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去波士顿出差,到达当天,前男友A君来机场接我,说是波士顿已有感染病例,坐公共交通不妥。出发之前我在网上浏览他主页,多年未见,A君风采不减,头发依然茂盛如初,眼角又添了几道笑纹,倒显得更加温情。掐指一算已经是tenure track中期评定的那一年,突然想起当年我们大吵,我撕心裂肺:你就不能多花一点时间陪我?A君当年正找教职,被我烦到透支,还是一贯温柔,从从容容:“可颂,今年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年。”
从那以后的每一年都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一年。
其实我最近状态一直很不好,所以会想起这些伤感的往事。国内的事态严重,每天早上起来先在被窝里看20分钟微博,每天都要流眼泪。总以为第二天早上起来不会有更多伤心事,但还是总有,像处心积虑的渣男,算计好了你身上的死穴,一个都不会少戳。给安心裤的项目捐了钱,第二天又被退回来,无计可施。
A君接到我,给完短暂拥抱,道:看你脸色不大好。
见前男友到这一步,算是输了。任你平时驰骋人间,见前男友时一条眼线画呲,从此就低人一头。何况我在飞机上又悄咪咪哭过。他最好别以为我是怀念他。
到了我从前最喜欢的餐馆,A君终于忍不住:你到底在愁什么?我于是倾吐:切尔诺贝利里的话,悲惨世界里的歌,等等等等。
A君笑:这都是迫不得已,也是理所当然。一切都会好的,你要相信。
我忽然想起当初真正分手的原因,我批评他太过实用主义,总认为他们应该有那特色的一套。批评多了A君终于反目:你以为没有你那实用主义的家里人,你有资格在这里理想主义?离开了背后撑腰的家庭你什么都不是。
那一刻终于发现彼此不是一路人。后来我也无数次想,我离开了家人,是不是谁也不是?我不离开家人,我又是谁?此后的日子仿佛拼命在为了什么在证明,证明我有价值,证明我不靠别人。依然是理想主义者。
饭吃到最末,A君道,可颂我以为你永远青春无敌,从前最喜欢的龙虾,现在也吃不下多少了。
我翻个白眼:你懂什么,我在减肥。
和A君道别时他讲,和女朋友今年夏天就要结婚。我心想A君真好,处处妥帖柔软,永远实用,好像四周铺满海绵的精神病人的房间,一拳打出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出差最后一天买了大捧玫瑰,去见当年在学校时的导师。导师今年75,依然每天蹬单车跨过查尔斯河来上班。见到我之后热情拥抱,问我是否快乐,西海岸对我是否好。我说都好。
导师笑着给我讲,他哥哥在加拿大,生病快要过世,这周末就要回去为他处理后事。已经联系好了律师和房地产,帮助他哥变卖财产,捐去慈善组织。他家兄弟两人,都是丁克,在人间坦坦荡荡,人还没咽气,财产已可变卖。
我忍住没说,下次有什么事我也可以过来帮你,想来想去这忠心是不必表的,忒不吉利了。
最近关注生死太多,一直潇洒惯了的我也开始忐忑起来。没有兄弟姐妹、伴侣儿女,若我染病,谁为我联系医院、奔走呼喊、为我坐在阳台上敲锣,追在我的灵车后面大声啼哭?但再想一想,去了也就去了,大声啼哭反正也听不见。反倒是这天下生灵尽是我兄弟姐妹,我此刻不敢出头为谁呐喊,此生也不必再说自己是理想主义了。
没办法,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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