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其实心里都有份初心、有个“理想中的自己”吧,可粗粝的现实打磨之后,太多人最终活成了自己原先看不起的样子。
那么,初心难守,究竟是人性困境,还是制度困境?
yours 非非马
作者:非非马
写公号两三年,被洗稿抄袭剽窃,或者未经授权不署名使用,常有。
甚至一些做到很大的号,也洗稿/抄袭。
去留言交涉,对方还振振有词,这时,你最大的情绪无非就是愤怒。(下文会详细写到细节。)
而最近这次被洗稿,除了愤怒之外,还让我生出一些哀凉感。
因为洗稿者熟极而流的道歉;
因为我稍微一查,就发现她前不久还洗了我的好朋友侯虹斌的一篇文章——她避开微信审查机制打上原创标的“技法”,也是熟极而流。
更充满荒诞感的是,我发现这位热爱“画画读书写字”的文艺女青年,同时也会在多篇文章里、包括接受采访时,大讲“写作的初心”,“写作没有捷径”
洗稿者身上强烈的“人格冲突”,其“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之间的巨大矛盾,让我从最初的愤怒里,生出了悲叹和哀凉感,也多了些思考。
其实,初心易得难守,何尝不是人共通的困境。
01
洗稿文
《从“致命女人”到46岁诺奖女得主:谈谈女人的深刻转变》
,是我助理大嘴猴发到工作群的。

一看标题和摘要,我就震惊了,居然还有这么赤裸裸地“洗”法。这种“直接拿来法”,准确点,应该说叫“剽窃”。
这篇署名
“孙琬童”
,开了“原创”标的文章,和我数日前发的《从“致命女人”到46岁诺奖女得主,中间隔着多少个阿里P8程序员?》,
标题的前半部分一样,整个摘要完全一样。
上图为公号“孙琬童的同童画馆”发布,下图为我们号“非非马FM”发布。
打开文章一看,是大段大段从我原文里的“直接拿来”,从文字到图片。

通常,“聪明”的洗稿者至少会做些词语替换,以让文字看起来至少不是完全一样。但这位孙琬童小姐姐,此处却连这个工作都懒得做,只做了非常有限的“改动”。
原文已删,这是在网页里搜到的
那么她是怎么逃过微信原创审查机制的呢?
如同大部分洗稿者惯用的伎俩,只用原文部分文章,再揉入一些其它内容,最常见的,就是替换或者增加例子。也许是自己写的,也许是从另一篇文章里扒来的。
比如,在这篇洗稿文里,她主要是增加了给女性提建议的内容,除去继续用了我文章里的例子,还增加了两个成功女性的例子,都是被写过无数遍的女性——一个米歇尔·奥巴马,一个雪莉·桑德伯格。
举两个简单例子,讲点人物经历,比费尽心力思考角度、拎观点、讲逻辑,要容易太多。那点文字,对于一个熟练的写手,大约十来分钟,也就敲完了吧。
除此之外,这位孙琬童小姐,采用的另一个“洗稿技巧”,也是很老套的“套路”,调换段落顺序。比如从A处调整到B处。
写字的人,最鄙视和厌恶的就是剽窃和抄袭。我和大嘴猴分别发起了投诉、并给她留言。

很快就作出了回应火速删除了文章,并向我致歉。
因为她致歉,我的火气消了很多,给她再次留了言,希望她这次之后,真的能对写作做到,不忘初心。

然后,她回:“真的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惭愧哈。”
一个“哈”字,顿时让我心里一凉,顿生疑虑。
“成熟”的洗稿操作手法,配上她熟极而流的道歉,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道歉和忏悔诚意,究竟有几分?
我在想,她会不会是个“洗稿惯犯”?她值得被我如此“轻易地原谅”吗?
结果,我稍微翻了翻她的公号,就立刻“揪”出了一篇。
看到有一篇写金智英的,直觉告诉我,这很可能会是篇洗稿文。因为,我的好朋友侯虹斌也曾写过一篇。
果然。
洗稿老套路,文章的前半部分,底子正来自于虹斌的那篇文章《82年生的金智英,你为什么不快乐?||女性观》,但做了缩写、以及替换了一些词语。再在后半部分加入其它的内容
Again, 顺利逃过“原创检测”。
鉴于孙小姐是这样一位“洗稿惯犯”,而且还在继续靠写字来挣钱,我犹豫再三,觉得有必要在本文里公布其名字。

毕竟,删稿、私底下的口头道歉,这些代价,都太小了,既没有名誉损失,也没有直接的经济损失,不足以真正震慑、警戒一个惯于“剽窃”的人。
轻易原谅,只会纵容恶习,并继续助长行业里的不正之风。
很讽刺的,孙琬童洗稿了我的文章,而她的文章,又被“网易蜗牛读书”不具名使用了
02
因为好奇这位孙琬童所体现出的强烈人格冲突,我特地翻了她几篇文章,还上网搜了搜。
根据她自己的文章所述,辞职之前,她是某家新媒体的主笔,一年多钱辞职之后做起自由撰稿人,主要靠长期给两家新媒体供稿维持收入水平。又据她自己称,很快,收入就远远超过了之前固定工作的收入。

当然,她依然会感到焦虑,因为一旦不写就意味着没收入,一旦固定合作停止了,她的收入也将受到影响,而再找工作,她也担心自己这个年纪是否还能找到好工作。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写作初心”。
她会在采访里说,写作是她的“天命”所在,她真的很爱写。
她也真的会在文章里讲新媒体的职业伦理,包括真实性问题:
她也会说
写作不能走捷径:
如果她所言属实,她也不可谓不勤奋,每日坚持写晨间日记,保证读书量,建立素材库。

“写一篇2000-3000字的文章2小时,背后至少要读几十篇文章,好几本书来搜集素材。”
当然,在需要说自己潜力无限时,她也会说,她一晚上能写三篇2000字的文,一天能写完40个60秒演讲稿。
而这番看上去自相矛盾的话,如果算上“洗稿”这一“创作路径”,那就能解释得通。
我愿意相信孙小姐是真心热爱写作的,但也清楚地看到,因为急于“变现”,她是怎样地违背了初心。
摘自孙琬童文章《别相信写作逆袭,我3年写了近300篇原创文章,才能靠写作养活自己》
根据她自己的文章,因为个人平台的流量很少,收入少得可怜,而给平台或者客户供稿,
一篇稿件的完成时间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
,因为还会有来回修改等等。而一篇稿的稿费,平均是200-1000元之间。就算都按照上限来算,取千元一篇稿费,每个月她可以顺利落袋8-10篇稿费,核心收入大约是8000-10000元。

怎么说呢,完全依赖写稿谋生,不写即意味着没收入,太急于变现,太急于成功打出自己的个人品牌,是内因上孙琬童为何知行不一的重要原因。

切实的生存焦虑和压力,内心对成功的强烈渴望,都会驱使人做出违背初心的行为,选择那条自以为的捷径。
人要能守护初心,抵抗得住“诱惑侵袭”,不仅需要情操,其实更需要实力,尤其是经济实力。
实力,绝大部分时候,会比修养更容易保障从容和底气。
在经济实力不足够的时候,就只能拼眼界、拼格局、拼耐心。不是嘴上说的那种。
孙小姐其实自己也知道什么是“长期利益”和“短期有利长期有害”,也会“教育”读者,要为“长期利益”做事。
所以啊,道理都是知道的,人和人最大的差别,还是在践行上。落到现实里,我们最后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这些实际的行为选择,决定了我们最终成为了怎样的自己。

一旦归结到“知行合一”的问题,孙琬童的“自我冲突”,其实就有了普遍性。
抄袭/洗稿,是写作行业里触犯底线的行为,但在那些不涉及触犯底线的行为选择里,我们每个人其实都会面临相似的选择困境。
让我生出哀凉感的原因是什么呢?
其实我们绝大部分人,最初都是想做个“英雄”的,想成为那个“理想中的自己”,可现实却是,我们在很多时刻,却活成了自己曾经看不起的样子。
因为各种理由。内因的,外因的。

当然,所有的理由都不是“堕落”的借口。

人一旦开始给“堕落”找借口,就已经上了“堕落”这条肮脏的小船。而人一旦沾上了污点,就永远没机会洗白,只能带污前行。
可如果,“带污前行”不再是一项沉重的道德负担呢?
03
去年,
我们号发布的一篇原创稿件被一个大号洗稿
,热心读者发现后告诉了我们,我们投诉也成功了,文章最终被强制性删除,可又如何呢?这个大号依然还是大号,赚得盆满钵满,没有受到一点儿损失。

哦,这个大号可能你也有关注,叫“东东和西西”
洗稿我们的那篇文章如下:
目前微信平台之外的网页上还能搜到相关文章
经我们投诉,最终腾讯鉴定抄袭的结果如下:

微信公号的文章被删后,弹出的页面如下:
可是,我们最初给他们留言交涉时,“东东和西西”的态度可是很强硬呢:

抄袭了别人的文章,被抓包了,毫无负疚感,不仅没有句道歉,还理直气壮。
同样被这个大号洗过稿的,还有我的好朋友席越。可笑的是,在那篇洗稿文里,席越在公号文里的自称——“遇言姐”,都没有被删干净。
这种粗心大意的背后,反映的其实是“根本就没把洗稿当多大一回事”的骄纵与自大。
为什么会这样?
一方面,行业恶习的普遍性是块遮羞布——反正很多人都这么干,而且还会继续这么干。
知道吗?2018年,微信公号
超15万篇涉嫌版权侵权的文章
被删除。

10月29日,腾讯与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中国财经媒体版权保护联盟签订了双方协议,并发布《2019微信知识产权保护报告》中的相关文字。
另一方面,管理规则上,容错率太高。即使被判删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实质性后果。
既没有经济赔偿损失,甚至洗稿者的声誉也几乎不受影响,除非有人特别站出来发声。
如果你是该号的老读者,已经看过或者没有点开这篇被删除的文章,你根本发现不了该号曾经有过这样一次因“涉嫌抄袭”而被判罚的侵权。

如果你是新读者,那你在历史推送清单里,也根本看不到这篇被删除的文章和侵权记录。
我是认为,
如果“带污前行”对于个体不再是一项沉重的道德负担,最终只能靠“制度”去保障“道德”的落地。
比如,我们是否可以对抄袭剽窃的“容错率”定得严格一点?

如果抄袭/剽窃/洗稿侵权成立一次或者两次,就意味着封禁账号,这股歪风怕不会这么猖獗。
又或者,做处侵权裁定后,系统就自动发布“公告”,将“判定结果”通告给该账号的所有订阅户,也会对公号运营者有规范制约效应。这就好比一出买卖里,买家有权利知道卖家究竟是怎样的货色,有无不良记录,有无案底,并且据此做出是否购买的决策。
如果恶行没有严重后果,并且大大有利可图,自然会出现成千上万的人去作恶。最后,恶的普遍存在,又成为更多人作恶的“遮羞布”。
恶性循环。
为什么人的“初心”,“理想自我”那么容易被放弃?
因为道德成本是“虚”的,现实成本是“实”的,而虚实之间,还没有正向的连接关系。
如果现实成本和道德成本的指向是一致的——你付出道德成本的同时,也将承付巨大的现实成本,利益本身的取舍,会帮助你“捍卫/坚守”道德。
可如果现实成本和道德成本,压根就无关,甚至是反向的,人趋利避害的根性,会让ta作出“实”的选择。
在阿里的组织管理体系里,会用硬的制度来保障软的文化落地
。我认为,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不然的话,就很容易沦为:道理都懂,可做不到;更或者是,道理都懂,但那必须是讲给别人听的,而不是自己的真实行动指南。
制度/法律,比人性更可靠。
初心易得难守,它既是人性的困境,更是制度设计的问题。
在“带污前行”不再是沉重道德负担的时代,对于内容行业的抄袭剽窃问题,我只能建议——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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