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次病毒疫情最初爆发在美国,后续发展会如何?
到北京时间3月1日凌晨,美国有四个新增的新冠病毒感染病,其中有三个无法确认来源,其中一个在北加州,一个在俄勒冈州,一个在华盛顿州,因为患者并无出行记录,也找不到任何流行病学接触史,只能推断为本地社区传播。
再加上前两天另一个北加州的本地感染案例,美国西岸已经有四个独立的社区发生了新冠病毒感染病例,而疫病专家们目前对传染病源仍然所知甚少。
华盛顿州今天也出现了美国第一个新冠病毒死亡病例。
目前的疫情集中在美国西岸。可能因为美国西岸与东亚的联系更加紧密。
美国的疫情肯定被严重低估,因为目前只有500多人被检测。新闻说联邦政府健康与人力服务部及疾控中心正在向各州及地方派发15,000个检测试剂。
除了拜登在南卡罗来纳州民主党初选获胜外,美国的新闻头条都被新冠病毒抢占。
主流媒体都是民主党的,对特朗普进行猛烈攻击。新冠病毒迅速成为一个民主党政客攻击共和党的焦点。
昨天,特朗普特别对记者抨击了C媒对疫情的报道,称C媒是一个“名声不好的”的媒体,企图对新冠病毒疫情政治化。

特朗普的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也公开表态指责民主党,称民主党在制造恐慌,夸大疫情风险,称其可能导致数百万人美国人死亡,试图籍此攻击特朗普并为大选服务。
特朗普指派负责防疫工作的副总统彭斯今天也接受了C媒的采访。
从他的回应,不但可以很好地看出美国政府应对防疫批评,而且还能帮助我们回答这个问题:假如新冠病毒最初在美国爆发,事态会如何发展。
现在看看,副总统彭斯是如何回应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提问的?
(注:C媒是最具影响力之一的左翼民主党的主流电视媒体。特朗普严辞抨击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然后彭斯上到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答问,其实还是说明白宫不得不承认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重要性)。
以下是彭斯如何回答关于新冠病毒及美国抗疫的问题。
一、首先强调新冠病毒没那么严重
彭斯首先说他和美国国家过敏症及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安东尼·福西聊过。这个福西地位很高,有点像中国的钟南山。
也就在前两天,媒体报道,白宫要求福西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对外讨论新冠病毒。白宫要求收紧对新冠病毒的对外披露口径,一切都需要经过彭斯。
彭斯亲自接受C媒访问,当然是为了代表联邦政府的统一口径。
彭斯引用福西,就是想说这个病没那么那么严重。他的大意:“我和福西博士聊了一下“,“冠状病毒”对一般的健康人来说问题不大。
你会有一些呼吸道感染的症状,需要经过一定的病程,但你是可以恢复的,最后问题不大。但如果你有基础病,如果身体比较弱,就会更糟糕。
我们估计应该会有更多“悲伤的新闻”。但对于大多数人美国人来说,这个病毒的风险不大。我们要有信心,不要恐慌……
这个和特朗普对外宣传的口径一样。白宫的侧重点是说新冠病毒不那么严重、和一般的呼吸道疾病差不多,可能就是比流感稍微厉害一点,但可以按照流感的方式应对。主要伤害身体较弱、有基础病的人,但对大多数人没事。
他们在做什么呢?他们在做的其实是把抗疫的责任推到个体身上。首先大部分人会觉得自己得了病也不会有大问题;
其次,如果有人感染了病毒且病重,那说明是这个人自己的问题——他的身体弱,有各种基础病。那就活该倒霉了。
政府和社会拿出的是一种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态度。
美国与中国社会的社会关系与价值完全不同。年轻人活年轻人的,老人活老人的。大家各活各的。而且很可能完全不在一起居住,在生活上一定程度是隔离的。
中国大部分人还与老人同住,处在在大家庭里,或者与老人走动甚密。年轻人会认为如果自己染病也会传染给家人。
在美国可能根本就没有这种观念。在美国,说的残酷一点,老人需要照顾自己,“自生自灭”。年轻人能说的是反正我们也不在一起住,我也不会传染你。
彭斯的表态,就是和大多数不会受到新冠病毒威胁的人口站在了一起。这在传统社会看来有些残酷,但是美国社会价值观的反应。
二、吹嘘联邦政府做得怎么怎么不错,努力邀功
彭斯首先反复强调,这个抗疫的第一线就是地方政府啊,特别是州政府。是地方官员在应对。(我们就是在华盛顿特区协助、支持一下)。
我们做得很不错呢,虽然州政府是一线负责,但我们从联邦政府层级投入了大量资源。
我们派了联邦政府的健康与人力服务部及疾控中心的官员下到州和地方去调查,去支持。
我们制定了好些联邦层面的指导工作和标准。我们和地方政府密切配合。我们和各州州长紧密沟通。纽约州、加州,还有许多州,都在表扬我们联邦政府做得不错。
我们后面还会和国会的两院、两党都密切合作,统筹协调,抓好防疫工作,
彭斯说的这些,中国一般读者可能很难理解。因为美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平行、分权体制。
首先,联邦、州、基层政府是平行关系,各管一摊,而不是上下级关系。
这个“平行”关系是中国人最难理解的。联邦政府负责解决跨州全国性的问题,带有很强的协调功能。但每个州及地方政府都对本地事务负责。
在中国是一体化制度,我们心目中从地方到国家层面的政府都只是同一政府、一个整体下不同层级的组成部分。而在美国,人们则会认为地方政府和联邦政府是不同的政府。
这个国家和地方的分权体制就构建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免责体制,为免责提供了无数的机会。
联邦政府强调我们是联邦主义,责任究极在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则可以说这个问题是全国性问题啊,联邦政府没有提供联邦应有的支持。
大家都以联邦主义为理据进行有相当技术含量的免责,且有充分的法律、政治和历史基础。
一般的人很难搞不明白。美国老百姓的实际感觉其实是没有“抓手”,不知道该找谁。
其次,在每一个层级,还有分权,例如联邦政府有白宫、国会、联邦法院。州政府也有州长地方政府、议会、法院。
彭斯跟C媒说“我们会好好地和国会两院两党配合”的潜台词是,我们就只管一小摊,我们还得去和国会两院配合,你知道两院这么多议员有多难搞啊。
这里做个小结。
1、白宫对自己权力义务的定义非常有限,就是联邦政府的行政机构,因此只需要对自己的责任和授权负责。
2、特别要指出,在联邦层级,白宫的权力也要受到各种限制和阻力,包括立法和司法体系。
3、白宫自我定位的角色就是在联邦层级做一些协调工作,并且会积极地向社会宣传自己角色和能力的有限。
4、白宫追求的是在整个防疫公共体系里的“相对”作用。请注意“相对”这两个字。
只要做好自己有限责任下的本职工作,就算完成任务,如果做了超出有限责任下的本职工作,那就是超级英雄而如果防疫抗疫出现什么问题,那当然是推到州政府上。
5、这种情况下,白宫的压力并不大,比较从容,而且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批评者。
6、这种制度下的政治关系极度复杂,一般公众是很难搞不清楚的。他们觉得没有“抓手”,不知道该找谁问责。
指责任何一个层级的政府部门,都可以被推诿,说我们的权力有限啊,你得问联邦政府(或州政府)。
而且,我们的权力必须有限,这是美国宪法决定的,是维护美国制度,维护你的利益的根本保证。你怎么敢批评美国宪法呢。
7、你可以把批评落到一个具体层级的政府(联邦州地方)的具体部门(州长市长议会……)。这时,美国制度的回应是,你批评的人是选举产生的呀。下回你可以把不满意的政客选下去。
你不满意特朗普,那么就选民主党上台呀。你不满意加州参议员、众议员、州长,那就把他选下去啊。
还有州议会议员、市长、无数的民选官员……大家发现什么呢,
发现:1)分权可以无止境的分化、消解对政府的批评,因此美国人不会泛泛批评制度,只会批评具体的政客;
2)选举可以无止境地消解民众的不满。民众始终认为自己有条件通过选举改变现状。
这就是西方体制的特色:在大瘟疫之下,它不一定有更强的公共管理及问题解决能力,即便有数万人病死,民众也不会泛泛批评体制,各种不满会被其制度内部分解消化。制度显然在消解民情方面有更强的“能力”与“韧性”。
这与做什么都要挨骂,即使表现很好还要被黑的中国制度相比是天壤之别,美国制度是即便表现再差,各级政府都可以想办法邀功,可以找理由免责,而且民众不会泛泛批评美国政府与制度基础。
三、议题政治化
除了国家和地方分权及各级政府分权外,美国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两级对立的政党政治。这两级就是共和党和民主党,各自占到美国大约一半的人口。
共和党(红营)和民主党(蓝营)完全是两个宇宙,他们有不同的政治信仰、理念,看不同的媒体,吸收不同的信息,对大多数事实有截然不同的判断和意见。
主流媒体都是民主党左翼控制的,他们一贯极力批评特朗普政府。
在新冠病毒疫病威胁之下,大家可以想见美国主流媒体在干什么。当然是强调新冠病毒的严重性,为美国疫情描绘悲惨可怖的前景,指责特朗普政府抗疫不利了。
民主党最阴暗但不可言说的内心是希望美国的新冠病毒疫情爆发,籍此一举把特朗普钉在耻辱柱上,洗刷2016年大选的耻辱,为美国去川普化。
只要希望借助疫情达到政治目的,那么对白宫的批评肯定就是政治化的。
在这个情况下,白宫共和党的叙述是什么呢?当然就是迈克·彭斯讲的故事。
其一,新冠病毒并不可怕啊。
其二,白宫在有限责任范围内做得很好呀,没什么可以批评的!
其三,民主党是政治导向的,就是把疫病政治化,“散布恐慌”。前两天,共和党右翼喉舌FOX的一个节目上,一个嘉宾援引罗斯福说:“我们唯一需要恐惧的,是恐惧本身”。
共和党宣称,民主党正在通过散布疫病恐慌实现自己推到特朗普的政治目的。在传染病威胁之下还将问题政治化是何等的可耻。
其四,只有特朗普“才是真正以民众利益为导向的”。“我们呼吁把政治放到一边”,“美国人民要团结”,要“科学、客观、冷静地抗疫”。
共和党反过来指责民主党在把议题政治化。而共和党对民主党“议题政治化”的指控本身也是政治化的。一个神奇的悖论。
奇葩的是,两个党的话语其实是一样的,都号称自己是把“政治放到一边”,“为了维护美国公众的利益”、“科学、理性、实事求是”。
在这样纷乱的情景下,美国公众如何选择呢?当然只能是民主党支持者相信民主党的叙事,共和党支持者支持共和党的叙事啦。
在21世纪的后真相、后共识pos的美国社会,人们生活在各自的“泡泡”里,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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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处,相信读者们对本文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如果新冠病毒发生在美国会怎么样”——已经找到了的答案。
新冠病毒如果发生在美国。无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只要是在台上的党,都会淡化疫病的严重性,突出联邦政府的功劳。
只要是在野党和对立媒体,唯一能从中得益的就是强调疫病的严重性和危害性,籍此批评白宫政府。
双方都会拿出不同的理据、论据。
美国民众分处在不同的政治阵营“泡泡”中,可能根本搞不清楚真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疫病防控则会被落到地方政府、社区、基层,个人,是一个个人防疫战。
新冠病毒会在各种复杂的政治角斗和纷争中“消失”,最终成为一个可比流感,只是比流感更为严重的呼吸道传染病。哪怕构成数万人死亡,也会被忽略、埋没、甚至不了了之。
而美国的应对态度将为全球设立标准,将影响到全球其他地方的应对。
在笔者看来,如果新冠病毒是从美国开始爆发的,这个疫病恐怕连被“政治化”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它的致死率并不高,很难引起美国公众注意,因此政治价值不大,甚至很可能石沉大海。
公元2020年,干扰美国这一“叙事”的,就是新冠病毒发生在中国。中国采用最高标准全力应对,居然给美国出了难题。美国不得不“被动卷入”,被迫应答。
这就是我对新冠病毒如果最初发生在美国的看法。
学习社会学理论的人会联想到,流行疫病也是可以是“社会构建”的。
这里也折射出美国西方制度抵御批评的“韧性”:
政府被认为只有有限的权力,承担有限的责任。
在美国的例子里,本来已经不大的政府被进一步无限切割(按层级:联邦州地方;按领域:行政立法司法),使得民众只能将批评落在某一个具体的层级职能官员身上,很难对整个体制进行批评。
同时,上述政府单位的大量岗位都是由民众定期选举产生的,民众有意见,就可以通过选举更换政客。选举能力可以帮助疏导了民众不满,民众自认为有能力掌握未来。
在抗疫时,这样的政府哪怕交出最差的成绩单,政府和民众都可以找到自我开解的方法。
一个通过制度安排和流程设定本身就可以自动消解民众不满——甚至达到这个境地,就是无论发生何等公共政策和治理灾难,都不会引发民众对制度的根本批评——这可真是一个有韧性、自带安慰剂的制度。(全文结束)
来源:tuzhu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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