之间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看剧过程里,每个千钧一发的时刻都能够牵动观剧人的心思,这已经是最大的成功。

在《少年包青天》面世前,带着悬疑、惊悚色彩的推理剧还没有在大陆形成气候。而在本剧之后,诸如《神探狄仁杰》《大宋提刑官》等一系列古装推理剧才渐成潮流。这类暗黑系的剧集题材,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今天,似乎已经不再新鲜,更有比传统叙事路数更猎奇的形态出现,但《少年包青天》在首开先河式的用心和大胆确是无法忽略的。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午夜,一边看剧一边码字的我,还总会不时地被剧中诡异的气氛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如今《少年包青天》还会不时地登上热搜,部分cut也时常“离奇”地走热各大视频网站。这个与人们印象中全然不同的包拯,或许也就只此一家有吧。
本文摘自《藏在中国电视剧里的40年》(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 2018.7),作者何天平。

本期编辑 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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