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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文明、现代化、价值投资与中国》作者:L录

中国进入国际市场始于近代。1840年以前,中国基本上与国际贸易不发生关系。鸦片战争之后,中国以半殖民地的身份被迫参与到当 时欧洲列强主导的国际贸易体系中。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后,经济上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对外关系上,同时和美、苏对抗,也 因此隔离于美、苏主导的两大世界市场之外,基本上处在闭关锁国的 隔绝状态。
到了改革开放时代,中国在经济上实行了市场经济改革, 政治上在保证社会稳定的前提下,大大放松了对个人和社会的管制, 给了个人、社会、私营企业越来越大的空间。在对外关系上,与美国交好,并通过与美国的谈判加入WTO,最终全面融入了由美国主导的世界市场中,正式成为美国秩序下的国际市场的成员国,同时也自觉 遵守美国秩序,韬光养晦,实现了经济起飞。
但这种情况在近些年发生了变化。随着国力的日益增强,中国与 美国不兼容的方面越来越突出,在国际关系上开始对美国的竞争主导 地位产生一定冲击,在美国之外建立了以自己为中心的国际经济组织。美国以全球25%的GDP份额承担了维护国际市场的主要军事成本。而中国GDP占到全球的15%,在美国看来,却几乎不承担维护国际市场的成本,甚至因为中国在国际事务中和美国的一些摩擦,还增加了美国维持秩序的成本
美国在对华关系的态度方面,大概分成以下四个派别。一直到前几年,比较主流的派别是接触派(Engagement),他们认为中国进行市场经济改革对美国和整个国际社会都是好事,且经济的自由化必然会逐渐引入政治的自由化,中国会慢慢地变得更像美国,也即美国 的“软实力”会对中国发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主张这一派别的人基本上具有美国一贯的新教理想主义色彩
与接触派对应的是对华鹰派(删除部分),中国和美国的意识形态永远无法兼容,而且随着经济实力的日益强大,中国对美国从竞争对手变成了潜在的敌人。
第三个派别是务实派,大部分是商人,他们认为中国的崛起为美国的公司创造了很多商业机会。因为中美两国都是核武器大国,应该让中国进入到国际经济大循环中,从而避免核战争。同时在一些全球问题上主张获取中国的合作和支持,例如应对全球金融危机、核武器 扩散、气候变化和伊斯兰极端恐怖组织等。
最后一个派别就是支持特朗普上台的民粹派,主要由美国的中、下层阶级组成,在全球化和中 国崛起的过程中,他们非但没有享受到好处,还成为了牺牲品,例如失业、产业空心化等等。
这四个派别的不同看法一直都存在,但在最近几年,随着中国的一些变化,四派的观点慢慢有统一的趋势。基本上大家都越来越认为让中国加入WTO是一个错误,中国经济实力的提升成了美国秩序面对的最大挑战。接触派已经放弃了中国经济崛起可以引发政治变革的幻想,而慢慢靠拢于鹰派的观点,认为中国经济崛起会让其从美国的对手变为美国的敌人。民粹派则把美国社会因全球化和技术进步带来的贫富迅速分化、中产阶级的停滞完全归罪于中国。
原本最支持中国进入全球贸易体系的务实派因为近些年中国在他们看来对于外企、民企的限制政策,也开始产生对华的敌意。美国一直缺少真正的“知华派”,很少人能从“同情的理解”出发,真正全面客观地,从长期、动态的角度来了解中国。相对而言,中国对美国的了解则更深刻一些。但无论如何,中美关系的现状就是美国对华的认识 越来越靠近美国对俄罗斯的认识
俄罗斯在冷战之后,虽然和美国有过短暂的蜜月期,但是在普京上台以后,又开始成为西方的对手和潜在敌人。俄罗斯虽然加入了国际贸易体系,但由于西方对其各种制裁政策,尤其是近年因为吞并克里米亚受到的制裁,一直处在体系外围,没有进入世界市场的最核心圈。俄罗斯的经济一直以能源和自然资源为支撑,在除了军事之外的所有领域发展都相对落后,人口也一直在减少。可以想象20年之后,俄罗斯很可能将不再是一个大国。
但是中国的情况不一样,在美国看来,中国颇有能取代过去苏联位置的潜力。特朗普的贸易战获得了美国社会各界的支持,政治精英、商业精英、平民、商人、政客等在这点上的看法基本一致。鹰派甚至主张把中国从WTO排除出去,或者建立一个新的没有中国的WTO,再和中国单独设立不同的贸易条件。这就是今天美国秩序下的中美关系的大背景。
目前中国已经进入到世界经济贸易体系的核心,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二三十年,且中国的经济体量已经达到全球GDP的15%。如果美国真的实行鹰派所主导的脱钩政策(Decoupling),也将面临很大阻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将造成巨大的商业损失,甚至会把美国和全球都拉入到经济衰退的境地中
鹰派需要中国的“配合”,进一步激化中美矛盾才有可能长期推行脱钩政策。这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最近美国对华为的围猎,这是深思熟虑以后选择的精准目标。华为是中国高科技发展的顶峰,是中国最受人尊重的企业之一。但华为提供的产品和 技术又处于安全性最为敏感的一个行业。这可以说是中国目前在高科技方面唯一超越了美国和全球的一个领域,而这种领先容易激起各国的安全焦虑,美国很容易强化这种焦虑,挑起矛盾,逼迫中国采取激烈反应,使矛盾迅速走向极端。因为只有把中美关系推向敌对或准战争状态,中国退出国际市场造成的巨大损失和经济裂痕才会被民众所忽略。其他如T湾、X港、X藏、N海等问题都可以成为中美对抗的导火索。
今天这种形势,对中国的应对智慧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中国可以选择的空间有多大?今后发展的方向在哪里?在我看来,如果实现现代化、进入3.0科技文明仍然是中国的主要目标,那么实际上选择的空间并不大。
首先中国要避免犯一些重大的错误。第一个可能的错误是和美国鹰派针锋相对地斗争,造成无意间的合作,像俄罗斯一样成为现有美国秩序下的挑战者。这样做的结果基本可以预见,会让鹰派迅速把美国主流社会团结起来,美国将从与中国经济脱钩开始,推及英国、澳 大利亚等说英语的五眼国家(Five Eyes),再加上欧洲、日本等,慢 慢扩展到全球,把中国经济从世界贸易的核心推到外围,基本上就和俄罗斯今天的处境一样。这个过程虽然对于世界经济会造成巨大的短期损失,但并非不可能完成,而且长久来看,可能对美国长期利益还有好处。
以华为为例,如果华为真的被彻底排除在世界主要市场之外,那么世界主要市场可能在5G方面的技术会短暂落后于中国和那些与中国合作的小国,但是被排除在世界主流市场之外的华为也只能在一个相对较小的市场中继续创新、流动。相反,那些暂时落后的西方通讯公司会在一个更大的市场中通过自由市场的交流逐渐上升,可以想象大概5年、10年、20年之后,在这个更大的市场中一定会诞生出更先进的科技,在那个时候,华为的领先地位多半难以维持。同样的道理,如果中国主动或被迫地退回到闭关锁国的状态,可能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还能自给自足,但是时间一长,小的市场最终会被大的市场超 越和压制,相对于大的市场的积极向上循环,中国经济会持续萎缩下 去。
第二个可能的错误是在经济政策上走向民粹主义,政府对外资实 施更多干预和排斥,技术上不论好坏都以民族企业为首选,进行封闭式的自力更生。虽然没有离开国际市场,但在原来的政策基础上进一 步向民族主义倾斜。可以预见,这种选择尽管拖延了时间,但最终还是会让中国模式走上和西方自由资本主义模式对决的道路,或两败俱 伤,或同归于尽。
人类在2.0农业文明时代生活了几千年,却只经历了两百多年的3.0科技文明,在美国秩序下的3.0文明更只有短短几十年,因此我们下意识都还在用2.0文明的方式思考仍然把2.0文明时代的目标当成3.0文明时代的目标。比如在2.0文明时代,土地是十分重要的。历代青史留名者大多是由于保家卫国、开疆拓土。但是,过去几百年的历史已经很清楚地表明,市场已经变得比土地更重要,3.0文明“青史”和2.0文 明“青史”的评判标准可能已经不一样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特意把两种文明以2.0、3.0加以区别,提醒大家看到思考这些问题时通常的盲点。
今天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经济体量已经太大,藏也藏不住,再韬光养晦已经不可能了。美国已经不能容忍中国经济继续增长。而中国的政治制度不可能改变,与美国的矛盾不可避免,可能将来必有一战,所以应该利用目前的国际形势努力建立以中国为中心的国际经贸体系,以便将来和美国秩序下的国际市场抗衡,甚至取而代之。这种 观点既错读了美国秩序,也错估了中国的国内和国际实力。
美国秩序下的国际市场仍是自由竞争的市场,为WTO的每一个成 员国都提供了平等竞争和发展的机会。德国、日本二战后从美国的敌 人发展到今天分别占有世界GDP的5%和6%左右,而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在全球GDP中的占比从1.75%上升到今天的15%,都是在美国秩 序下才完成的。相反,美国在全球GDP中的占比从二战后的50%左右下降到了目前的25%,却仍在负担国际市场安全运行的主要成本,应该说美国秩序总体上是比较厚道、公平、合理的。在WTO内部还没有哪个主要经济体真正愿意离开。只要遵守规则,中国上升的空间仍然很大,美国的经济也仍然是世界上最有活力的经济,美国还没有对自身竞争力失去信心。
要想成为世界秩序的竞争者,不但内部要强大,还要有一套让国际社会大部分人接受的意识形态,以“中国故事”目前在全球主流文化的接受程度来看,中国暂时还不具备这种软实力。
在政治上,今天的美国秩序下,每个国家依旧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美国秩序主要针对的是国际市场的规则和准入、退出,对于各国的政治其实没有硬性的统治力。联合国承接的是主权国家的平等关系。所以事实上,不同的政治制度是可以在美国秩序下各自发展的, 当然前提是不能直接挑战美国的地位。中国从很小的基数上升到全球 GDP 15%的速度,本身就证明了这一点。持续增长的空间其实仍然很 大。
不同的政治制度和3.0科技文明时代的经济并没有必然的绑定关系。因为在3.0文明时代,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政治也在不断变化。经济起飞时,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相对集权的体制,即使是民主也是极少数人的共和式民主。比如英国工业革命早期是君主立宪制,在建立 全球市场的过程中依靠的是殖民统治,可以说是一个很血腥的政治。美国在早期经济起飞的时候,可以投票的人不到10%,虽然不是殖民大国,却是当时最大的实行奴隶制的国家。更不用说日本、德国等国家,还曾走过法西斯和对外侵略的道路。但随着经济发展,生活的不 断富足,西方主要国家慢慢走上了宪政、民主、人权、自由的道路。
这种政治演进是3.0文明时代经济发展的结果而非原因。正因如此,美国秩序对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从来没有统一的硬性约束,基本尊重每个 国家自己的选择,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主权,在联合国都是平等的, 政治上也没有天然的对中国的歧视。如果中国能够把握好这样的机 会,在不挑战且尊重现有国际市场准则的前提下,经济上进一步起飞 的空间仍然非常大,并不一定要走向“修昔底德陷阱”。
在新型的大国关系中,要脱离“修昔底德陷阱”,需避免正面挑战美国,尊重美国作为3.0文明时代国际秩序的主导者,遵守目前的国际规则。另外在国内经济方面,要更加开放,让经济更加市场化、国际化,逐渐改革国企,从“管资产”到“管资本”,让国企真正市场化,迅速扩大内需,让中国市场为全球经济带来更多利益。同时在国际关系 上,中国应该承担更多维护国际市场的成本,与其占全球GDP 15%的地位相称,并尽量通过支持美国主导的国际组织,分担应承受的成本。
中国在2008—2009金融危机时期的表现堪称这方面的典范。面对危机,中国在国内通过“四万亿”及一系列相关刺激政策,在当时贡献了全球一半以上的经济增长。同时在国际上,配合美联储货币政策, 购买了数千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并和美国共同组建了G20,通过全球主要国家间相互协调的货币财政政策,有效地抑制了金融危机的蔓 延,避免了30年代大危机的再现。中国在这一过程中,表现出了经济大国应有的国际担当,广受赞誉。
美国秩序本身也在一个演进的过程中。经济上的秩序相对比较强,军事上通过选择性的军事联盟也形成比较强的秩序,如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美日、美韩等军事联盟,在各地所建的军事基地等。但在 政治上主要依靠软实力,联合国尊重主权民族国家的平等关系,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主权、自由、平等,即使在经济上受制裁,但在政治上是独立的、平等的。
美国和它的盟国之间有点类似早期的松散邦联体制,这些盟国包括欧洲、五眼国家、日本、韩国等。而欧洲内部的欧盟逐渐形成了一个比较成熟的邦联体制。长远来看,3.0文明的铁律是最大的市场最终会成为唯一的市场。即使是那些被排除在全球化的市场核心之外的国家或组织,例如伊朗、朝鲜、ISIS等,虽然它们可以反对美国的价值观,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和接受美元的价值。在全球市场绝对统一的趋势下,所有国家最终会在政治上越走越近,可以想象几十年或几百年后,不同国家在政治上的连接会越来越紧密。而 现在人类面对的各种全球性挑战,也会使这种趋势越发有可能产生。
今天的全球性挑战其实已经不只是关系到某些国家了,比如全球气候变化,这个挑战需要所有国家作出贡献,尤其是那些经济快速发展中的国家。中国在这些领域中,完全可以成为富有责任感的世界领袖,让所有其他国家都心服口服。日益发展的高科技对于现有经济秩序的挑战,例如人工智能对就业的冲击,基因编辑、生物技术和信息 技术革命对人类的一系列挑战等,在这些方面中国也可以提供有益的帮助。另外还有核武器威胁,大国竞争可能导致的核恐怖,这些是没 有人能承担得起的风险。这几个方面都给中国提供了在现有体系下可 以发展的很多空间。
中国目前本身也存在一些问题,除了国际上的“修昔底德陷阱”, 还有国内经济的“中产阶级陷阱”。解决国内的问题必须要靠经济的持 续发展。这些问题解决好了,就都是发展中的问题。如果解决得不好,问题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让中国在发展的陷阱里打转。中国要想发展,绝对离不开美国秩序下的全球国际市场。
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广义上的美国秩序时代。这个时代目前还处在演进的过程中,尚未达到最终的形态。就中国和全球其他国家的现状来说,社会政治组织的安排大多还处于2.5的阶段(2.0向3.0过渡的 阶段),经济也是如此,处在一个逐渐演化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历史并没有终结。
因为市场的高度统一,在这个市场中的国家、 人民都应该形成某种社会政治组织上的互相协调,最终会以松散的邦联、紧密的邦联、还是联邦的形式进行组织,我们很难预测。这些社会政治组织形态都是2.0文明时代的产物,它们在3.0文明时代是否还适 用,我们不得而知。在这个目标下,每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安排可以有很多弹性。
中国创造了农业文明时代政治权力安排最好的制度,在政治权力的分配上实现了最早的公平。所以在进入3.0文明时代的过程中,中国不应该丢掉这个政治传统。而美国创造了3.0文明时代国际秩序上的高峰。中国应该能够在自身经验之上,汲取美国的有益经验,同时在此基础上,还要完成上文提到的三个主要目标:避免修昔底德陷阱,解决国内经济中产阶级陷阱和分担更多维护国际市场成本,最终实现全面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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