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问题,需要系统的解决方法;在黑与白这个种族议题上,非黑即白的极化思维方式也不是解决深层问题的方式。美国社会的种族问题有四百年的历史,是由整个社会所面临的系统性现实,“黑人问题”并不只是黑人社区有问题,是社会整体病得不清,而非裔社区的受害尤其突出。就像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出了差错、需要的是整体的免疫力来疗愈,抗议的火花也需要能够引发带来长期效果的体制革命。但体制革命不是街头暴力,而是内在的革命:每个人对于文化的反思、对于变革的参与,而最有效的就是参与人口普查、参与投票。普查是为了社会可见度、不做透明人,投票是为了让自己有发言权。
由于流量算法,极端化的思维在社交媒体日益突出、弊端频现,并进一步影响了我们身边的现实。在乔治身上集中体现了这种极端化:有的把他说成不足惜的坏蛋,有的把他说成圣徒般的烈士,殊不知他的道德评判并不是关键,他的死也只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议论稻草能够带来阅读量,但更重要的问题是思考整个草垛。警察执法滥用暴力也只是冰山的一角,下面是整个社会的建构和文化,简单归罪于警察施暴、或者简单归罪于非裔社区,除了继续挑起对立情绪之外并无益于这个系统性问题的解决。本文对这个涉及种族、枪支、暴力、压力、教育、经济等多层面的话题,提出了自己的观察。本文作者为美国名校公共政策博士,在一线专业杂志发表过多篇政策性论文,出版过多部书籍
阿伦特的“平庸之恶”指出,当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提醒我们从自己的身边做起,识别种族主义和社会不公、用自己的言行去对付这些负面现象。而社会与文明的整体进步也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并在社会集体潜意识里发生:我们需要在人性共通与自我实现的基础上,推动公众的启蒙、共情与觉醒,才能塑造更好的社会现实。在当前的失序、分裂与困惑之中,认清美国精神里的核心价值和理念追求尤其重要,美利坚立国的精神仍然是这时代的灯塔。
缺乏机会和对于生活的绝望,
是摧毁道德和勤劳精神的最大毒药;
无论贫穷黑人,
还是贫穷白人。
新冠不是昨天的故事,仍在杀戮着美国人。然而更致命的是,美国社会正在通往非理性和民粹主义的路上越走越远。
过去几周,在George Floyd被警察暴力致死以后,美国各地的抢劫盗窃犯和恐怖分子利用游行示威中的混乱场面到处抢劫杀人放火;而且破坏的社区除了第五大道上的几十家高档名品店这样的区域以后,还有政府投入高昂成本建设的穷区,如黑人聚居区,如纽约的Bronx和Harlem。示威者们要求一些警察跪下,也要求一些政要跪下。
加州Frmont市的华裔市长Lily Mei坚决不跪,受到多方指责和谩骂,抗议者发誓不再投她的票,要把她从市长位置上赶下来——这种极端不尊重个人选择的行为在今天的美国已经司空见惯。明尼阿波利斯的警察局已经示威者被烧毁,毫无关系的雨果叔叔科幻书店、和埃家德推理书店——该市地标毁于一旦。
6月7日,明尼阿波利斯的警察局解散似乎已成定数。虽然该市市长坚决不同意,这位“支持非裔命也珍贵”的市长,去跟抗议者交涉,却因此被轰走,“回家去!”、“羞耻!”。但市议会已经站在了示威者一边,要开始拆了。该警察局看来很快要被以一个社区领导的新安全系统取代,是福是祸难料。
电影《飘》已经被美国的高端剧目频道HBO电视台停播,因为其讲述的美国南方奴隶主时代的故事,不符合今天的政治正确。任何人都有书写历史的权利,无论是弱者还是强者。一个良性社会容纳各种声音,而不是一个声音压倒另一个声音。
我理解抗议者的愤怒,支持为弗洛伊德的不幸死亡发起的和平抗议。但是我的专业背景训练让我清楚看到,针对警察执法中系统性歧视的讨论,明显存在一些被忽略的信息。希望各方媒体能有更多平衡的分析,唯有尊重完备的事实,才是解决问题的踏实态度。
只有真相才有用,但真相却是最不可得的。
 警察杀嫌犯中的系统歧视 
全方位了解真相的第一步,不能光看被警察杀死的数据,也要看看警察被杀的基本数据。2018年,全国警察因公而死的数量是153个(National Law Enforcement Officer Memorial Fund, 2019;FBI, 2019),  而2015年警察杀死没有武装的嫌疑犯的数量是200左右(AJPM, 2019;Washington Post, 2020)
在殉职的153个警察中,53个死于“枪击”,20个左右死于“被打死”、“被溺死”,以及“被车撞死”。31个死于在车里执行公务中发生撞击、车毁人亡。还有没有立即被杀死,因工伤导致的死亡占48人。在153人死于公务的同时,163个警察死于自杀 (WSHU, 2019) 。警察社区的压力问题巨大,警察自杀率是被重罪嫌犯杀死的两倍(FBI, 2015)。在美国做警察也是个高危职业,下面这个视频记录了因公殉职的两位警察的经历,凶险程度可见一斑。
主流媒体报道了无数的研究,绝大多数是关于警察杀死黑人嫌疑犯的概率更大。但是警察面对一个嫌犯,在以秒计的时间内,要做出危险判断,恐怕很大部分需要借助于对这个社区的杀人概率的理解。如果一个地方的嫌犯杀人的概率是别的社区的十倍二十倍,那么警察当然会更有可能用致命手段来执法。
事实上,典型的低收入社区中的的谋杀率数倍于平均值。
要看是否有系统性种族歧视,最为直观的数据应该是“特定族裔被警察杀死的嫌疑犯总数/该族裔嫌犯与警察遭遇的次数”。由于分母难以测量,可以用社区的犯罪率或犯罪量作为相近变量(Close Proxy)。有多个研究发现,在同样的社区犯罪指标基础上对比,警察杀死非裔的机率跟白人并无二致,有的研究甚至发现一些歧视白人的证据(Proceeding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 of the USA, 2019)。而非裔自相残杀的比例远远高于被白人杀死的比例,也远远高于白人自相残杀的比例 (据FBI, 2013)。

https://www.pnas.org/content/116/32/15877
更为荒谬的是,有那么多研究和主流媒体报道渲染警察杀死黑人的概率大,但是却很难找到警察被黑人杀死的概率分析。如果警察被黑人嫌犯杀死的概率是白人嫌犯的5、6倍,你还在疑惑“为什么警察杀死黑人嫌犯的比例大”?
事实是,黑人谋杀率是白人的5到6倍 (据FBI, 2013) 。当然最有说服力的数据还是过去数年中警察被各种族裔人群杀死的比例。从该数据来估计警察与嫌犯的冲突中,警察被各族嫌犯杀死的概率根本不是难事。然而,虽然该研究如此易做,却很难找到。
这个社会的主流媒体有各种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完全缺失。绝大多数媒体在清一色地选择性失明,并从大众的愤怒中赚钱。媒体煽风点火,加上某些政客添油加醋,误导无数选民。
而2016年选举时,Trump得到全国警察工会的强烈支持,那不是偶然的。现在,很多人正在把政治正确的事做得更无底线,在激活了一党基本盘的同时,也同样激怒了给Trump添票的人。似乎没有很多人在意这个国家继续分裂下去、跌入民主政体彻底失效的陷阱。6月8日当晚,拜登发表声明,反对“对警察局撤出资金支持”,明眼人有,但尚在少数。
事实上,要提高警察执法质量,警察需要的训练很多,包括心理健康维护、提高警察行业素质、雇佣更加有竞争力的警察等等。笼统地宣传要给警察撤资,作为一个政治口号没有意义。跟所有所有社会福利政策一样,有针对性地改革,无论是需要多花钱,还是会节省成本,以目标和绩效为出发点,经费安排只是结果。
2017年Daniel Shaver(白人)被警官枪杀的画面震惊了整个社会,堪称最为残酷的暴力执法镜头之一。
https://www.nytimes.com/2017/12/09/us/police-shooting-video-arizona.html
怎么才能帮黑人兄弟?
黑人兄弟的平权运动为亚裔争来了一个好的发展环境。美国社会要帮助黑人社区,须看到根本问题之一的“文化症结”。由于几百年的奴隶史和非裔的家庭文化传统和结构,典型低收入黑人区的文化构成了一个贫困陷阱。一个典型低收入黑人聚居区长大的孩子,周遭都是吸毒问题,父亲通常不在身边,缺乏财务知识和能力。事实上,32%左右的黑人男性在一生中曾进过监狱(Prison Policy Initiative, 2003),近年有些微下降。而黑人区非婚生子从几十年前的40%左右到今天的70% (Institute of Family Studies, 2018),黑人孩子的贫困率为33%,3倍于白人孩子(National Center of Education Statistics, 2019)。社区里的有钱人很可能是贩毒者,他们的成长过程找不到一个好的Mentor,你指望他能成长为什么人?
这样的社区文化中出生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他们出生在这里是无辜的,但是他们没有机会。有研究发现,在小学入学的学科测试中表现一流的黑人低收入孩子,他们的学习优势很难保持下去,而那些家庭好的孩子却能逐渐扩大优势(Jane Waldfogel, 2016)
这大概是Affirmative Action考虑种族的原因。但是等到大学才干预,这已经晚了,很多大学发现土生土长在黑人社区的本地孩子通过AA进入大学以后,不能按时毕业的问题比移民非裔的孩子更大。而AA的很多益处为后者拿去,这些人当中很多不认同美国土生土长的黑人社区。他们能为那些最需要帮助的社区做多少事情,很难说。
https://www.mindmeister.com/1051022691/how-does-police-brutality-affect-society?fullscreen=1
黑人社区的文化改变并不容易,需要对现有福利制度的颠覆,需要真正有效的教育政策。很有可能比给这些社区福利和AA政策更加复杂、更需要高度智慧、成本更加高昂。过去有澳大利亚人把毛利人从家中分离出来进行强制性教育,现在有新加坡的强制性种族杂居的住房政策。而作为崇尚自由民主人权的西方国家,能做的有限得多,从改善经济境遇开始的尝试已经有很多,但是大多无效。而改变文化的有效政策很可能会导致很大成本。但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保守派不愿意对此负责,这看起来像是个死结。
与之相关的,黑人社区的另一个根本问题,是经济问题。目前看来,美国现有体制难以解决贫富分化问题,尤其是贫穷的黑人社区问题。而过去一、二十年间,跨境资本的贪婪加剧了贫富分化,美国人的预期寿命首次变短;黑人区的扶贫举措和教育的持续失败,导致了黑人区在贫困、破损家庭、和毒品死循环里走不出来。缺乏机会和对于生活的绝望,是摧毁道德和勤劳精神的最大毒药;无论贫穷黑人还是贫穷白人。这些人负担不起强有力的律师,也更可能在法庭判罪中受到不公待遇,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些高犯罪率的区域一如既往地成为大多数人绕道走的区域。
 谁不能绕道走? 
这些区的警察不能绕道走,因为我们需要他们保障这些社区的安全和更大范围社区的稳定。他们是黑人区积累的各种犯罪问题首当其冲的外在对象。最近,贫富分化和教育政策失败最终导致的矛盾全部积压警察身上,集中爆发。两天前,纽约州水牛城57个警察集体辞职。
警察执法需要改进的地方自然很多,但这个国家的人民现在要让警察来为这么多社会问题当替罪羊,病得真是不轻了。虽然美国有纠错机制,但是如果民众只能在误导性的媒体和部分煽动性的政客中获取信息,将会大大削弱民主政体的有效性,沦为民粹主义,这个国家的未来堪忧。“乱”的时间的长短将决定美国未来的走向,也将会把一种政体和另一种政体区别开来。美国,你可以做得更好。
本文为转载阅读,不代表UCA官方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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