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姜泽成恨恨地瞪着孟媛,一副要生吞了她的眼神。
孟媛假装没看到,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哼着小曲儿,刚做的美甲闪闪发光,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脸上满满的笑意,看上去比隔壁柜台的准新娘还要开心。
然而,她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五月二十这天领证的人太多了,而且全是领结婚证的,像孟媛和姜泽成这样的只有一对,所以工作人员十分耐心地陪他俩耗着,不催也不劝。
从他们走进民政局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隔壁柜台陆陆续续换了将近十对新人。每一对都是笑容满面地进来,欢声不断地离去。他们时不时瞥一眼离婚柜台,窃窃私语地推测着什么。
姜泽成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难堪,偏偏孟媛还一脸坦荡的笑容,更加验证了做错事的人是他。可他仍旧拖着不想签字,倒不是舍不得离婚,而是对协议的内容实在是不满。
出轨的不止他一个,凭什么孟媛就可以分得大半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如果不是他不小心,现在孟媛应该净身出户才对!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拎起孟媛左右开弓,骂她蛇蝎心肠、骂她阴险狡诈......当然只能想想,孟媛的娘家人全在门外候着,刚刚她的哥哥已经来看过一趟,眼神几乎要粉碎他。
最后,还是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催促了几句,姜泽成终于死心,放弃最后的挣扎。
拿到离婚证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孟媛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渐行渐远,笑容跟着慢慢消失,心口只剩下丝丝抽痛。
她为什么非要选在五月二十号离婚?因为六年前的这一天,他们领证了啊。
那一天的他们,幸福程度丝毫不亚于今天领证的新人们。可仅仅过去六年,就变得跟仇人一样。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孟媛揪心的难受,不敢去回忆,却又忍不住回忆。
孟媛和姜泽成的婚姻,一开始并无异常。
虽然他们是朋友介绍的,但是第一眼就彼此倾心,感情并不亚于那些恋爱多年的情侣。结婚之后,更觉得对方是最合适的人。
他们都是高学历,家庭收入高,没有经济压力;夫妻俩文化水平相当,共同爱好多,沟通无障碍;双方父母不干涉小家庭,享有充足的婚姻自由。
没有孩子的那两年,夫妻俩下班回家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边看边讨论。大部分时候,这样的讨论是愉快的,隐约带点闺房调情的意味。
只有一次,两个人讨论到夜深都没能说服彼此,孟媛还为此生气了。
那是一部讲开放式婚姻的电影,男女主人公婚内双双出轨,不仅没有离婚,还兴奋地和对方分享出轨趣事和心得,一对夫妻活得像同一屋檐下的闺蜜。姜泽成当即对这样的婚姻状态表示出强烈的兴趣,而且认为开放式婚姻一定是婚姻制度的终极版本。
孟媛顿时气炸了,初入婚姻,她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向往,信奉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开放式婚姻,对于她而言,就是对婚姻的亵渎。
两个人吵了许久,谁也不服谁。如果不是姜泽成主动煮了一锅饺子做夜宵,孟媛估计能一个星期不理他。喝着热汤吃着饺子,她看姜泽成越发顺眼,说说笑笑,都忘记了纷争。
电影的结尾部分放了什么,他们丝毫没注意,光顾着抢饺子了。孟媛之后上网搜结局,才知道,那对洋洋得意的夫妻,最终以狗血不堪的闹剧结束了婚姻。
很久以后,孟媛突然明白,生活其实是一本启示录,很多事情早就初见端倪,只不过当局者迷。
02
儿子一岁半时,姜泽成被外派两年。
其实,这个外派不是非去不可,去的话有利于升职。从长远打算,孟媛毫不犹豫地催促丈夫去。她贴心地替他收拾行李,打点衣物,一样样准备着。
姜泽成见她殷勤备至,忍不住坏笑道:这么着急把我赶走,你就不怕我在那边被妖精勾走啊!
孟媛头也不抬地回答:反正你是男的,要吃亏也是妖精吃亏,我们家总归是占便宜的!
这是她无意中从电视上听来的,觉得怪有意思,当时便记了下来。
姜泽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傻傻地笑着,脸上似乎还带了点得意。
孟媛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丢下手上的东西,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开开玩笑,你要是真敢勾搭哪个妖精,我就把你当成唐僧煮了!不等人开口,她就伸手去挠对方的胳肢窝。
姜泽成笑得前仰后合,一把搂紧孟媛的小蛮腰,夫妻俩温存了许久,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
作为新时代独立女性,孟媛从来不认为她会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开车送他去机场时,她一路上仍像往常随意地聊着天,完全看不出来离别的不舍和感伤。
目送他离开后,她立刻转身投入工作和生活。白天上班,晚上带娃,日子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真正意识到思念的揪心,是在姜泽成去外地的一个多月后。孟媛半夜做噩梦惊醒,下意识伸手摸摸旁边找安慰,却是一片空虚。月色寒凉如水,她心中的寂寞,也在一瞬间如同洪水倾泄。
她突然想到,姜泽成会这样想她么?
虽然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视频,但那隔着屏幕,终究不如见面自在。吃饭了吗?一切都好吗?孩子乖不乖?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话题,时间久了,任谁都乏味,只能对着屏幕傻笑。
笑多了,渐渐生出一点尴尬,仿佛在做一个并不那么好玩的任务。
日子还是一点点过,明明和从前一样,孟媛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生活变成了一出拖沓冗长的肥皂剧,永远放不完。她的心越来越空,异样的情绪缓缓滋生,继而蔓延,纠缠着她的每一个不眠之夜。
当姜泽成在电话里说:媛媛,你如果感觉一个人不好过,就悄悄找个男人吧……
孟媛的呼吸瞬间凝滞,耳朵出现短暂失鸣,就像近距离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一样,吓得久久不能清醒。难道,姜泽成发现她有情况了?
是的,孟媛出轨了。其实,还只是暧昧期,但她太心虚了,觉得自己就是在出轨。时刻担心引火自焚,却又忍不住饮鸩止渴。
孟媛的出轨对象是儿子的早教课老师,弹得一手好吉他,会唱特别撩的英文歌,而且唱歌的时候,眼睛总是有意无意掠过孟媛,引发她遐想万千。
女人的直觉一向最准,孟媛敏感意识到这个老师对自己有好感。她生性浪漫,喜欢这个老师的做派,如果不是已婚,她怀疑她早就沦陷在他暧昧不清的眼神里。
她拼命压抑着,克制着,同时想念着远在外地的丈夫。
有一次,和姜泽成视频,两个人都找不到话题,渐渐意兴阑珊,尴尬结束对话。孟媛越想越难过,憋着一口气在心里,闷得慌,将孩子交给母亲后,她一个人跑到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着。
冬天的夜晚,冷冷清清,孟媛一个人靠在椅子上,仰望星空。无边无际的夜空,繁星点缀,更叫人心中徒生孤寂,孟媛看得眼睛发酸,背上发冷,在朋友圈写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不停地刷新手机,直到睡觉,姜泽成都没有找她,连一个赞都没有。
孟媛失落到麻木,心情差到极点,把手机扔到一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然后,收到了早教课老师的关心。
太久没有体会过男人真诚的关心,孟媛一下子来了精神,和早教老师你一言我一语,聊到凌晨仍无困意。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交流,随着夜深,聊天越来越深入,暧昧的气息呼之欲出。
从此,孟媛对于姜泽成的视频就不那么期待了,有时候还希望对方早点挂掉,她好腾出多点时间和早教老师聊天。
也仅仅是聊天而已,不管聊得多开心,尺度有多大,孟媛线下还是那个有原则的已婚妇女。哪怕内心万分期待,她仍不敢冒险,拿婚姻和家庭做赌注。
没想到,姜泽成居然主动打电话让她出轨。
孟媛有点懵逼,不知道丈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姜泽成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家觉得寂寞或者有需要,可以找个男人,跟我说下就行了。当然,我希望你也允许我这样做。
孟媛立刻明白过来,姜泽成这是出轨了,来她这儿要免死金牌呢。
生气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感觉扯平了。心虚消失了,因为理解了姜泽成,也理解了自己。生活压力大,负重前行的路上,谁不渴望有个伴。
这通电话后,孟媛和姜泽成正式开启开放式婚姻状态。
03
究竟是谁先出轨的,孟媛不清楚,也不觉得有深究的意义。反正,他们都出轨了。
她和早教老师没多久便从灵魂探索发展到肉体交流,不亦乐乎。而姜泽成在她的套话中,慢慢承认了出轨女同事的事实,不过他再三保证最爱的永远是老婆孩子。
奇妙的是,出轨反而增加了他们的话题,各自的出轨对象成为他们的谈资。两个人都觉得幸福极了,没有危及家庭婚姻,也不耽误各自的乐趣。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逝,两年的外派生涯很快过去。姜泽成回来的时候,孟媛正在和小男友约会,打扮得像个小女生。
回家看到姜泽成,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生活和恋情。
姜泽成脸色不大好看,艰难地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敷衍她。孟媛猜测他在情人那里受了气,便随口开导了几句。
之后的时间,姜泽成经常加班,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觉告诉孟媛他这是碰上情感问题了,她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果不是无意中在姜泽成手机里发现的一段录音,孟媛觉得自己一定惨不忍睹。
这天,孟媛在厨房下饺子,儿子要玩消消乐,她的手机没电了,就让姜泽成拿手机给儿子玩。
饺子快熟时,孟媛发现醋没了,打发姜泽成下楼买醋。等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他还没有回来,孩子手上的手机却不知怎地播放起了他俩的对话。
是姜泽成外派回来之后的对话,他问她:你真的出轨了?
她不明所以,回答:废话,还有假出轨嘛,你以为我在骗你啊。
然后他又询问了她一些细节问题,两个人聊了蛮久。
孟媛毫不设防,只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聊天。哪里想到,他竟偷偷录音。她惊起一身冷汗,心慌得不行,不明白姜泽成到底想干嘛。
儿子不满她抢走手机,嘟嘟囔囔的,看她的小眼神全是抗议。孟媛顿时恍然大悟,录音的对话里,他一直在诱导她承认自己出轨的事实。而对于他出轨的事,则只字不提。
孟媛飞快删掉录音,想了想,又按下录音键,录了一段时长相同的无内容录音。这样,短时间内姜泽成应该不会发现她删了录音吧。
为了证实心中猜测,同时未雨绸缪,孟媛委托我们调查她的丈夫姜泽成。
很快,我们便有了收获。姜泽成不仅金屋藏娇,还会见了律师,看来是明确有了离婚打算。
他非常谨慎,特意将情人藏在偏远的郊区,每天下班后不辞辛苦驱车探望。通过调查,我们得知,姜泽成的情人原先是外派分公司的实习生。
最关键的是,我们发现,这个情人怀孕至少六个月的样子。
结合姜泽成外派回来后的种种表现,不难推测出,他最初应该是真想要开放式婚姻打发寂寞,但是和小三日久生情,加上对方怀孕了,他便生出离婚的念头。但是,他既不想担骂名,又希望多分财产,所以设计让孟媛抵挡一切。
孟媛简直不知该怎样形容内心的害怕,如果姜泽成赢了,她必然会背负骂名一无所有。是他提议开放式婚姻的,最后竟然这样坑害她。
她恨极了姜泽成,更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搞开放式婚姻。忠诚是婚姻最基本的要素,都和别人睡一起了,还有什么资格说最爱彼此。
拿着我们拍下的证据,孟媛写下离婚协议书,在娘家人的支持下逼着姜泽成签了字。她没有让他净身出户,既是懒得和他撕扯,更是因为明白在这场荒唐的婚姻里,她同样错得离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所谓开放式婚姻,不过是在考验人性。偏偏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各自寻欢,迟早玩火自焚,毁家毁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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