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登（下）：谎言之上的美国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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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谎言更可怕的是真假参半的谎言

美国的监控系统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很多专家都知道这些谎言，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证实...在民主制度中，猜测和真相之间的距离，你知道和你能证明之间的距离，是我们政府模式的根本。要让所有人知道才是最重要的。而让大家都知道的唯一方法是去证明它。
2019年10月斯诺登接受Joe Rogan专访

美国法院判决《永久档案》收益归美国政府所有

真实的谎言一：后911 美国情报部门“共荣圈”

911发生之后，美国将近十万名的情报与特工人员带着愤怒，负罪感重返工作岗位。不过没有人因为911的严重失职被追究责任。为了挽回美国民众的信任，美国情报部门誓言：“绝不能再出差错”。于是以国家安全之名，“恒星风”计划问世，美国情报部门选择了一条知法违法的道路。恒星风计划允许情报部门对美国公民的通讯，包括电子邮件、电话通话、金融交易和互联网活动进行监控。

带大家来复习一下美国宪法第四修正案：人民的人身、住宅、文件和财产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不得侵犯。除依照合理根据，以宣誓或代誓宣言保证，并具体说明搜查地点和扣押的人或物，不得发出搜查和扣押状。

但第四修正案在美国情报界却形同虚设。最臭名昭著的一个例子是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在1960年代至1970年代越战期间，按时任总统指示，秘密监控反战人士。这项长达六年的监控计划代号为“光塔”（Minaret），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和拳王阿里都受到监控。

1963年8月28日，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了《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两天后，FBI将马丁·路德金认定为“国家安全威胁”，试图在马丁·路德金拿到诺贝尔奖之前，通过伪造自杀的方式“解决掉他”。

美国联邦调查局逼迫马丁·路德·金自杀信件原稿曝光

美国情报部门人员犯法最多就是丢掉工作，这也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而在情报部门内部，则通过共同违法形成了“共荣圈”，从而做到彼此之间不会举报。例如，男性的情报监控人员会随机的去选择一位漂亮的女士进行监控，然后看到私密的照片后进行互相分享，这样彼此之间就达成了共同违法的默契。

根据NSA内部报告统计，从2011年4月到2012年3月之间，NSA一年内非法对进行的监控次数高达2776次。

NSA 在犹他州的数据中心

情报部门撒谎的风气是从上至下的。最令斯诺登震惊的是2013年当美国大举监控公民信息被曝光后，时任国家情报局（DNI）局长的克拉珀（James Clapper）在国会的听证会上宣誓作证，当着议员的面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参议院维登（Ron Wyden）问他情报机构是否收集了数百万或数亿美国人的任何形式的数据？克拉珀回答道，“没有，先生。无此意向。”克拉珀后来解释说，在公共场合谈到一个保密计划时，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不虚假”的答案了。当众撒谎被揭发后，国会在压力之下要求对克拉珀展开调查。2013年一月，负责内部调查的DNI检察长判定，克拉珀没有撒谎。

真实的谎言二：白宫里那些“撒谎大师”

美国情报部门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除了几乎不受法律制裁外，来自白宫的支持才是他们的“坚强后盾”。

911后，时任美国副总统的切尼（Dick Cheney）接到的任务就是：STOP IT，不让恐怖袭击重演。于是鹰派出身的切尼走了个极端，让美国政府变得无所不能，不再受到限制。这位美国历史上最具实权的副总统，利用自己对于政府，国会以及法律的了解，充分利用了每一个细节，展开了对于美国公民的网络通信监控计划。

911发生后切尼在白宫召开紧急会议

切尼撒起谎来也是眼不眨心不跳的高手：“美国现在非常的脆弱，就如同9/11一样，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需要它（监控他人）。”于是乎成百上千的手机与电话被美国情报机构所监控，还包括35位世界领导人...

2005年，《纽约时报》揭露国安局（NSA）获得小布什总统授权，不仅监控外国人，对成百上千的美国公民也进行监控，他们的国际长途电话和电子邮件都被监视。

而实际上《纽约时报》早在2004年就计划发布这篇报道，却遭到白宫阻拦，理由是以美国国家安全之名，称这会影响着在进行的反恐调查。如果纽约时报在2004年刊登这篇报道的话，小布什连任的几率可能会受到重大打击。

时至今日，切尼在谈到NSA对于美国大众的监控行为时，依然毫无悔意：“我明白公众对此(监控)的担忧，但是如果无法追踪到情报的来源以及信息，那么我们的监控将会变的非常低效，我们并不是要揭示美国民众的信息，我们是要揭示目标的信息，对手以及敌人的信息。”

真实的谎言三：白宫与国会串通违法变合法

在斯诺登看来，“恒星风”计划是美国政府最黑暗的秘密，被赋予极高机密等级。恒星风的存在标志着美国国安局任务已经从过去的“运用科技保护美国”变为“运用科技控制美国”，民众的私人网络通讯成为了情报收集的一部分。（关于恒星风介绍，请参见斯诺登-上请戳）

斯诺登看到的机密报告中显示，除了白宫官员之外，少数美国国会领袖其实也知情，而布什的冤家佩洛西也在其中，并且罕见支持布什政府的监控计划。

佩姨深知利害关系，如果情报疏漏再次导致恐怖袭击，谁都背不起这个锅。在恒星风被曝光后，佩洛西马上翻脸！她说自己曾经向白宫致信，对监控计划表达了反对。但斯诺登公开戳穿佩姨：信呢？公开一下啊。

911后，美国国会通过了多项法案来为监控计划打掩护，包括2001年的《爱国者法案》，政府对外国目标的监控不再需要搜查令；《外国情报监视法案》（The 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在布什政府时期，国会先后于2003，2004与2008年三次通过了修正案。

三次修正案通过之后的结果是：美国的情报机构有权收集美国境内及境外的几乎所有的电子通信数据，即使在没有抽查令、法院命令、何时的理由以及合理的怀疑的情况下。现在可以恭喜美国情报机构了：之前违法监控，已经彻底合法了。

真实的谎言四：铁打的“情报部门” 流水的总统

如果说小布什总统放任眼皮子下面的大举“非法”监控，那么在竞选时痛批小布什的奥马巴上台后，又做了什么呢？答案有点意外：变本加厉！奥巴马在竞选期间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不做这样的事儿（非法监控）。”嗯，大家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在奥巴马入主白宫100天之后，还没有坐热椭圆办公室宝座的他，扩大了情报机构监听的范围。奥巴马2005年参与提出了一项法案，允许情报部门在没有法庭命令的情况下获得商业记录。2010年，奥巴马施压要求国安局在追击恐怖分子的过程中要力度更大。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的执行主任罗梅罗(Anthony D. Romero)说，“奥巴马将会因为保留和支持小布什的监控项目被载入历史，而不是因为改革了这些项目。”

是什么让奥巴马变成了一个伪善的撒谎者？奥巴马的长期顾问戴维·普洛夫(David Plouffe)说，“如果你每天早上都会看到情报汇总，它会让你不敢有丝毫松懈。每天都有人在制造阴谋。如果我们放弃一个能够保护美国人的工具，那才令人费解。”

美国新总统一当选，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受到情报部门的“洗礼”，平时只在美剧中听说的各种威胁和阴谋论突然变成现实。斯诺登说，一般情报部门会先“吓”总统，第一堂课一般是告诉当选总统上，如果你不采取A，B与C等等的行动，那么国家将极有可能遭遇到这样以及那样的恐怖袭击。这是任何新任美国总统最不希望看到在自己任内发生的事情。

在华盛顿政治圈，有一个词叫Deep State (深层国家)，指的就是情报部门的老油条们。

前FBI局长科米，前CIA局长布伦南，前DNI局长克拉珀

总统任期最多八年，但是这些掌握美国政府最高机密的人辅佐白宫几十年。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鹰派还是鸽派，这些人早已经司空见惯，他们早已对于自己做了几十年的事情谙熟于心，上来就是套路你。

深层政府的老油条们会告诉总统：只要你授权我们，由我们处理，准保最后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在安排中了......活有人干的同时锅还有人背，换你当总统的话，敢说自己不马上授权吗？

2017年1月21日，特朗普上任第一天就拜访CIA总部

斯诺登万不得已被迫成为“吹哨者”

在美国情报机关工作了六年的斯诺登，从保安一路做到了网络主管后，发现了美国政府的惊天秘密。斯诺登也想过通过正常的法律途径来伸张内心的正义。但是如果能让“我知道”变成“大家知道”，向法庭呈现出可靠的证据是最关键的。

于是斯诺登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掌握了情报机构违法的证据，但是这些证据是国家机密。一旦将这些证据诉诸公堂，他就先违法了，他提交的证据就不能作为法律依据。最后他还要面临的是叛国罪或者是间谍罪，至少10年起。

斯诺登决定：等！等待别人站出来。但是等啊等，并没有这样一位英雄出现。如果说小布什政府期间大肆监控，可以用9/11这样的国难来辩解，那奥巴马政府的变本加厉就彻底让斯诺登放弃了希望。

这些年来，我一直希望别人挺身而出，但没有人愿意，我一直在等待英雄，但没有英雄。有的只是英勇的决定。你不需要一己之力拯救世界，因为你不能，你能做的就是砌一块砖，以便让他人可以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步一步，打下更好的基础。
2019年10月斯诺登接受Joe Rogan采访

2013年，斯诺登发现“恒星风”仍然在继续运作。当时还在夏威夷吹着海风，享受着与女友甜蜜时光，每个月不干什么活就可以领取高达2.5万美元薪水的斯诺登，经历过挣扎，最终选择抛弃这一切，揭发美国政府。

对于自己成为一名“吹哨者”（whistleblower），斯诺登说，自己并不是电影中的那种超级英雄，更不存在什么英雄时刻，如今自己还对于吹哨的行为感到非常羞愧。

“吹哨者”的命运

如何能在揭发美国政府的同时保全自我，是一个几乎无法两全的事情。《良知的危机：在欺诈年代的吹哨》的作者穆勒（Tom Mueller）书中采访了大约200名吹哨者，发现“吹哨”是一种职业生涯的自杀性行为，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在检举后无法继续工作。

2002年，为NSA效力30年的情报官员毕尼（Bill Binney）以及两位同事不满911以后情报部门利用毕尼设计的软件来进行非法监控，他们先决定辞职，再要求总监察长办公室进行调查。他们担心政府监控美国网路活动的行为已侵犯了大众的隐私权，但当新闻被爆出后，联邦调查局突袭了他们三人的住所，收缴了电脑，硬盘，还有不少私人物品。一名FBI特工直接冲进卫生间用枪指着刚洗完澡的毕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