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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春秀高考被顶替事件,我们已经写过一篇文章。
矛头直指一个月以来,冠县在调查过程中装聋作哑,毫无作为。
但当天晚上,后台无数私信涌进来,提醒我在关注陈春秀遭遇的同时,一定不要忘记苟晶。
了解完之后,我的心情顿时像溺水一样沉重,难以呼吸。
所以今天,我为苟晶再次写一篇文章,目标也很清晰:
这已经不是个人的问题,也不是善良的问题,而是要替整个教育系统纠错的问题。
但凡还有一个年轻人面临被顶替的威胁,我们就要集中力量,把这把歪风邪火彻底扑灭,不给苍蝇们留任何余地。
3天前,苟晶看到了#山东242人被顶替#的话题,决定借这个机会,找到被掩埋了22年的答案。
她的故事,是我看过最离奇、最荒诞、最无奈的底层悲剧。
1997年参加高考,班主任女儿顶替她去北京读了大学。
复读一年,以全区几万名考生第4名的摸底成绩,再次被顶替。
最后被黄冈一所没听过的野鸡大学录取。
但吊诡的是,苟晶从来就没有填报过这所大学的志愿。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苟晶这个无辜农家女孩的人生,却被两次踩进了同一条河流的河底。
因为落榜,她的前半生,都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
苟晶在采访中说,22年过去,还是难以忘记父母那些年是多么辛苦。
父母种了几亩地,供养姐妹三人读书。
高三那年深秋,天气转凉,父亲拉着板车,拖着一整年收获的棉花,到30多里外的地方去卖。

棉花堆得很高,道路不平,苟晶骑着自行车跟在父亲后面,顺便返校。
遇到上坡吃力,她就去帮忙推一把。
这车棉花卖了120块,快到学校时,父亲特地给苟晶买了6块钱的苹果。
“是很大很大的苹果。”苟晶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哽咽流泪。
“就是那么紧巴的情况下,父母在我身上花钱从来没说不舍得,可是我的父亲却连午饭都没吃。”
这其中每一个细节,我都看得泪如雨下。
我很自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当年他们何尝不是含辛茹苦,才把我从湖南一个农村,送到广东的大城市读大学。
因此我完全无法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冷静看待这个事件。
归根结底,我们这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农村小孩,不过都是幸存下来的苟晶。
苟晶两次落榜后,苟晶父亲把这件事埋在了心底,几十年来都小心回避这个话题。
再后来,父亲罹患肿瘤,已经说不出话。
然而就在临死前,他偶然听说苟晶当年不是没考上,而是被顶替,突然就情绪激动,浑身颤抖着,把手抬到半空,眼神里全是震惊。
父亲是怀着遗憾不甘去世的。
你不知道,看到那个场面,我有多难过。
那些年,还不只是父母为苟晶倾尽了全力。
家里实在家徒四壁,二妹为了补贴家用,初中刚读完就辍学去打工,“输血”接济姐姐。
和很多农村小孩一样,这不是苟晶一个人的大学梦,而是一家人的大学梦。
所有人都在守望相助,燃烧生命托举着她。
妹妹为姐姐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她发誓要连妹妹的那份一起念下去。
奈何那时,这家人怎么也想不到,在山东的教育系统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王八蛋。
在顶替入学的黑色产业链下,穷人的命运被权贵随意践踏在泥水里,不是靠努力就能抹平的。
我们看到谜底揭开那天,已经来到了7年之后。
2005年,苟晶有一名叫吴用的老同学,在一所中学做老师。
有一天,他听说学校里来了一个叫“苟晶”的新老师,就很开心地跑去迎接老同学。
结果让他大为震惊,这个“苟晶”,竟然是班主任的女儿。
但是老同学们都认识班主任女儿,她名字并不是“苟晶”啊!
直到这时,苟晶连续两次落榜的秘密,才真相大白。
苟晶村里的老家
丑闻在同学圈中传开后,班主任邱老师终于坐不住了。
又是给苟晶写信,又是给她买桃子。
他的做法我们都懂,不外乎通过最低的成本,获得苟晶的原谅,好让自己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但包括我在内的网友们,绝不会再原谅这个邱老师。
在整个事件中,他不仅表现出极度利己的自私,而且是极其冷血、非人类的残忍。
从苟晶班主任女儿顶替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注定不能再考大学了。
因为她的档案已经被调走,班主任邱老师,就跟耍猴一样看她辛辛苦苦再读一年。
这个败类给苟晶营造了一个希望,但这个希望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大家知道高三有多辛苦,尤其复读一年那是什么生活,班主任却在一边看哈哈。
第二年她也上不了任何正规学校,只能把她发配到不要档案的野鸡学校。
我们说人生海海,说的其实是苦海。
因为只有高中学历,苟晶多年来备受歧视。
2003年,她认定未来是电商的天下,就把阿里巴巴所有岗位全部投了一遍。
但就连前台都不要她。理由只有一个:学历太低。
苟晶母校,济宁实验中学
这么多年来,苟晶卖过化妆品,销售过软件,做过话务员,在社会上艰难讨生活。
但对大学的执念,却一秒都没有放下过。
以至于后来买房子,都要买在大学对面。
一有时间,苟晶就要去大学校园里走走,体验那份从未得到的美好。
她的一生,都在向往大学的生活。
努力并没有辜负她,是山东的教育腐败辜负了她。
为什么像苟晶这样的山东学子被顶替,会引起举国关注?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山东高考,已经是最难的地狱模式。
贫穷家庭要送一个孩子出来,已经没剩下多少机会。
从1977年恢复高考至今,年年如此。
拿北京作为对比。2001年,北京学生考北大,文科最低571分就能上,平均分也只有594。
而理科最低615就能上北大,平均分也不过633。
但在山东,文科仅一本线就高达584,理科一本线更是高达607。
山东文科生考进北大的最低分,比北京的最高分,还要高3分。
作为一名湖南人,我可以公平真诚地说,北京的高考题,湖南学子只有累到想哭时才愿意做。
一套题下来,有放松大脑,增加自信的效果。
因为实在太简单了。
但山东高考题,难度不亚于湖南。而且山东考生比湖南还多二十几万。
每年高考时,山东千军万马上阵厮杀,战况堪称惨烈。
我读大学时,问过学院里所有认识的山东同学,得知他们的录取分数,无一例外比我高40分以上。
最后导致大学四年的国家奖学金,几乎被强悍无匹的山东学神们包揽。
而在90年代,因为大学数量稀少,考学难度更高。
更何况是在山东高考,我们可以想象那是多么艰难的日子。
接受采访时,陈春秀哽咽不已:
我出生在贫穷的农民家庭嘛,就寻思一定要靠知识改变命运,无形中给自己施加很多压力。
高中宿舍会关灯的嘛,但是楼道的灯不会关,我就每天去楼道里去看书。
苟晶也眼底含泪:
我从小就不服输,只要成绩稍微落后一点,下次考试都会强迫自己扳回一局。
父亲供自己高考了两次,而我却两次都落了榜。
对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勤奋苦学的人来讲,你想象不到是一种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左一:初中时的苟晶
和陈春秀、苟晶一样,我也来自一个贫穷的农村,经历了心惊胆战的高考。
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看懂,忍不住流泪。
她们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成功的果实终于长出,却被一旁蓄谋已久的畜生一口叼走。
几十年后,等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哀莫大于心死。
非但如此,当她们想寻求一个迟到的正义时,那群恶事做尽的王八蛋,又跳出来威胁她的生命。
苟晶开始接到密集的电话,对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删帖。
掩盖事实,息事宁人。
我正在承受各方面的压力,不便明说。
我已皈依佛门,看淡了生死,请别用我亲友孩子的中考命运,给我来硬的。
天堂里已经有我的父亲,世上有我的母亲。
活着我可以陪着母亲。万一死了,我就去陪我的父亲。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苟晶提到的种种威胁,做新媒体四年,我同样亲历过多次。
我尚且不敢以命相搏,她作为一名中年女性,能有如此勇气,让我敬佩且羞愧。
在最新的微博里,一直小心克制的苟晶,第一次说了句“重话”:
我的家乡山东像个病人。
生病了就应该去医治,找到症结去改善,这样家乡才能健康发展。
然后就有了流言,说看得出来,苟晶是对山东恨之入骨了。
有必要和读者说清楚,不是指责家乡,就是憎恨,就是负能量。
相反,她提出谏言,是爱之深,责之切,是再纯正不过的正能量。
一旦留着顶替产业链不清除,将来只会有更多“苟晶”被落榜。
她惟愿家乡赶紧刮骨疗伤,让那些参与顶替交易的官员们,一并以渎职罪与受贿罪被查办。
这也是我们所有关心她的人,共同的愿望。
我所在的媒体圈,山东人才辈出,很多都是我尊敬的师长。
除此之外,我还有很多山东的朋友,以及济宁的朋友。
但这篇文章,我希望你们不要劝我删除。我绝不是为了黑山东,也不是在给领导们添加麻烦。
而是和苟晶一样,盼着这一系列顶替案能水落石出。直到把教育系统里那些苍蝇败类全揪出来,跪在苦难的苟晶们面前磕头。
22年的悲苦,浸润了多少日夜的血泪,理应在今天沉冤昭雪了。
区区一个苟晶,对山东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区区一篇文章,更不值得让你们感到害怕。
但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反而是在挑战公序良俗的底线,是在我们这些相信天道正义的人头上拉屎。
退一万步说,山东形象受损都是小事,山东人对自己家乡失望,才是大事。
无论如何,让它在这个世界上多留几天吧。
就当是为了苟晶,为了我们那些命运无常的苦难同胞们。
参考资料:
苟晶微博:@前世是天使2001
凤凰星:农家女23年前疑遭两次顶替上大学,班主任:我让女儿顶替了你,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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