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海滩有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新闻,北外滩拆迁,传某户分了6.8亿。
新闻传出来后,好几个朋友迅速通报我,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你。
这还用说,我可是有事没事就会提起自己郊区拆迁户的身份。每次亮出这一身份,瞬间形成一种颇为戏剧化的场面,一时能缓解不少尴尬。
上海滩的拆迁户,也是分鄙视链的。
在北外滩之前,浦东人总是格外地趾高气扬。市区虽然地价贵,小弄堂房子每平高达十几万,架不住一户里可能像葫芦娃一样有七兄弟,再多的十几万匀一匀,也剩不下多少。
地方台的调解节目,多半都是兄弟姐妹为了一套拆迁房反目成仇,让我们这些乡下人看得很唏嘘,作孽啊作孽,两套拆迁房要分五姐弟,人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多拿一份,如仇人相见般分外眼红。
浦东就不一样了,浦东人分房子,至少五套起。曾经有好几个浦东人跟我吹嘘,老房子有八百平大,所以后来一口气分了七八套房子。
这些浦东人通常都是网约车司机,跟北京郊区喜迎拆迁的出租车司机一样,虽然已经财务自由,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当一名服务行业的司机,当途中有意无意亮出自己拆迁户的身份时,一定能获得奔波劳碌的乘客满口赞叹声,“哇,你这么有钱还出来开车啊?”,“哇,师傅,那你资产都好几千万啦。”……听到这些话,他们脸上通常会浮起隐秘的微笑,一扫浑身上下的疲惫。
这就是上海拆迁户最纠结的地方,他们不通过花钱来获得优越感,反倒一边赚钱还一边收获大把大把的优越感。
除此之外,在城里跑来跑去,还能方便获取到各种一线信息。有次一个师傅从虹桥机场载我到松江,立刻打听起了房价,这里多少钱一平啊?
当听说我家这片只有三四万时,不禁撇下一句:那拆了也没多少钱咯。
就是,已经拆了。我顺嘴说了一句。
他又来一句,你们松江人乡下房子都很大吧?
不大,我家只有两百平。
师傅满意了,兜出他的底,那是不大呀,我浦东的房子原来有一千多平呢,现在我们那边房价要八九万一平。
瞬间我都想说一句,师傅你有意思吗,何必将天比地?
不过这样的中年男子,除了在网约车上摇头晃脑吹吹牛,大多数都是相当本分的。家里的经济大权,通常都掌握在女人手里。
拆迁户阿姨,可能是上海滩另一个神奇的物种。
她们通常长年累月都奔波在收租放租的路上,每遇到一位新房客,都要仔细说出自己有几套房,那几套房里又都住着什么样世界五百强企业高管,某某高校教师,某某三甲医院年轻医生……
她对这些人无一例外总是相当地仁慈,而这些租客有时退房时,连押金也不会收的。
大姚前两天跟我吐槽她的前房东阿姨,想不明白,一个有钱人,为什么要在她退房的时候百般刁难,就是不肯痛快地把一个月的押金付给她。
在莘庄有四套房子,资产直达三千万的阿姨,竟然为了五千块钱,骂骂咧咧啰啰嗦嗦计较个没完没了,一会对大姚说:那是你们法国的规矩,一会说,我上个租客就没要押金。
我安慰大姚:是这样的,钱一旦入了这种阿姨的口袋,你想要回来,那可真是太难了。
阿姨们早就把每一分每一毫都派了清楚又仔细的用场。
去年为了买新房我想卖掉一套房,我母亲就跟这阿姨一般,唏嘘到,房客刚交了三个月租金,难道要我把这钱都拿出来吗?
看看,简直跟挖她的肉一样疼。
这样的阿姨,通常家里都有一个宝贝儿子。
当他家分到房子的那一刻起,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儿子做好思想工作,千万不能找外地的,连一套房子都没有的女人,贫穷是个无底洞,你要贴补到什么时候去?
于是听话的儿子,二话没说跟大学里温柔美丽的外地女友分手,等着亲妈来做一头门当户对的亲。
没有人会跟房子为难。她家有四套,那么一个有五套拆迁房的儿媳,倒是很相配的。
但是她又不想有一个很骄纵的儿媳,只要确定对方是本地人,家里没有吃光用光的爹娘,有个两三套,也很可以娶过来,在资本上,婆婆可是有绝对话事权的。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如果这个婆婆不那么厉害,看起来有点好欺负,是那种在租房市场上占不到任何便宜的人,她儿子多半会养成一个败家货。
这种儿子通常打着创业,投资的名义,先是大张旗鼓卖了第一套房,紧接着要不了一两年,房子会一套接一套在他手上消失。
在上海滩,女人不凶,丈夫和儿子都是要作妖的。
至于家里有个女儿,倒是好办多了。拆迁户的女儿,通常会像全国各地优秀男青年敞开怀抱。父母在一开始是傲娇的,后来通常随着女儿年龄的上涨,觉得只要是个人好的男小囡,有什么关系呢?
最关键是赶紧传宗接代,这样他们就能把手上的几套拆迁房,迅速传承到女儿的下一代上。
女儿和她老公,那最好识趣点,别打这些房子的主意。
我家拆迁七八年了,我一直很享受拆迁户这个身份。虽然作为拆迁户的女儿,我母亲已经早就声明过,将来这些房子都是给你儿子讨老婆用的。
这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来老是有人喋喋不休地问我,哎,你不是说写书不赚钱吗?我看你也不穷啊。
真的,我不穷,不是典型的困顿的文人,照他们的想法,我该出门骑着一辆老破的单车,全家租一套老破小住,里面四处都摆满书,猪肉价格上涨的时候,唏嘘好几声,那小孩的营养要跟不上了。
现实是我竟然有车开,家里房子也还算宽大,小孩从小不缺肉吃,这事到底该怎么解释,你一个文人怎么能赚钱呢?比生意人赚钱更俗气透顶嘛。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轻轻地说一声:噢,我家里拆迁了。
仿佛能看到那个诘难的人,紧皱的眉头瞬间解开,从鼻子里呼吸出不屑,一副“我就知道你是靠家里”的表情。
这下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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