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的寂静降临了纽约。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从我身边路过,亮着灯,寻找着为数不多的乘客……中央车站如今就像是一座鬼城,让人仿佛置身于一部并不好笑的电影里。
在这样一座充满不确定性的城市里,我们只能摸索着平日的生活路线,为自己找一些心理上的依靠……我开始怀念那个每天早上卖咖啡给我的小贩,但我却不知道他和他的小推车还会不会回来。”
这是纽约摄影师菲尔·彭曼(Phill Penman)在3月29日发表的街景图片集开头的序言。
纽约,3月28日,新冠病毒疫情期间空荡荡的中央车站(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在他的笔下,和黑白色的镜头里,纽约市几乎丧失了往日的生气。
来到一座位于疫情中心的城市(图片来自:Evan El-Amin / Shutterstock)
01
“带毒”的大苹果
大名鼎鼎的纽约市,其上级行政单位纽约州,可能是疫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出现频率最高的地名之一。
当疫情中心开始由意大利向北美转移的时候,人们就逐渐习惯了世界疫情看美国、美国疫情看纽约州。
美国疫情最严重的两个州,新泽西州100000+,纽约州200000+,按两州人口计算,确诊人数都达到了人口1%+  
这个流传于街头巷尾的说法也得到了统计学上的认证:
目前,全美的新冠确诊病例已经超过100万,占全世界300万出头的1/3;而纽约州则贡献了其中的30万,也几乎是1/3。
在死亡病例方面,全美死亡5.65万人,纽约州死亡1.73万人,同样是1/3。
世界疫情看美国、美国疫情看纽约州
民主党州长安德鲁·科莫与特朗普相看两厌的权力斗争,更增加了纽约州的关注度。
作为全美人口第三多和人均经济势力最强的州,纽约州的州长在美国政治中的重要性并不亚于联邦政府级别的高官。
而当纽约州州长在政见上与总统本人不和的时候,他们只会更加引人瞩目。
科莫是民主党人,特朗普是共和党人,疫情严重的东西海岸各州,也大都是民主党的地盘(图片来自:Hans Pennink / Shutterstock)
但在美国和纽约州频频出镜的同时,却似乎很少有人强调纽约市的情况。
作为纽约州内最核心的地区(尽管不是首府),位于全州南部的纽约市其实贡献了全州最高的病例数和死亡人数——在全州1.73万死亡患者中,有1.3万是死在了纽约市里。
纽约州很大,纽约市在纽约州的南端,这次疫情以纽约市为中心,周边几个县的疫情都很严重,纽约州首府奥尔巴尼离得较远,确诊就要少很多  
毋庸讳言,在没有疫情的时候,纽约是世界经济中心。
它在高速运转中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将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决定全球数以千万计人口的生活。
纽约的繁荣牵动着世界的经济,即使纽约的灾难也牵动着世界另一端的战争(911袭击中的纽约卫星图)(图片来自:NASA)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或者说,欲望也就越大。
肩负着重任的纽约在历史上几乎从未经历过停转。
即使在9·11事件之后,纽约也只是在严苛的安保措施中稍稍放慢了脚步,却不曾像今日这般完全按下停止键。
几周之内,仿佛老了很多岁(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所以,尽管在纽约州做出抉择之前,已经有了旧金山、俄亥俄等其他州市的“就地庇护令”(shelter-in-place),但当时决心封锁纽约却仍然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纽约市长德布拉西奥(白思豪)和州长科莫曾为此进行过多次公开和私下的辩论:市长坚持认为应该尽早学习旧金山软性封城,而州长却坚持认为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04/19/2020,就地庇护期间,空旷的旧金山联合广场(图片@SnapASkyline / Shutterstock.com)
但飞速攀升的感染数字令人触目惊心,被州长称为“全世界最好”的州医疗系体也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在一些公开报道中,人们甚至能发现当时纽约州已经出现了两名患者共用一台呼吸机的记载,全州范围的恐慌难以避免。
即使在医疗资源如此丰厚的纽约,各种物资也非常紧俏,医护人员、呼吸机、口罩...(图片来自:Ron Adar / Shutterstock)
到了3月22日,纽约州的全面软封锁令总算是姗姗来迟。
这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对民众行为的追认,因为此时对医疗资源崩溃的担忧,已经使得纽约人自发地不敢出门了。
这才有了菲尔·彭曼笔下那座如同鬼城的纽约。
此时距离纽约出现第一例聚集性感染,已经过去了整整20天。
3月27日,空旷的纽约街头(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02
6英尺的生命线
虽然“就地庇护令”已经公布,但总有因为种种原因需要出门的市民。
鉴于纽约州已经有数十万感染者,而州长最近对政府工作人员的不定向抗体测试又在暗示,1/4的纽约人已经感染病毒,这些需要出门的人急需知道通勤环境能够提供什么样的防疫保护。
有通勤需求,也有足够的空车,然而街上却没什么车(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事实并不能让人乐观。
以地铁系统为例,在疫情开始之前,纽约的地铁系统日客流量为600万人次。尽管比不上东亚大都市,如北京、上海的1000万人次,和东京更恐怖的1200万人次,但纽约地铁仍不失为世界上最繁忙的轨交系统之一。
而在就地庇护令下达以后,纽约地铁的客流量瞬间减少了93%。
纽约,3月19日,地铁空空荡荡,除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图片来自:tarabird / Shutterstock)
这些坐车的人里,还不都是真正需要通勤的上班族。
他们中有不少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本就以地铁站为家,现在车厢里空空荡荡,正好成了这些人免费躺下休息的场所。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缺乏口罩保护和消毒措施的流浪汉占领了车厢的座椅,很难与每个人都保持6英尺(约1.9米)的社交距离(美国民众现在非常重视这个距离)
纽约,3月21日,由于24小时运转,其实可以坐一天(图片来自:PatSaza / Shutterstock)
负责管理地铁的大都会运输局(MTA)表示,已经加强了对地铁的消毒工作,但他们也无法强制这些流浪汉离开地铁,毕竟他们也是买了票的乘客,在车上想坐多久也只能让他们坐多久。
如果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通过市政府建设庇护所,给这些人一个安定的居所。
纽约,4月6日,睡在地铁的流浪汉(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所以对于纽约市政府来说,防疫工作远不只是一项卫生工作,还必须配套以相应的民生福利措施。
在通勤人员和地铁工会的强烈要求下,纽约市开放了200张避风港床位。
但政府登记在册的流浪汉就有1.7万名,这点床位只是杯水车薪。
纽约,3月28日,流浪汉在街上凑合着,不忘学习手里的圣经(图片来自:lev radin / Shutterstock)
居住在布鲁克林区的城市规划师梅利·哈维(Meli Harvey)在居家隔离期间,用地理信息工具做了一张纽约人行道间距地图,以6英尺为界标定了纽约全市密密麻麻的人行道中有哪些符合社交距离标准。
地图中红色的人行道窄于6英尺,橙色到黄色的人行道只是略宽于6英尺,需要行人自行控制距离,而绿色的人行道则是远宽于6英尺。
帮你规划一条不会窄于6英尺的路线...(图片来自:https://www.sidewalkwidths.nyc)
结果如上图所示,在曼哈顿南部和长岛最西端的纽约中心区,并没有几条能让人放心行走的人行道。
好在现在纽约人已经知道了戴口罩的重要性,从中央公园到百老汇,路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大多佩戴了口罩。而那些获得政府特许开放的杂货店、食品店和药房,也都规定了一次只能进入一位顾客。
过去被美国人嗤之以鼻的简单有效的物理隔离措施,现在正在为纽约做出贡献。
病毒还在传播,城市也在它的淫威下继续运转着。虽然很久没有人来坐一坐了。(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03
无可避免的余波
顶着疫情,还有另一些“坚持工作”的人。
4月27日,纽约市警察局(NYPD)公布消息,称在过去28天里,纽约市已经发生了28起谋杀案,而去年同期这一数字为18起,同比增长了55%。
而由于警察队伍中也有感染者和密切接触者,并且警方目前将大量精力投放在维持封城期间的社会秩序上,对这些案件的侦破力量反而下降了。
纽约,4月17日,来自第110区的警官向医务人员致敬,感谢他们大流行期间所做的工作(图片来自:lev radin / Shutterstock.com)
谋杀案只是纽约州近来犯罪状况的一个缩影。
自3月20日下达“就地庇护”令以来,纽约的整体犯罪率较去年上升了4.6%,其中增长最快是各类恶性暴力犯罪。
除了同比增长了55%的谋杀案,还有增长了53%的汽车盗窃案、增长25%的入室盗窃案——居民生命安全和大宗财产安全受到了不小的威胁。
反倒是以前司空见惯的小偷小摸,由于出门的人少了,比去年同期有所下降。
纽约,4月21日,居家抗疫是为了安全,但也可能带来不安(图片来自:tetiana.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一种观点认为,这是州长和市长在疫情期间释放了太多罪犯之故。
这个说法的背景是,在疫情开始之后,考虑到监狱人员密集容易传播(俄亥俄州就出现了一起监狱聚集传播),州市两级政府先后无条件释放了1000多名服刑犯人,其中包括一些性罪犯和其他重罪犯,于是1000多名犯人“鱼入大海”。
而另一种可能的猜想则是,过去从事小偷小摸的嫌犯,因为没有了“工作机会”,只能选择铤而走险从事更高危的犯罪项目。
美国的其他大城市也出现了这种情况,比如芝加哥在4月初曾在一天内发生21起枪击案,造成6人死亡。
疫情之下,罪犯们也不得不开始争夺有限的生存空间,或者被迫用暴力的形式去获取财物,封城对城市经济的负面影响已经在这个偏门的角度展露无遗。
芝加哥也是百业萧条,怕是犯罪分子都比以前难了(图片来自:DSkorynko / Shutterstock)
在30万人感染的巨大压力之下,纽约州政府选择了继续维持强硬的隔离政策以应对疫情。
在最近的官方声明中,州长科莫表示,“就地庇护”将会延长到5月15日,此后纽约州北部疫情较轻的地区可以视情况恢复运转,而南部的下州(包括纽约市和周边的几个郊县),很可能还要继续延长。
纽约,4月20日,隔着一层塑料营业的五金店(图片来自:JODIJONESSTUDIO / Shutterstock.com)
在接受名嘴崔娃的视频采访时,科莫还表示:“我们需要有序地解封,而且依然要保持社交距离。我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州竟然先开放了美容美发行业,我倒想看看理发师站在2米开外能给你剪出个什么发型?”
(图片来自:weibo@Not小月月二转神童)
只是,科莫强硬的隔离政策正在遭受不小的压力。
在脸书上,有一个名为ReOpen的团体主页,从4月15日创办至今,已经吸纳了2000名当地成员。
他们在主页上贴满了对州政府的不满和抗议,主页创建者甚至还试图邀请参与者前往州府奥尔巴尼示威。
还有一些当地律所,也在联系因封锁受影响的企业,准备事后起诉州政府。
他们援引过去一些被告为政府主体的判例,认为地方政府必须用“在法律上可控制的最少的限制性手段控制疾病爆发”,而仅仅根据州长主观判断的非必要行业(比如科莫提到的美容美发)长期被封禁,是“武断的”,“不合法的”。
这意味着即使纽约州和纽约市平稳度过疫情,潜在的社会动荡和法律官司依然会作为疫情的余波,持续困扰这个地区的未来。
纽约很难。
这颗带毒的“大苹果”(the Big Apple,纽约的别称),离彻底解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地球知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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