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新冠肺炎疫情,放慢了全国医院收治其他病人的速度。图片来自财新记者 丁刚
随着新冠疫情防控战事拉长,留给各种非新冠患者就诊和治疗的空间却不断收窄,许多病人的生死亦悬于一线
文 |记者 马丹萌 实习记者 何京蔚
49岁的武汉人李平(化名)已经昏迷了一个月,先后辗转三家医院,却迟迟没有得到脑外科医生的有效救治。
62岁的赵康(化名)年前因为肾结石在武汉市第一医院做了输尿管内的支架引流管手术,说好年后碎石取管,但随着医院被征用为武汉市发热门诊定点医院,赵康至今还没找到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的医院,每次上厕所都刺痛、尿血,还伴有发炎甚至肾衰风险。
黄冈人梁韬(化名)有一个3岁的女儿,去年患上视网膜肿瘤,11月底在北京同仁医院行左眼摘除术,后化疗两次,如今只差最后一次化疗,却被困在湖北。黄冈当地医院不为在外地化疗的孩子行后续化疗,武汉儿童医院则因接诊新冠患儿,床位紧张,难以接收。
在广州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15岁的明明距离原本应化疗的时间过去了近10天,却约不上床位;2岁的雯雯在春节前完成了所有化疗,原本约好年后进行局部切除手术,却因疫情取消,她的肿瘤是二次复发,已经扩散,手术时间却仍遥遥无期,家长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一场新冠肺炎疫情,放慢了全国医院收治其他病人的速度。新冠病毒起病隐匿,但传染性强,国家卫健委多次发文,要求加强重点地区重点医院发热门诊管理及医疗机构内感染防控,同时加强医务人员防护。目前各地医院普遍强化预检分诊,对门诊实行分时段预约,开通网上问诊,急诊24小时正常开放,急诊手术也可实施,但择期手术被大面积暂停。
患者在入院和手术前,往往还需经历非新冠排查,包括被询问流行病学史、做血常规和CT检查,部分地区和医院还要求做核酸检测。
但由于这些手段均无法完全排除新冠病毒感染的可能性,多地仍接连出现院感风波,院领导身担重责,各地医院对患者的收治仍是慎而又慎,多家医院门诊量、手术量和床位开放比例都达到低谷。
2月18日印发的《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加强疫情防控期间医务人员防护工作的通知》中明确提出,要加强医务人员健康监测及感染报告,“实行无惩罚性的感染报告制度”。但在实际操作中,有医院门诊办公室人士向财新记者透露,一旦发生新冠病毒院内感染,医院领导层仍会面临巨大压力,甚至被问责。
武汉市政府曾提出要力保新冠肺炎患者“应收尽收,应治尽治”,但非新冠肺炎患者的救治该如何保证?医院又该如何在救治患者与不引发新的院感之间取得平衡?
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李佳(化名)的父亲年前意外遭遇了一场车祸。1月19日,昏迷不醒的李平被送进了武汉协和医院的ICU重症监护室,他的眼部受伤、脑内出血,医生研判后建议先期保守治疗。李佳告诉财新记者:“那几天我父亲情况还可以,眼睛的伤也不用手术,医生说治疗后可以自愈,而且他在昏迷中还是有意识的。
但是在1月22日晚上,疫情形势急剧变化。武汉协和医院紧急调配,决定将部分疑似新冠患者转移到其他医院。李平由于临床出现发热症状,亦在转院之列。
当晚半夜时分,李平随转院人潮住进了武汉红十字会医院,作为新冠肺炎的疑似患者接受医院治疗,4天后又被转入金银潭医院,但两家医院均只治疗肺炎,没有医生治疗李平的脑外伤。
“当时从红十字会医院转院,好像是因为床位紧张,然后隔离环境不是很好,治疗药物也出现短缺,所以我们就被转到了定点治疗肺炎的金银潭医院。”金银潭医院不再允许家属陪护,从1月26日至今,李佳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她对父亲的病情所知甚少,只知道他近月来从未清醒过,“到现在一个月了,我们之前也拿CT的片子问过几个医生,他们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但李平实则并未感染新冠肺炎。2月10日,经金银潭医院检查,李平排除疑似,金银潭医院医生电话告知家属,患者已经可以出院。李佳请求他们帮忙寻找可以治疗脑外伤的医院,医院也记录下患者的详细信息,表示愿意代为联系。
但在14日那天,医院再次来电,告诉她医院这边也联系不到床位,希望她能把病人接回家。
但李佳根本无法在家照顾昏迷不醒、不能进食的父亲。她家中有个近80岁的爷爷,还有个六七岁的妹妹,李佳自己大学刚毕业,家里目前没有经济来源。原本她父亲打算年后出去打工挣钱,但现在这个家庭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有脑外科医生、且能提供床位收治病人的医院难寻难觅。2月18日晚间,武汉市卫健委在官网上第二次发布《全市非新冠肺炎特殊患者医疗救治医院名单》,公布了15家可以收治急性心脑血管、外伤等急危重症患者的医院。财新记者致电名单中距金银潭医院最近的东西湖区人民医院,一位脑科医生表示,他们会尽量协调本院ICU重症监护室的床位,但由于患者病情较重,还是建议患者家属联系大医院就医。
“我们打了很多医院的电话,有的说没有床位,有的说手术感染风险太大,武汉协和医院是没开脑外科这个科室。我们也求助过社区和政府,但是没有什么结果。”李佳说。
至2月21日,距离李平遭遇车祸首次入院,已经过去34天,李平仍旧躺在金银潭医院的病床上,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但一直没有清醒,更难以得到脑外科医生的有效治疗。“脑外伤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可以收治,住走廊都可以,拜托了。”李佳在微博肺炎患者求助超话中写道。
李佳不是唯一在微博上求助的患者家属。自微博开设“肺炎患者求助”超级话题,有网友曾爬取其中的求助信息并制成滚动网站,网站介绍,来自湖北的患者求助信息就可达数千条。其中相当一部分来自于非肺炎患者。
2月11日晚上10点,“95后”年轻人刘海培和朋友自发形成小型志愿者组织“不要红包”,志愿者陈宣邑向财新记者介绍,团队成立初期,该组织重点关注新冠肺炎和非新冠肺炎患者求助信息的搜集和整理,并对非新冠肺炎患者求助内容进行分类,之后发现目前已经有多个关注新冠肺炎关注求助的组织,且那些组织的队伍更健全,资源调动力量也更强大,因此团队决定重点关注非新冠肺炎患者救治。
截至2月24日,“不要红包”收到求助共计236条,其中130条为已去世、已解决或无法联系,另有106条在跟进,其中过半数为癌症肿瘤类患者,达到60条,急性突发疾病24条,血液和透析类12条,其他需求和慢性病10条。
“我还录到过一名骨折患者,求助人当时表示病人已经骨折超过15天了,仍旧未联系到可以进行手术治疗的医院。”陈宣邑说。
志愿者在工作中发现,非新冠肺炎患者目前的就诊主要面临两方面困境,其一是医疗资源不足,导致患者因床位紧缺无法入院得到诊治,慢病和需要长期用药的患者则存在药品购买后运输受阻等情况,这些问题武汉和湖北其他地区尤为突出;其二是“确诊难”,患者目前也难找到开放检验科、病理科的医院做检查,因而无法确诊和制定下一步治疗计划。
另一组织的志愿者告诉财新记者,武汉各家医院的床位每天都在动态变化,有时电话里听说某家医院有床位,等患者约到车抵达医院,床位可能又被占满,这样的案例不在少数,许多患者都为了电话里透露的似乎有希望的信息而不断辗转。
此外,目前在湖北地区的非新冠肺炎患者,通常需要获得由二级以上医院开具的非新冠肺炎检查证明和社区通行许可,“有一些社区说可以给你放行,但是你要拿到确诊报告。可是确诊报告是需要等待的,包括CT或者核酸检查,都需要等待排队。肺炎之前核酸检测排队就很紧张,非肺炎这一部分肯定需要排在更后面一点,所以他们一定是需要等待的。可是有一些急重症就等不了。”陈宣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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