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我都想裸辞算了

作者 | 张晓慧

这次疫情教给赵倩两件事：打死也不要再“裸辞”，以及存钱。

从去年8月“裸辞”以来，赵倩投了400多份简历，面试过30几家公司，占卜过两次。

找到心仪工作以后，赵倩重新回到豆瓣小组“裸辞群众小型交流组织”，这个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因失业而焦虑失眠夜晚的地方，“曾经想过一了百了，来到这里才发现众生皆苦，也就能坚持下来了。”

在这个小组，大家都是“裸辞”一族。他们在这里分享辞职的喜悦，哀叹找工作的艰辛，发泄崩溃情绪。他们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也互相安慰，抱团取暖。

“初衷”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我认为，对错永远是别人的，而人生才是自己的。”

2020年5月7日，入职不到一年，大连的书博决定辞去铁路局的工作。从铁路学院毕业后，书博通过校招进入铁路局，不出意外，再学习一段时间，他就能亲自驾驶火车了。

工作地点在省内，毕业不到一年能拿六七千的月薪，体制内的工作安稳，离家近——在家人眼中，这是不可多得的好工作。

但在书博看来，这已经背离了自己四海为家的“初衷”，毅然选择辞职。小学的时候，他已经能把中国地图熟记在心里。长大后的第一次远行，书博一个人从东北坐了52个小时火车去云南。在大理，为了省钱，他住在了25元一张床位的青旅。

书博的辞职报告

刚到客栈，书博碰到了几个一起住的人，聊天以后得知他们都是在豆瓣上认识的陌生人，约好一起云南行。

“他们那辆商务车上有个空座，就给我捡上了。”书博操着东北口音介绍他的“奇遇”。原本做了很多计划，要去香格里拉，去玉龙雪山，被“捡”走以后，书博也没按计划走，跟着在客栈刚认识的朋友去了苍山洱海，又去了丽江、泸沽湖。

那是书博第一次住客栈，也从那次之后与客栈结下了不解之缘。

去年5月，书博到了拉萨一家客栈做义工，一边打工，一边大学毕业旅行。刚到第一天就被刚认识的人拉去一起夜游大昭寺，又被邀请去喝甜茶，“那个时候就感觉每一天都挺精彩的，没有哪一天是荒废过去的。”

在西藏，书博认识了骑行进藏的朋友，也遇到过一位背着吉他环游40多个城市，然后到了拉萨的大哥。书博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被认同感。

书博在拉萨

他喜欢走在路上，也经常迫于经济压力地“穷游”。2016年元旦，19岁的书博睡在北京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凌晨拿出手机和朋友们互道新年快乐，然后被店员以打扫的原因赶出去。凌晨两点多，一个人走在北京寒冬的大街上，再找下一家24小时店，然后赶了最早一班地铁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书博回家以后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周围人，很多人不能理解，嘲讽他是神经病行为，“但是我到路上的那个圈子，会发现自己的这些经历没有什么，他们也会理解你这一种想法。” 在自己的生活中，他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是在路上，会有找到家的亲切。

不在路上的时候，书博经常翻以前的照片，看着每一张照片，都能想到当时的场景，当时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每个人都展示出最真实的自己。他认为，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状态。

从刚到铁路局，甚至是更早，书博就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这份“铁饭碗”的工作。“我认为吧，你不喜欢这个工作了，过程中滋养不了你的生命，那就可以选择离开，换一种生活方式。”书博联系了几十家民宿和客栈，辞职以后，他打算先去苏杭学习，再寻机会开一家自己的民宿。

书博和家人约定，年轻时去闯，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到了30岁，安稳下来，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30的“任性”

但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为自己的年纪设定好了“程序”。和书博承诺在30岁的安顿不同，韩莉莉在30岁这年选择了“裸辞”。

她也是裸辞小组里的一员。“好仓促就30岁了，然而我比以前任性了。”上个月底，韩莉莉从一家上市公司的融资部门辞职。彼时，她的手里有3万块的存款，以及每月2000块的固定房租支出。

从金融专业毕业以后，韩莉莉的工作顺风顺水，银行工作五年，又跳槽到企业做融资，月薪过万。猝不及防的“职场言语暴力”打破了韩莉莉平静的生活，“有一阵子，我听到电话和微信铃声就会紧张。”

辞职的想法在去年摔了尾骨以后变得明晰，在家躺着的两个星期，韩莉莉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也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发现自己总是小心翼翼，会十分在意别人的想法，“比如我30岁还没结婚，别人会怎么想。”

韩莉莉坦言，如果是在以前，看到别人“裸辞”，会感觉这个人很勇敢，但是与我无关。到了30岁，好像突然间想开了，会更在意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更勇敢了。也许再过几个月，找不到的合适的工作，会陷入焦虑，但是韩莉莉还是打算先给自己放个假，去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比如一个人旅行。

另一边，去年三月，28岁的海棠和男朋友一起辞职，带了不到三万块钱，打算用一年的时间环游中国。

旅行回来，海棠最忘不掉的还是刚出发时的勇气，在28岁的年纪，放弃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工作，“回想起来还挺不真实的”。

海棠和男朋友环游的第一站—婺源

三月份，正是油菜花开的时候，海棠和男朋友第一站去了婺源。一位当地向导听说他们打算环游中国，热情地加了微信，要带他们一起玩。海棠和男朋友拖着两个超大行李箱还有登山包，向导二话不说开车去接他们，看着车开到大山里，海棠他们一度以为遇到拐卖人口的骗子。

可也是这位不认识的向导，给海棠和男朋友专门做了一桌子当地特色菜，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红酒，自家榨的菜籽油，新鲜挖出的竹笋。

环游中国的大半年时间，海棠和男朋友常常以“沙发客”的身份借宿。睡过单身宿舍的地板，睡过咖啡店，也住过四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和陌生的人分享自己的故事，慢慢变得熟络。

海棠路上遇到的骑友

走到成都时，海棠和男朋友停下来一个月，两个人拍照、写稿，攒了六七千块钱，买了辆摩托车，开始了摩托车之旅。

从成都出发，他们骑着摩托车，去了稻城亚丁，到了丽江、大理、香格里拉，又去了贵州、广西、广东，然后骑到海南，环岛一周。

白族的房子上有精美的雕花，老奶奶从巷子里走过，格外安逸；10月份的四姑娘山景色堪称神奇，刚刚还骑行在一片白茫茫大雾里，翻过一座山天又变得格外晴朗，山上树木红黄交织；在海拔4000多米的藏族雪山上骑摩托车最冷，走一段就要下车跑一会儿，但是丝毫没有疲惫，只觉兴奋。

海棠和男朋友骑行在318国道

海棠和男朋友用294天的时间环游了大半个中国。旅行归来，海棠重新找到一份和辞职前类似的工作，安稳生活，“可能以后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也有可能还可以出去。但是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地享受每一个过程就好了。”

裸辞，然后呢

26岁的丁佳正在准备荷兰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入学手续。就在一个月前，她和父母爆发了一场大争吵，矛盾的根源在要不要出国留学。

去年七月，丁佳辞掉了自己的工作，着手准备出国留学。而在父母的看来，丁佳又在折腾了。本科读了心理学，被实习摧残过后，丁佳在大四跑去上了半年的设计培训班，希望能有一技傍身。也是靠着设计，丁佳毕业就找到一份平面设计的工作，又通过第二年的考核成为公司一个小小的管理层。

当自己成为项目的负责人时，丁佳开始隐隐担忧，“我没有人可以去寻求帮助，没有人可以学习”。原本很有兴趣，很有盼头的工作反而变成了煎熬，原本打算挑战自己，不撞南墙不回头，结果身体和精神都撑不住了。

为什么“裸辞”？辞职以后去做什么？丁佳思考过很久，也同一些同龄的朋友交流，她会直接问朋友自己的优势、缺点在哪里。直到最终做出去留学，继续学习心理学的决定时，丁佳也十分忐忑，“我其实依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但是丁佳说，只有尝试过以后才能知道自己到底适合不适合做学术，以及下一个人生分叉口该如何走。

辞掉工作以后，丁佳一心考雅思，搜寻有奖学金的学校，投递申请。辞职大半年，再加上申请费，丁佳手里的钱所剩无几。

英国一所排名前十的学校和荷兰一所排名一般的学校给丁佳发来offer，她最终选择去第二所，因为学费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