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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18年的阿富汗战争,美国总计向阿富汗派遣约775000名美军,其中至少2300人丧生,20589人受伤,烧了近一万亿美元。而《华盛顿邮报》通过三年的诉讼,最终在《信息自由法》支持下获取了两千多页的美国政府机密报告:文件显示美国政府高级官员隐瞒战争真相,明知道这场战争不可能胜利,却对外发表乐观的声明。美国特别检察官索普科(John Sopko)向华盛顿邮报表示:美国人民一直在被欺骗!
阿富汗战争的谎言
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美国为首的联军在同年10月7日起对阿富汗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宣战, 标志着反恐战争开始。
“阿富汗的军事行动最初是成功的,但随后是漫长的挣扎与最终的失败。我们将不会再重蹈覆辙。
2002年4月17日,小布什总统在弗吉尼亚军事学院
缺乏战略
《华盛顿邮报》获取的文件显示,随着战争持续,美军的目标和任务在不断变化,对美国战略的不信任开始在五角大楼,白宫,和国务院内部滋生。美国内部的基本分歧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一些人想利用战争将阿富汗变成民主国家;另一些人想变革阿富汗文化,提升妇女权利;还有一些人希望重塑巴基斯坦,印度,伊朗和俄罗斯之间的区域平衡。2015年,一位匿名美国官员形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先事项和志向,其实根本没有战略。
缺乏目标
机密文件还显示,美国军事将领都无法明确自己在打谁!更别提为什么要发起这场战争。敌人到底是基地组织还是塔利班?巴基斯坦到底是敌是友?伊斯兰国组织和外国圣战分子算什么?还有收取中情局好处的当地军阀们。这些问题,美国政府从来就没有给出过标准答案。结果就是,在战场上,美军常常分不清敌友。2017年一位陆军特种兵表示,阿富汗人以为我是带着一份地图,上面标注了好人在哪里,坏人在哪里,但是跟他们说了很多次,他们才了解原来我也没有这些信息。但他们一开始还是不断问我,坏人在哪?他们是谁?
前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2003年9月8日的备忘录中写到:我看不见坏人是谁,我们在这方面的情报严重不足。
“开空头支票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阿富汗人必须为自己的安全承担责任,美国对打无休止的阿富汗战争毫无兴趣。”
​2009年12月1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西点军校的演说
西点军校学生聆听奥巴马讲话
拔苗助长注定失败
小布什,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军事将领都做过同样的保证:避免陷入阿富汗“重建”的陷阱。在这一点上,小布什和奥巴马都输了,而且输的很惨。美国用于阿富汗重建的费用已经超过1330亿美元,根据通胀率,这笔钱超过了二战后复兴整个西欧的马歇尔计划。机密文件揭示了:重建阿富汗一开始就受阻。
美国试图在喀布尔建立的民主政府,对于习惯部落主义,君主制,共产化,伊斯兰法律的阿富汗人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概念。2015年一位前美国国务院官员说:美国要在阿富汗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的想法是愚蠢的,因为阿富汗历史上就没有存在过强大的中央政府。而要实现这个目标的时间表需要100年。
另外,美国对阿富汗提供的资金援助远远超过了当地的“花钱能力”。2009年到2012年,美国的议员和军事指挥官都相信,只要在学校,桥梁,运河等工程项目上花钱越多,就会更安全。机密报告中,有援助人员表示这个判断是一个巨大错误,就像在快熄灭的篝火上面浇油,但柴又不够。
腐败横生
2016年一位政府承包商说,他接到的任务是每天要在阿富汗的一个地区花300万美元。(没有看错,每天承包300万美元的项目)。这位承包商很困惑,有一次一位美国国会议员访问阿富汗,他问议员你有没有可能在自己的选区每天花300万美元,议员说:hell no。承包商很不客气的告诉议员:先生,这就是你要我们花的金额,区别是我们负责的地区现在还是一个个没有窗户的泥棚。
美国这样大手笔的撒钱,导致的后果不言而喻:阿富汗的大规模腐败空前。讽刺的是,美国官员在公开讲话中都说绝不容忍腐败,但是在机密文件中,他们却表示阿富汗的当权者免于受到惩罚。曾多次被派驻到阿富汗的美国陆军上校克伦达(Christopher Kolenda)曾向三位美军将领提出,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政府犯下“盗窃罪”,但其他官员并没有理会他的担忧,并没有意识到贪污问题对美国的战略构成了致命威胁。
2004年卡尔扎伊与美国官员商讨阿富汗道路建设
克伦达在机密文件中说,小小的腐败就是皮肤癌,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可以治愈;各部门高级官员的腐败是结肠癌,更严重,但如果及时就医还有可以缓解。但最高当权者如果腐败就是脑癌,致命性的。(克伦达大概率看过《扁鹊见蔡恒公》)
前美国驻阿富汗大使科克(Ryan Crocker)说,美国在阿富汗实现的最大项目就是大规模腐败工程,一旦达到了他亲眼所见的水平,就已经介于很难修复和完全无法修复之间了。
扶不起的阿斗
“阿富汗的军队每一天都在非常有效的对付叛乱分子,这是所有人都需要知道的重要的故事”
2013年时任美国陆军中将米利(现任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在喀布尔赞扬阿富汗阿富汗安全部队
年复一年,美军将领们总是在公开场合表达阿富汗战略正在稳步取得进展,美国正在训练一支强大的阿富汗军队和警力,他们可以在没有外国帮助的情况下保卫阿富汗。而现实却灰常残酷。美军训练员在机密文件中描述阿富汗的安全部队不仅无能,缺乏动力,还充斥着逃兵。此外还有大量的鬼兵(ghost soldiers-挂名领空饷在领薪水,美国纳税人的钱,就这么被阿富汗的指挥官收入囊中。
2004年一个阿富汗军营在喀布尔完成训练
没有人相信阿富汗部队和警察可以保卫阿富汗,在18年战争中,阿富汗安全部队有6万人牺牲。有一位美国士兵说,实际上美国特种兵憎恨阿富汗警察。阿富汗新招募的警察中三分之一不是吸毒者就是塔利班。还有美军把这些阿富汗人叫做“愚蠢的小偷”,他们经常偷美军的燃料,以至于这些人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汽油味。
2009年阿富汗安全部队
2010年美国陆军顾问在坎大哈省训练阿富汗警察
美国在阿富汗和平与安全一筹莫展之际,阿富汗反倒节外生枝,发展出了另一个“强项”:鸦片。为了打击鸦片,美国又不得不在阿富汗撒了90亿美元,但阿富汗农民种植罂粟却不减反增。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数据显示,阿富汗鸦片生产占全球总量的82%。
2004年阿富汗警察看守即将在被毁的罂粟田
2009年美国海军陆战队远观三枚1000磅炸弹炸毁1600袋罂粟种子
“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吗?绝对不可能。敌人能赢吗?绝对不可能。”
美国101空降师司令官施洛瑟(Jeffrey Scholoesser)2008年在阿富汗记者会
阿富汗战争打响几天后,2001年10月11日,记者问小布什总统:您能避免美国军队陷入类似于越南战争的泥潭吗?小布什总统胸有成竹地说:美国在越南学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教训。人们总是问我,这会持续多久?这个战线将会持续到把基地组织绳之以法,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但最终我们会获胜。
2001年11月27日,拉姆斯菲尔德在记者会上说:“现在我们所有人都一起深陷泥潭!” 当时他只是开个玩笑,不想这个玩笑一语成谶,这个泥潭一陷就是十八年。
机密文件显示,在整个阿富汗战争中美军采取了越南战争的相同策略:操纵舆论。无论战事如何,他们都会强调美方取得的进展,特别是在战况恶化的时候。
自欺欺人
2006年,从阿富汗战区考察回来的退休陆军将军Barry McCaffrey向拉姆斯菲尔德报告,塔利班将会卷土重来,未来两年美军将会遭遇一些令人不愉快的“惊喜”。而美军计划撤离阿富汗令阿富汗的领导人集体感到恐惧。不久后,拉姆斯菲尔德的顾问斯特雷米基(Marin Strmecki)提交了一份40页的机密报告,里面写到阿富汗政府无能,腐败,民众不满情绪剧增,在巴基斯坦支持下,塔利班变得越来越强大。
但拉姆斯菲尔德在2006年10月的阿富汗政策讲话是长这样的:阿富汗战争五年以来,有很多好消息。虽然有人唱衰美国的努力,但掩盖不了事实。拉姆斯费尔德晒了50个靓丽的数据,比如超过19000名阿富汗女性接受了提高家禽饲养的培训,阿富汗公路上的速度提高了三倍等等。他还把这份讲话发给了媒体,并且从此以后,美国的军事将领都按照他的版本宣扬战争进展。
 2004年10月总统大选前,阿富汗女孩围观联合国人员监督选票
2010年阿富汗第一批女军官毕业
2011年3月,美国国会议员在听证会上质疑美国的阿富汗战略是否奏效,当时担任美国和北约联军阿富汗总指挥官的彼得雷乌斯回答到:过去八个月虽然艰辛,但是取得了重要的进展。
一年后,时任美国国防部长的帕内塔刚刚在阿富汗躲过了一次自杀式袭击,也同样表示美国在阿富汗取得了重大进展。
“未来我们不会盲目坚持,相反我们设定了明确的指标来衡量进展,并让自己负责。”
2009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的讲话
越南战争的时候,美军会公布杀死敌人的数量,并且夸大数字来衡量战争的成功。而在阿富汗,美军通常避免公布被杀人数。但是机密文件中很多官员都表示,美国政府仍然在歪曲和捏造数据。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在奥巴马时期,白宫和五角大楼不断要求提供数据来支撑2009年到2011年美国增兵的必要性。一位前国安会高级官员表示,要创建一个好的指标参数几乎不可能,当时他们尝试过训练有素的阿富汗军人人数,暴力程度,对领土的控制这几个维度,但都不能准确的反应阿富汗的局势。即使美军伤亡人数和其他数字看起来很糟糕,但是白宫也会把它吹的很好。比如喀布尔发生自杀式爆炸事件会被描述成塔利班的绝望,虚弱,无法直接战斗才采取极端方式;美军死亡人数攀升则证明美军在采取攻势。
机密文件显示,曾经短暂担任特朗普国安顾问的美国三星陆军将军弗林2015年对调查人选说:从大使到低层级官员都说美军干得漂亮,真的吗?为什么感觉确实我们在失败呢?所有的美军指挥官在阿富汗都是六个月或九个月就被轮换,每一位将领在结束任期时都说自己圆满完成任务。然后接任者来到阿富汗发现,地面情况一团糟。于是新来的人六个月后,甩甩袖子又走了。
美国战争学院战略师加罗法诺(John Garofano)2011年曾在赫尔曼德省为海军陆战队担任顾问,他透露当时美军投入很多资源来制作彩色图标,彰显战果。但实际上,这些统计非常不科学,但没有人质疑这些图表和数据的意义和可信度。
小布什和奥巴马政府时期的阿富汗特使(James Dobbins)2009年向美国参议院表示:衡量阿富汗和平与否的关键指标应该是多少阿富汗人被杀。如果这个数字下降,那么美国就胜利了。而联合国数据显示,2018年阿富汗有3804名平民丧生。这是十年以来死亡人数最高的年份。(尴尬了。。。)
美国政府至今都没有公布在阿富汗战争的花费,但有布朗大学研究战争花费的负责人克劳福特(Neta Crawford)教授帮忙算了一笔账:自2001年以来,美国国防部,国务院,国际开发署在阿富汗撒的钱介于9340亿到9780亿美元之间。这笔费用还不包括中情局和退伍军人事务部的花费。
2014年在阿富汗受伤的美军Joshua Pitcher
报告来源说明
阿富汗重建特别检察长办公室(SIGAR)于2008年由国会成立,目的是调查战区的浪费和欺诈。2014年SIGAR 耗资1100万美元,展开了一项新的调查,名为“吸取教训”,目的就是分析阿富汗政策的经验教训,以免美国重蹈覆辙。这项报告采访了600多位直接参与阿富汗战争的人,大部分是美国人。同时,调查人员还前往伦敦,布鲁塞尔和柏林采访了美国的盟友。另外,还有20位阿富汗官员参与了调查。
这份调查确实给了美国一份可“吸取的教训”,用前阿富汗特使多宾斯(James Dobbins)的话来说 :“我们不会入侵贫穷的国家来让他们富起来,我们也不会入侵强权国家让他们变得民主。我们会入侵暴力国家让他们和平,很显然在阿富汗我们失败了。”
往期回顾:
文章参考链接: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graphics/2019/investigations/afghanistan-papers/afghanistan-war-confidential-docu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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