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方小玲的偷吃,完全是邹凯硬逼出来的。
邹凯在一次车祸中检查出了孤立肾。
说是车祸,其实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肇事方倒比他伤得严重得多。
但是对于邹凯而言,这就是巨大的灾难。连续三个电话把正在开会的方小玲紧急召唤过来,交警这边还没问完话他就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肇事方的脸色很不好看,以为邹凯是借机讹上了,交警的表情也是意味深长。阳光直直地射在脸上,逼得方小玲睁不开眼。她一向脸皮薄,最怕在公共场合跟人扯皮。
她很想跟对方解释,这不是钱的事,但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怕变成另一个笑话。
邹凯怕死,比谁都怕,感冒发烧都要请假在家休息,生怕发展成肺炎。他常说,等咱以后有钱了,至少半年做一次体检,最贵的那种。
可惜,他们一直没钱。
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全投到房子里去了。付的是最低的首付,买的是最小的户型,却掏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以至于结婚到现在过去快三年,方小玲连个婚戒都没有。
所谓贫贱夫妻,不过如此吧。有时候方小玲也会感到委屈,生怕有朝一日会后悔,可一想到七年的感情,又安慰自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至少,她嫁给爱情了。
各种排队等待,最后没有查出车祸的伤,反而查出他天生只有一个肾。
夫妻二人吓得半死,围着医生追问个不停。
医生反复解释邹凯身体很健康,一个肾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方小玲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她想,一个肾听着是膈应人,不过身体没事最重要。
她不断宽慰邹凯,他一直不作声。方小玲以为他还在恐慌中,一路上寻思着回去该做点啥好吃的宽慰他。
到家后,方小玲直奔厨房,邹凯在后面喊住了她:我们以后分床睡吧。
方小玲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身看着邹凯,他将头撇到一边,重复了一遍:我们以后分床睡。语气比前一次更不容置疑。
方小玲呆住,半晌才问为什么。
邹凯换上一副歉疚的表情,解释说,只有一个肾了,他要好好养着。
方小玲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觉得怕死的邹凯怎么那么可爱。她忙点头答应,却不当回事。
方小玲会这样,是因为她底气十足。邹凯有多惜命,就有多迷她的身体。
大二时,带着少女满满的爱意,二十岁的方小玲将自己的第一次交付给邹凯。九十块钱的房费,十块钱的押金,一张红票子递出去时,邹凯的脸明显抽了下。
床不大,床单上有几处明显的黄渍,还有几根头发丝,霉味从四面八方袭来。方小玲的头有点晕,生出一丝悔意,却被邹凯用最快的速度剥了个精光。
邹凯也是第一次,但是早对这一天幻想了无数回,加上男性的本能,竟在瞎摸乱撞中将方小玲送上了巅峰。
事后,邹凯总说方小玲是天生的尤物,那方面无师自通。情到浓时,这些话都成了让方小玲身心俱软的催情器。
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多的是无处释放的情欲和精力,恨不能整日纠缠在一起。没有钱,大部分时候就在学校的小树林,没有人的自习室,黑夜的操场角落。
正是在这一次次的激烈战斗中,方小玲萌生了要和邹凯睡个天长地久的念头。
毕业后,知道没办法靠家里,两个人铆足劲地赚钱攒钱,结婚买房。婚后直接过上紧巴巴的房奴生活,导致方小玲买个小青菜都要货比三家。好在之后房价大涨,让她庆幸了好久,觉得日子总算没白熬。
日子穷归穷,还是开心的。旁人拿钱出去玩乐,他俩就在家里玩,床上玩到床下,各种姿势,乐此不疲。
方小玲人如其名,小巧玲珑,看着弱不禁风的,褪去衣服,该圆的圆,该翘的翘。
每一次兴尽,邹凯都要说,方小玲,我迟早要死在你丫身上!
这样的邹凯,怎么能忍得了?别说一直分床,就算一个星期,方小玲都不信他能熬过去。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方小玲的心渐渐爬满螨虫,邹凯却越发神清气朗。为了将分床贯彻到底,他甚至开始加班到深夜,以此逃避方小玲幽怨的眼神。
这种状况持续半年后,方小玲的身体凉了,心也淡了。
所以,当杨海荣趁虚而入时,她的拒绝实在无力得很。
02
杨海荣是方小玲的同事,对她献殷勤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前,方小玲对他总是爱搭不理的,她心里鄙夷得很,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对外面的女人觍着脸,还不就是图那档子事。
她听同事说过,杨海荣的老婆曾经做过一场大手术,身体很不好。身体不好,自然对那事不上心。
时过境迁,从前的鄙夷,如今在方小玲这里,竟化作惺惺相惜。当然,她可不敢表现出来。
杨海荣从外地出差回来,给同事分发特产零食,不过是些麻花、茯苓糕之类的小东西。方小玲懒得凑热闹,埋头专心做自己的工作。
下班时,一阵风在她身边吹起。方小玲反应过来时,杨海荣的身影已经走远几步,她的工位下面却悄悄出现一盒特产烧鸡。
方小玲突然有点心酸。
男人对女人产生欲望后,便会想方设法讨好她来达到目的。邹凯没有欲望了,所以从身到心地冷淡她。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理解他,毕竟孤立肾这事看上去挺严重的。
但是,她的身心又很诚实。
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需要被爱,需要关注。
在丈夫那里尝试了无数次仍被拒绝后,她的心门忍不住要对外开放了。
只是,想到邹凯,心口丝丝的疼。
晚上,她把烧鸡蒸热摆上桌,不经意地说:公司有个男同事出差,给我带了一整只鸡,给别人带的都是小零食,我觉得欠人家一个人情怪不好意思的。
邹凯撕下一只鸡腿,边啃边说:味道不错,回头你请人家吃个便饭吧。
方小玲戳在烧鸡上的筷子顿住了,瞥了一眼邹凯,内心翻江倒海。
他们还没在一起时,邹凯的占有欲就特别强,明明只是她的追求者,却不允许她接受其他男生的礼物。谈恋爱后,他更是成为出了名的醋坛子,不允许异性多看方小玲一眼。
如果那事停止是因为身体原因,那现在邹凯的表现简直让方小玲失望至极。她甚至怀疑,孤立肾是不是把他的脑子也孤立了,从此里面再也没有她的存在。
出于报复的心理,当然,也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方小玲真的请杨海荣吃了一顿便饭,还把自己当作饭后甜点一并送了出去。
在邹凯那里被晾了太久,方小玲像干渴的鱼儿见了水,痛快畅游到忘乎所以。
短暂的满足之后,衍生出巨大的空虚和愧疚,尤其是回到和邹凯的小家时。
房子不大,装修也很普通,然而一砖一瓦都是夫妻俩的心血。没有支撑的年轻人想要在城市立足实在是太难了,好在她和邹凯夫妻同心,相互取暖。
家里的哪一个角落不曾留下他们的气息,可是,车祸之后,一切荡然无存。他们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只是,渐渐如同陌生人。
方小玲偶尔会厌恶自己,怎么那样耐不住寂寞。
于是,加倍地弥补邹凯,给他做各种补品,配合他好好养肾。她觉得,肾养好了,指不定哪天他就想通了,然后他们生个孩子,感情再慢慢回去。
没想到,邹凯这边还没想通,方小玲那边也没想通。
03
让方小玲没想通的,是邹凯的肾。
她翻抽屉找空的文件袋用,结果发现了一张B超单,日期在邹凯发生车祸的两个月前,诊断结论是孤立肾。
方小玲的心口空了一块,有风呼呼刮过。
为什么邹凯不直接告诉她,而是要通过车祸让她知道,之后还变得越来越冷淡。方小玲隐约察觉谎言背后的暗流涌动,神思恍惚起来。
她在网上到处搜寻答案,咨询各种婚姻情感分析。基于职业敏感,我们通常会做出最坏的猜测,所以建议她查查对方是否出轨了。
方小玲突然想起来,结婚后,因为感情扎实,也因为嫌麻烦,夫妻俩很少看对方的手机。几个月前,她无意中瞥到邹凯划开手机的解锁图案,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
是什么时候换的呢?
他们很多东西都是同款,从恋爱之初就养成的习惯。她的手势密码用了六七年都没变过,哪怕出轨了。他为什么会换掉呢?
无意中摁住一根线头,结果扯出一大团线球。方小玲发现,她一直在自欺欺人。那些轻而易举的痕迹,被他用一个孤立肾掩盖了,她居然就信了。
她无比羞愧,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下半身支配了。
又心生悲凉,她和邹凯,到底谁先负了谁?
毕竟在一起七年多,方小玲还是有些了解邹凯的。比如,他不能喝啤酒兑白酒,一喝就醉。
方小玲瞅准了结婚纪念日,做了一大桌菜,柔情似水地说了好些话,哄得邹凯喝了一杯又一杯,睡得不省人事。
方小玲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扶上床,脱掉鞋子,擦干净脸。给他盖被子时,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如果点开手机,也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伺候酒醉的他。
然而,不点开的话,夫妻俩都背负着秘密和面具,婚姻能走多远。
方小玲按照记忆中瞥到的手势划开了邹凯手机,呼吸渐渐凝滞。大约因为心里有数,痛苦反而来得不那么剧烈,倒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
邹凯竟然有一个方小玲从来没见过的微信小号,在这个号里,他是未婚状态,还有一个拆二代女朋友。
通过他们的聊天记录,方小玲确定,拆二代不知道邹凯结婚了。他们聊到了结婚的事,女方父母不同意,拆二代安慰邹凯会坚持到底。
他们的感情真好,如果方小玲是个局外人,一定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抽丝剥茧,很快做出了一个接近真相的猜测。女人面对感情时,可以天真如幼童,也可以敏感如侦探,就看男人的表现了。
方小玲拍下了所有有用的证据,记下了拆二代及其父母的联系方式。
邹凯酒醒后,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说要喝水。
方小玲倒了一杯凉水,假装喂他,一个不小心洒得他满脸都是,邹凯顿时酒醒。听到方小玲报出拆二代的名字后,他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
方小玲冷冷地说:为了逼我离婚,想出这么个损招,活该你只有一个肾。
邹凯的耳根子一下子红了,孤立肾的确是他非常介意的事,所以单位体检查出来后,他没告诉任何人就将报告藏了起来。
拆二代是他在工作中认识的,原本只是玩玩,没想到对方非他不嫁。几乎没有犹豫,他偏向了对方。
但是,方小玲在他一无所有时嫁给他,朋友同事领导有目共睹。他抛弃她,估计要被唾沫星子淹死。怎样让她主动离开而且不生怨言,叫他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之所以发生车祸,正是因为他开车时都在想离婚的事而导致分神。车祸后,他灵光一现想到了借肾冷落方小玲的办法。
邹凯恳求地看着方小玲,闷闷地说道:你也知道,像我们俩这样的条件,三年五载都不敢要孩子,没资格啊……
方小玲心里钝钝地抽痛着,倏尔想到:邹凯的目的是逼她离婚,那他是不是知道她出轨的事了?
她警觉地盯着邹凯,却听对方软软说道:其实吧,她父母还是看不上我,我再等几个月,如果他们还不同意,我就收心,咱俩继续好好过日子!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一如在婚礼上说会爱她一辈子。
方小玲觉得可笑至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告诉邹凯,要么,离婚,房子给她,他去追求他的拆二代;要么,离婚,房子一人一半,她把他结过婚和孤立肾的事跟拆二代爹妈好好说道说道。
邹凯气得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小玲想起,拿到钥匙的第一天,两个人在房子里傻笑着转了好几圈,邹凯突然撕掉开发商赠送的热水器外包装,把纸壳子压平摊在地上。
方小玲的脸倏地红了,正要骂他流氓,嘴巴却被堵得严严实实。
毛坯房的废纸壳子上,他们如胶似漆,到最后,两个人完全瘫了,身上到处都是沾着灰的汗水。
邹凯豪气冲天地说,这他妈才是真正的洞房,方小玲,我要睡你一万年!
这一幕,好像还在昨天。
她以为击碎他们婚姻的是贫穷,慢慢地,发现不是。他们的爱情,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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