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缓缓君
首发 | 缓缓说
这些年美国一直向我们施压，要求中国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
然而最近中国银行的“石油宝惨案”，真的让我感到后背发凉。
如果我们国家的顶级银行，表现出来的是这样的业务水平，那么一旦金融领域全面开放，后果真的难以估量。
01
4月21日凌晨，美国原油（WTI）期货价格出现暴跌，其报价一度跌到了-40美元/桶。
期货交易价格为负，其实算不上新鲜事，但石油期货价格为负，真的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当然，2020年我们也算是多次“见证了历史”，所以国内很多网友是抱着“吃瓜不嫌事大”的心态来看美国的热闹。
有些人可能还会暗暗嘲笑，又是哪个倒霉蛋被割了韭菜。
谁能想到，这些被收割的人中，有一部分是中国银行的客户。
他们因为购买了“原油宝”这款由中国银行大力推荐的理财产品，而出现了巨额亏损。
有一名投资者在网上晒出了自己的结算单，他在中行的“原油宝”上投资了388万（持仓方向为“多头”），但因为半夜油价暴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亏损高达920万。
也就是说，不仅本金都亏光了，还倒欠了银行532万。
目前中国银行正在向投资者们追讨这笔钱，并表示将从客户的其他账户划扣资金用于补上这个窟窿；如果客户不把这个窟窿补上，征信将受到影响。
对于投资者的巨额亏损，有一种观点认为：
期货交易本来就有“穿仓”风险，投资者既然买了这款产品，就应该自担风险（“穿仓”是期货市场的一个专业名词，是指账户里的保证金全部亏掉之后，依然无法补足亏损的部分，还倒欠期货公司一笔钱）。
反过来，如果当时这些投资者的持仓方向是做空油价，那不仅不会亏损，还会大赚一笔。
自己判断失误，亏了就怨银行，这和房价跌了去砸售楼处有什么区别呢？
最后回归到“人不能赚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外的钱”。
这种观点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我也认同“人不能赚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外的钱”，但用在中行原油宝这个案例中是不合适的。
为什么？
我认为有三大原因：
1.原油宝不是期货，其销售对象更是没有金融知识的投资小白，这是明明白白写在中国银行的推广文案里的。
所以出了事之后，你也不能用期货玩家的标准去要求客户。
2.原油宝的用户协议，存在“真空”地带。
移仓期间，20%的强制平仓条款是否可以豁免，在协议中根本就没有明确，这就导致客户和银行之间存在扯皮的空间。
3.原油宝的产品设计，滞后于国际交易规则的更改，已存在明显的漏洞。
而国际做空机构，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漏洞，在半夜发起了突袭，造成投资者巨额亏损。
这里有投资者自己的判断失误，也有中国银行的风控机制落后于国际交易规则方面的原因，由此导致的损失，让客户来全部承担，我认为这有失公允。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如果你对我的看法有兴趣，欢迎继续往下阅读。如有偏颇，也欢迎专业人士留言探讨和指正。
02
“原油宝”是中国银行在2018年推出的一款“理财产品”。
这款产品和期货很像，挂钩美国原油（WTI）和英国原油（BRT），可以做空，也可以做多，但它并不是期货。
事实上，银保监会根本就不允许银行销售期货产品。
但市场又存在这个需求。
于是各大银行就弄出了个“低风险”版的“个人账户原油业务”（其类别比较接近于差价合约）。
原油宝就是同类业务中，中国银行旗下的产品。
在这项业务中，中国银行担任的角色是“做市商”，负责为用户提供报价、撮合交易以及风险管理。
而中行则通过点差和服务费来从客户那儿获得收益。
中行在做产品设计的时候，原本想的是自己做的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因为客户要抵押100%的保证金，名义上产品是不带杠杆的。
只要原油交易价格不为负数，客户做多的时候，银行是不存在任何风险的（最多把你本金亏光）。
而做空的时候，虽然会有保证金充足率不足的风险，但中行在协议中规定，当保证金充足率不足50%的时候他们会给你预警提醒，当保证金充足率低于最低比例（协议规定为20%）的时候，他们会按照亏损额从大到小的原则逐笔强制平仓。
对于投资者而言，有银行的风控机制在，正常情况下他们最多把本金亏光，不至于倒欠银行。
而从银行的角度，在原油宝上交易的资金规模越大，他们能赚到的服务费也越多。
反正本金都是你客户的，有风险银行也可以强行平仓规避风险，所以在原油宝的这项业务中，银行几乎是在无风险的情况下，源源不断地从客户手里收取手续费。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年中国银行在力推这项业务。
但为什么这次会出现投资者倒欠银行一大笔钱呢？
因为国际交易规则变了，而中行的规则没变。
03
3月20日，CME（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修改了原油的熔断机制，把熔断的价格阈值从7%提高到15%。
4月15日，CME的交易系统完成了底层代码的修改，实现了对负价格交易的支持。
他们还专门发布了一个公告，说能源期货合约的交易价格存在负数的可能性。
在这种情况下，做多原油就存在“穿仓”的风险了。
但中国银行的风控机制并没有及时进行调整，没有对规则做任何改变。
4月21日凌晨，WTI 5月原油期货价格，以断崖式的方式，突然被砸到-40美元/桶，并把这一期的原油期货价格锁定在-37.63美元/桶。
叫人目瞪口呆。
而那些在原油宝中做多的投资者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欠了银行一大笔钱。
那么问题来了，中国银行和投资者的协议中，不是写了保证金在20%以下的要强行平仓的吗，为什么没有起到作用？
中国银行的回复是，4月20日晚上22点，他们就已经停止交易了（当时的油价是11.68美元/桶），而“对于原油宝产品，市场价格不为负值时，多头头寸不会触发强制平仓”。
所以截至原油宝停止交易时，油价并不符合强制平仓的条件。
但这其实是原油宝规则上的漏洞。
原油宝在产品设计的时候，CME的交易系统还不支持负价格交易，所以他们这样设计也不能说有问题。
但上个礼拜国际交易规则变了，中行却没有及时跟进调整，并最终出现了“穿仓”。
这里还涉及到一个关于期货交易的知识，那就是期货和股票不同，
股票跌了，你可以一直拿在手里，你有不卖的权利。
但期货不一样，期货每个月必须要结算一次。
WTI 5月原油期货合约的最后交易日是4月21日的2点30分，如果到了这个时间点你的合约还拿在手里，那只有两个选择：
1.你按照合约去指定地点交割，也就是真的把石油买下来。
2.按照当月最后交易日的价格进行结算。
而美国WTI 原油期货的结算价格，是按照凌晨 2:28-2:30 这最后3分钟的平均价格来结算的。
我们从当天原油价格的曲线可以看出，就在决定结算价格的那最后3分钟，油价突然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这显然已经不能用供需关系来解释了（原油期货价格由实体交易市场和金融交易市场共同决定，实体交易市场决定了油价的基本面，但瞬间的剧烈波动，则是由金融市场主导的）。
很明显，这是空头故意设的一个局。
他们吃准了持仓的多头不可能去交割实物，于是利用结算规则，在最后3分钟突然把结算价格压到负数，然后大赚一笔。
在持仓的多头自动平仓之后，石油价格很快就由负转正，并最终以9.06美元的价格，作为原油现货交易的价格。
04
那些在原油宝中因为做多而被收割的投资者，你说他们自己有责任吗？
有。
至少在4月20日晚上22点之前，他们可以自主选择平仓或者移仓的时机，但他们没有操作。
那么按照原油宝的交易规则，中国银行会自动为客户进行移仓处理（移仓会在第二天早上8:00完成，之后恢复正常交易）。
你说这些投资者冤吗？
我觉得冤。
首先，这些产品根本就不适合普通人参与，因为原油宝产品挂钩的是石油期货，这个领域太专业了。
但中国银行却在不遗余力得把这样的高风险产品，兜售给没有专业金融知识的投资小白。
而在今年3月底，中国银行江西分行在其官方公众号发了一条名为《原油比水还便宜，中行带你去交易》的推广文案，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活久见的原油行情机会”
“5天收益率超过37%，爽歪歪”
“黑金投资别过错，中行原油宝带你嗨”
中行为了兜售自己的这款产品，话术堪比“电视购物”，风险更是绝口不提。
“无论新旧合约结算价差高低或者是否升水，投资者都不会因为移仓承担任何损失或获取任何收益。”
这样的说法，更是涉嫌虚假宣传。
我认为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而且，中行还涉嫌未尽到告知义务（未提示存在损失超过本金的风险）。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去年颁布的《九民会议纪要》第76条：
“（金融商品销售者）告知说明义务的履行是金融消费者能够真正了解各类高风险等级金融产品或者高风险等级投资活动的投资风险和收益的关键。”
以及第77条：
“卖方机构未尽适当性义务导致金融消费者损失的，应当赔偿金融消费者所受的实际损失。”
我不知道最终法院会不会因此判定银行承担超出平仓线之外的损失，但至少有一点，中行是洗不掉的，那就是他们的产品宣传是明显有问题的（强烈怀疑销售部门为了完成KIP，开始乱来了）。
其次，原油宝的产品设计，也是存在问题的。
截至20号晚上22点，油价还在11.68美元的位置。
此后，中国银行关闭了交易，但国际原油期货的交易并没有停止。
在20号晚上22点到21号凌晨2点半，这4个半小时里，原油宝的投资者只能眼睁睁看着油价暴跌到负数。
整个过程，他们自己操作不了，中国银行也没有按照协议中说的，在保证金低于20%以下时进行强行平仓。
究竟是找不到对手盘卖不掉，还是中国银行在22点以后就完全停止交易了所以没卖（原油宝20号22点停止交易，不代表中国银行在22点之后不能参与国际原油期货交易）？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没能按照约定比例强行平仓，在客观上导致了双方的扯皮。
投资者说，协议中写了，保证金低于20%要强平，但你中行没给我平掉啊，所以超出部分的损失不应该由我承担。
中国银行则回应说，虽然油价最终以-37.63美元的价格结算，但20号22点以后他们就已经自动开始移仓了，而当时油价是正的。
按照原油宝设计的规则，“市场价格不为负值时，多头头寸不会触发强制平仓”。并且协议中也写明了，强制平仓的时候，甲方承担一切损失，保证金不足的部分银行也有权追索。所以投资者应该把倒欠的那部分还给银行。
双方各执一词。
这里有个问题，对于移仓期间，20%的强制平仓条款是否可以豁免，在协议中根本就没有明确。
这是一个“真空”地带。
为什么没有明确？
我觉得还是产品设计的问题。
他们在设计这款产品时，根本没有考虑到原油价格为负数的情况。
但国际交易规则已经变了，他们没能跟上，这是产品设计上的第一个缺陷。
产品设计的第二个缺陷是，原油宝既没有和国际交易同步，也没有留下足够的“安全边际”。
工商银行也有类似于原油宝的“个人账户原油业务”。
但工商银行的移仓换月时间，设定在了14号，也就是（相比于最后交易日）提前了一个礼拜，就把合约转到下个月了。
这么做的弊端是，限制了投资者最后一周的交易自由，但也避免了极端情况下，价格被空头锤爆的风险。
也就是说，工商银行通过限制交易自由的方式，留足了“安全边际”。
这是工商银行在产品设计上的选择。
而中国银行，一边把移仓时间设定在倒数第二个交易日，看似加强了和国际交易的同步，但另一边又没能实现完全同步，最后那4个半小时投资者更是“动弹不得”。
而期货交易市场，越接近交割时间，价格波动越大，尤其是收盘的最后3分钟，更是发动突袭的“黄金时间”。
这就在客观上造成一个结果，一旦出现油价瞬间暴跌这样的极端情况，投资者只能躺倒任人宰割。
说到底，中行原油宝的产品设计，既没能实现和国际交易的完全同步，又没能留出“安全边际”。
既不够自由，也不够安全，有点不伦不类，两头落空。
尤其是当国际交易规则变更后，更应该考虑到上述极端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你要么就完全和国际市场同步，让大家在最后时刻有自由选择的机会，要么提前移仓，哪怕把移仓时间提前一天，都不至于投资者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响应速度跟不上国际交易规则的变动，风控未能考虑到极端情况发生的可能性，这是原油宝饱受诟病的原因。
我认为这背后体现的是产品设计者的专业水平问题。
要知道中国银行已经是国内最顶级的银行之一了，如果我们的顶级银行就是这么个专业水平，那真的是让人后背发凉。
这些年美国一直向我们施压，要求中国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
但如果“石油宝惨案”反映的是我们银行系统的真实战斗力，那等外资进来的时候，我们真的有能力与其一战吗？
这让我感到担忧。
最后，对于普通老百姓，真的建议大家量力而行。
不要去碰自己不懂的东西，尤其是高风险的产品。
它们不仅有可能亏光你的本金，甚至还要再让你继续赔钱。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别让自己因为贪婪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与各位共勉。
缓缓君：985高校工科男，时代华语图书签约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观点；有一点理性，也有一点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公众号：缓缓说（huanhuanshuo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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