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号是春分，成都春暖花开，
我奶奶没有能够熬过春分，
这一天她选择放弃，孤独地离开了我们，
享年85岁。
我奶奶和外婆，一个住在老年护理中心，一个住在养老院。2月8号，妈妈突然发短信告诉我，奶奶和外婆住的地方都不允许家人探视了。家人进不去，只能托人把买好的蔬菜水果什么的送进去。
而外婆住的地方，家人还可以在楼下隔空喊几句。
外婆有肝硬化肝腹水，我妈担心外婆，为了看她一眼，只能让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推着轮椅，让我妈隔着铁门看看她。
我看到这些照片，鼻子一酸……这对老人和家人都很残忍，但是疫情之下，也是对大家负责。 奶奶住的老年护理中心，由于防控极为严格，至今零感染。
而这段时间，美国的疫情也越来越严重，特别是老年中心出现社区感染。于是很多老人中心采取了相同的措施。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外甥女结婚了，她跑到爷爷被隔离的房间窗外，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我妈怕影响我工作，不会经常告诉我奶奶的情况。8号那天，她才和我说其实奶奶从初一开始情况就不太好，开始每天输液。
奶奶有肺气肿，还有严重骨质疏松和抑郁症，爷爷三年前去世之后，奶奶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这几年，我只要出差或者休假，能回成都看她就一定会回去。
奶奶有两个儿子，两个孙女，我和我姐（堂姐）。我俩从大学开始都离开了成都，每年家人聚会的时间本来就少，后来就变得屈指可数。十二年前我去了美国，姐姐在北京打拼，我们一家人就没有再团聚过，我和姐姐偶尔会在北京碰个面，或者我回成都看看叔叔和婶婶。
三年前爷爷去世了，我没有能够赶回去给他送行，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姐说她作为长孙得回去，滂沱大雨中她连夜赶回成都。我和姐姐当时约定好，2017年一起回去看奶奶，给她一个惊喜。这应该是十几年以来，奶奶第一次看到我和姐姐合体，她脸上笑开了花。
2017年3月
之后，我一年内又回了成都三次。奶奶每次看到我，都特别喜欢摸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我也特别喜欢抱着奶奶，把我的温暖传递给她瘦小的身体。
每一次去看她的时候，我都会买一块生日蛋糕，不管是不是奶奶生日，她都特别开心，说就喜欢孙女给她买的蛋糕。其实她也根本吃不了多少。
2018年9月，妈妈发信息说奶奶突然情况恶化了，不知道能撑多久，吓得我赶紧买了周末的机票，四天时间内往返于华盛顿和成都。
这一次不能和往常一样吃蛋糕了。奶奶一直躺着输液，精神不是很好，也没怎么跟我说话。我只能跟她说了很多打气加油的话，然后就匆匆返回了华盛顿。
2018年9月
但奶奶肯定知道我专门回去看她，也许真的听到了我给她打气，后来情况日益转好。2019年3月我去越南出差，再从河内飞回成都看她时，奶奶已经可以坐着开心的跟我讲几句话。我也赶紧去买了个蛋糕！
2019年3月6日
一眨眼我已经一年没有看到奶奶了，如今也没有机会了。
3月18号，我妈发短信告诉我医院给奶奶下了病危通知单。当前的情况，我和姐姐都没有办法回去看她，一是因为回去要被隔离14天；二是因为医院不允许家人探视。
就是在下病危通知单的情况下，也只能有一位家人进去签字，签了30多张纸。最后我叔叔进去看奶奶，那时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奶奶了。（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婶婶，因为她的母亲也在护理中心里。）
我闻讯赶紧给婶婶打了个电话，希望奶奶能够听到我的声音。但是他们当时穿着防护服，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没有接手机，居然就这么遗憾的错过了。后来叔叔说，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位消毒员，他们走哪里，消毒水就撒到哪里。
3月19号，我姐突然给我发信息要我爸的电话，告诉我奶奶要走了……弥留之际，医院只让我爸和叔叔进去送行，叔叔手机关机了。又过了几分钟，姐姐说奶奶已经走了，而我爸和叔叔都没赶上送她最后一程……
小时候，我和姐姐都跟奶奶不太亲，她和爷爷都是特别严格的人，所以我们心里是害怕的。奶奶有洁癖，水龙头要拧到特定角度，不漏水又避免磨损；常年关灯，省电；坐了沙发马上拍干净；洗手间的拖鞋和客厅的拖鞋穿混了，要出大事！我和我姐小时候唯一去奶奶家的盼头，
一是吃香肠，二是拿压岁钱。
奶奶的厨艺是全家最好的，四川的儿菜滚圆可爱，煮在腊肉汤里，腊肉单切，薄如蝉翼，爷爷吃的时候总要独酌五粮液，如果姐姐在，她就陪爷爷喝。
奶奶每年都腌香肠，自己挑腿肉和五花，混合，加花椒，海椒面，悬挂在阳台上，日日迎风招展，过年时就是一流的美味。后来我和姐姐离开成都，她每年都要给我们寄到外地去，就期盼我俩说一句好吃！她就乐得合不拢嘴。
长大后，我和姐姐反而跟爷爷奶奶亲近了不少，可能是离家太久？回家吃饭也其乐融融，倒是奶奶变成了小孩子，吵着嚷着要亲亲，要抱抱。叔叔说，
奶奶的世界正在越变越小，所以每年给我们的香肠越来越大条。
如今，奶奶的香肠已是回忆，和她的拥抱化为一张张照片成为了纪念。
奶奶走的时候，很长时间没有能够看到家人。她身边有一位护工小邓阿姨，她说奶奶最后告诉她说：爷爷喊她去了。 
很对不起，奶奶，我们没有能够送您最后一程。希望在另一个世界您与爷爷相伴，永远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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