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千年,《南方周末》和新浪网联合评选的“年度人物”,花落湖北监利的一位镇党委书记身上。
更早之前,《我向总理说实话》伴随着“三农”问题的发酵,让李昌平这个名字陷进了舆论的漩涡。
书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小有名气的种田能手李开明,1999年种地18.3亩,收粮18000斤,生产开支18.3×160=2928元,上交负担18.3×185=3385元。李开明家库存粮食11000斤。尽管粮食只能以每市斤0.35元的价格出售,远低于国家保护价0.55元,粮食收购部门仍以没有仓容为由拒绝收购,粮食市场基本封闭运行。种田能手尚且如此,监利的普通农民种田纯收入就更可想而知了。李开明的结论:“打死我也不种田”。
农民不种地,能干什么呢?
按现在的说法,树挪死,人挪活,随随便便打个工,还养活不了一家人吗?
稍等,这个观点,首先就不成立。彼时,离广受诟病的“收容遣送条例”废除,还有三年,外出务工,是一件高风险的事业。
而在许多地区,要想迈出村庄,并不轻松。
是年年初四,监利县向南的交通工具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另一边,角湖村党支部书记李先进带着几个村干部,正与村民激烈争吵着。
李先进说:“他们(指群众)开了会,齐了心,都不要田了,这明摆着是故意和我们干部对着干!他们要出去,我不反对,但必须先得预交承包提留再走,不交钱,我拿什么给乡政府?今天一定要交钱,不交钱谁也别想走……。”
讽刺的是,李先进家四兄弟,留守的就他一个。当天清早,他老婆与四弟媳妇就随打工的人流去到了长沙。据说,去晚了,前一年打下的拾破烂和擦皮鞋的地盘就会被别人占了。
短短数年,棋盘乡外出务工人员25000人,占全乡人口的60%还多。而南下潮伴随的撂荒,更是触目惊心,累积已达20000亩之巨。
丧失了“基本盘”的棋盘乡,自然债台高筑:监利县近9成乡镇有赤字,平均赤字不少于400万元,平均负债,不少于800万元,而用于填充债务的借款,其月息高达15‰。
更加玩味的是,大量的公职人员充当着放贷大军,藉此形成了一个不断掏空基本盘的闭环。
为了活命,“基本盘”纷纷选择了逃离。这一次被迫“转身”,是改开以来,中国最大规模的一轮群体身份转换:农民→流民;农民→老农民;本地农民→外地农民;农民→棒棒;农二代→市民。
同时,还触发了高层对户籍制度改革的思考。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城乡之间的人口流动,深刻地影响着几代人的命运轨迹。
下面,本文通过五个部分,为读者详细介绍,底层转型中的人与事。
1.在外不易。
2.困守山村
3.他乡种地。
4.山城棒棒
5.成为市民。
1 在外不易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陈星《流浪歌》
劳动力输出省份的农民工南下的第一站,多数是广州,而广州站,是这一群体的重要集散地。
15年,导演周浩蝉联了金马奖的纪录片导演。这个名字开始在网络上传播,而他所拍的纪录片,也掀起了阵阵涟漪,其中一部,对准了广州站,片名叫做《差馆》。
影片很碎,记录下了求助于火车站派出所(差馆)民警的群体。
一位西北汉子,因为偷了一包饼干,而被关了十天。被放出来的时候,他去找民警交涉。争论点是:他认为这包饼干只值五块。民警同志坚持,那是一包价值二十八块的商品,偷东西就要被抓,就要受到惩罚。
当我们对这位少数民族同胞泛起一丝同情心的时候,他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差馆里,有时候,讨几块钱的饭钱,有时候要得多,有时候能要着,有时候铩羽而归。
最后一次,他满脸血痕地出现在镜头里,向女警讨饭。
未成,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还把曾经帮过他的民警,诅咒了一番。
第二组镜头,给到一群讨薪农民工。年关将至,未领到工钱的工友将中原籍老板扭送至派出所。
焦急的农民工,在派出所与老板吵了起来。民警联系了有关部门,但处理起来,需要时间。
这一趟,除了生一肚子闷气,没有解决问题。
一位经验丰富的民警对摄像师讲到:(面对的问题)98%99%都是解决不了的。
下一组镜头,中年男人被黑中介骗走了身份证,他过来求助。在把一名骗子交给警察后,为了去要回他的身份证,他开口向警察借十块钱,去寻骗子的同伙。
离开前,他反复唠叨,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人,因为他实在是被搞得太伤心了。
吵杂的大厅,走进了一名老者,向民警举报。
经过询问,被盗物品是他存放在广场一角的一蛇皮袋塑料瓶子。民警很不耐烦的对他讲到:你们捡破烂的,本来就是今天你拿我的,明天我拿你的。那些尚未卖给回收站的物品,是没有清晰的产权的。
老者一脸茫然,想辩解什么,又词穷语钝。
其实,在他们这个行业,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江湖。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了一起,自然会产生利益冲突。
弱肉强食的规则,越是底层,越是清晰与深刻。
而随着北上广的吸金效应愈发明显,广大的偏远省份的同胞,也前仆后继地加入了淘金大军。
老家至广州,是春运铁路干线最繁忙的时刻,一票难求下怎么回家,丝毫难不倒智慧的劳动人民。
令民警面熟的贵州男子走进了差馆,熟练地利用饮水机里的热水泡起了方便面——面和火车票都是救助站给买的。
他不无得意的告诉民警:打工赚的钱,全都寄回老家了,一分没剩。至于火车票和路上的花费,走进救助站,一切轻车熟路。
一脸憨相,甚至略显智力缺陷的表情下,有着无比精巧的算计——薅社会主义的羊毛,能薅多少是多少。
更教人诧异的是,他的月入两千多块,身体健康,怎么也划不到困难群众的行列。可权力机关的教育,哪有腰包里的实惠靠谱。
吃完泡面,他潇洒转身,只留下民警一脸黑线。
呃,明年,亦将如此吧……
相比于援助的职责,派出所另一项重要的使命,是打击犯罪行为。所内一角的座椅上,蜷缩着因盗窃被抓的父女俩。
女孩十岁左右,便已成为了男人罪恶之手的工具。
被民警送回去的路上,女孩一遍遍询问着父亲的下落。当得知父亲最少会被关押至年后而无法一同返回老家时,女孩抽泣了起来。
社会主义的思想教育,换来了女孩的口头承诺。至于现实效果,没人能够保证。
这部片子里,类似的人与故事,还有很多:广场卖饼屡次被抓的父子俩,躲在公交车下讹钱的青年,以在车站卖小板凳为生的一家三口,刚刚刑满释放寻求帮助的中年人。
有一对进城务工的夫妇,男人买六合彩,中了八千块钱。头两天,请酒友们吃饭。第三天,被打了一顿。第四天,便一分钱也不剩了。
赤裸裸的现实,就这样安插在数以亿计的进城务工群体身上。他们从老家所带来的烙印,挥之不去。
当然,这一群体的主流,该是勤劳者,他们穿梭于城市的流水线、建筑工地、以及楼宇之间,努力实现其由农民向工人或第三产业工人的转变。
比之于家乡,城市给予他们的成就感,是丰厚的。
只不过,历史滚滚,“泥腿子”们曾经的致富或受难经验,在这个知识化的社会,越来越不受用了。
外出务工,成为了与宿命的一场搏斗。胜负未知的表象下,一切早已注定。
而留在农村的的那些,又过得好么?
2 困守山村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我爱这土地》
2012年,一个平均年龄二十出头的摄制组,蹲守在山东省沂源县中庄镇杓峪村,长达一年之久。
这群年轻人,用镜头记录下了一个典型的中国乡村的形态。剪辑成片后,竟然获奖无数。
片子非常简单,以三个农村家庭为主线:农民杜深忠,村支书张自恩,农二代杜滨才。
与通常影视剧里的村支书不同,张自恩“从政”以来,村集体一贫如洗,捞不到什么油水。用他自己的话说:干了一年支部书记,也就是赚了一肚子酒。
在传统农业逐渐解体的历史阶段,杓峪村也在寻找着自己的出路:水果种植,养殖,乡村旅游。
但,传统社会所形成的固有格局,一定会随着外部利益的进入,而变得敏感异常。当蹲点扶贫的机关领导筹集资金,为村子修建文化活动广场而砍伐树木时,那些八百年没人认领的苗木,瞬间有了主人。
另一面,旅游公司准备花在村子里的大手笔,也因为村庄落后的基础设施建设,而陷入了泥潭。
张自恩要做的事情,可以简单表述成:向上级部门要钱,稳住旅游开发公司,调和村里内部矛盾。
导演发现,最令支书焦头烂额的,是第三件事:村子里宗室对抗由来已久,纠葛也一时难以解开。稳住外部投资,摁住内部矛盾,一件件棘手无比。
年三十夜,忍气吞声给最不对付的村民送礼后,他颓然回家,猛灌了几口白酒,才能睡下。
真实的乡村形态,就是这般魔幻。
这个出口成脏的山东汉子,也只会在与几个交好的村民一起喝酒时,感觉到丝丝畅快。
年初,县建设局领导驻村蹲点,支书找到杜深忠,帮忙写宣传标语。
老杜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吹拉弹唱,挥毫弄墨,样样擅长。唯独自家的果树,营务得并不出色。
早年在外吃过大苦头,所以他反对外出务工。村民张自军远赴贵州,死于高空坠落。有些偏执的老杜总结:打工就是拿命换猪肉。
但他对土地的感情,却又十分复杂,辛辛苦苦一年种植的苹果,纯利润将将八千块钱。老伴动了出外打工的心思,他也只能不住地摇头。
在教育读大学的儿子时,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实际上一开始我对土地就没有一点感情,咱就是没办法,无奈……咱这里的二亩贫瘠土地不养人。我失败了一辈子,六十岁了,一事无成,不成功的教训比成功的经验还说明问题,这是血的,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泪。
50、60这辈人,倘若没能赶上改开的大潮,多半将一辈子陷在了泥土之中,痛恨土地里刨食,却又离不开土地。
而成长于新时代的穷家孩子,往往早当家。年少时经历过的绝望,会驱使他(她)用尽全部力气去挣脱农耕文明的枷锁。
上岸的工具,是唯教育。
杜滨才是家中独子,父亲患病,母亲早早改嫁。吃百家饭长大,也意味着看惯了百家白眼。
长辈会当面细数他家糟糕的过往,太过敏感的人,一不留神就成了树先生。
少年又何尝不想逃离,镜头下,他对父亲讲到:“我不愿意回这个破家,这个破家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父亲活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有时就连“淄博”二字的发音不准毛病,也弄得儿子浑身难受。
父子之间的冲突与对抗,是全方位的:农村,城市,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原始,开放,进取,保守……
同时,又是柔软的。
卖完家里苹果的第一时间,父亲给杜滨才打电话汇报收成,又告诉儿子缺钱了就打电话回来。
杓峪村春晚上,杜滨才一首《父亲》,木讷的杜洪法顿时泪雨潸然。
斯维尔瑟说:人为其脱离父系社会而做出的努力大小,多半取决于父辈过往经历的糟糕程度。
沂蒙山深处的农二代,一旦见识了现代社会的巨大魔力,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去试图扎根于城市。
而当我们满含热泪,望着脚下的土地时,生产关系的剧烈变迁,已使得70、80这代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命运。
城镇化下的危机,是无数人的机会。
国家统计局一份调查报告显示:2013年外出农民工人均月收入(不包括包吃包住)2609元,比上年增加319元,增长13.9%。分行业看,制造业人均月收入2537元,建筑业2965元,批发和零售业2432元,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3133元,住宿和餐饮业2366元,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2297元。
往前一年,继烟台富士康产业园后,更大规模的投资落户中原地区。“十三连跳”并没有吓退前往求职的青年,蜂拥而至者,何止百万。
中国虽大,农业的生产效率所限,不足以提供那么多的岗位。所以,鸿海精密走到哪,都会成为当地地方政府的座上宾。
总理说,就业,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至于困守在原地的人们,终如尘埃般,慢慢老去,悄然落定。
3 他乡种地
|我们亚洲,人民最勤劳。——韦唯《亚洲雄风》
百度百科里有个很特别的词条——采棉工。
2003年开始,新疆兵团远赴外省招收拾花工。每年秋季棉花收获季节,各地农民便会搭乘西进的列车,候鸟般扎进茫茫荒原。
而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豫北的采棉工,已然具有了名片效应。
延威,河南滑县人,职业农民,育有儿女三人,男人不舍得家,家中有负债。
漫长的绿皮车和巴士旅程后,滑县慈周寨乡的娘子军,终于抵达了她们的战场——某建设兵团农场。
行李架上睡觉的延威
西北边疆昼夜温差大,女工们早早起床,披星戴月。
可能是水土不服,几天不到,陆续有人感冒发烧。而长时间的劳动下,腰、腿、颈、肩、关节各部位的酸痛在女工身上蔓延开来。
所谓农民生涯,本来就是在熬遍了所有苦难后的平淡。苦、涩、累、难、痛、病,然后才有资格倚着村头的老榆树,偷享天伦。
远离故土,与高强度工作所造成的困扰,让这位妮子周身不适:明年就算给她一万,也不来了。
去年,她该是说过同样的话。
子女尚幼,家里有债,丈夫念家,这可咋办?
其实,就算手脚麻利如延威,繁重的劳动下,其俩月的回报,也是在七仟元上下。沂蒙山老农民杜深忠种一年果树赚七千块钱,不如她。
若干年后,中原大省一位年迈的妇女,也踏上了西进的采棉专列。列车外反复叮嘱的,是她患病的女儿。
又过上仨月,她将带着一笔钱回家。而这一趟下来所挣,可供女儿近半月进口格列卫用量,能救罹患慢粒白血病女儿的性命。
每一个离别故土的人,都有一段埋藏着的故事。
|每年立秋前后,中国有一批远赴千里之外赚取辛苦钱的季节工,不过他们不是去新疆采棉花,而是去大兴安岭的腹地收土豆。——财新纪录片《大兴安岭深处的土豆工》。
从黑龙江到内蒙古自治区根银河市,该市全年平均气温-5.3℃,虽然其纬度较“中国北极”漠河市更低,但蒙古高原高海拔的缘故,享“中国冷极”之名。
受今年入汛以来,松花江流域水患的影响,一批白山黑土的农民,抛家舍业,于千里之外,打工挣钱。
农场老板说,近些年国家政策好,百姓不愁吃喝。所以,农民工越来越难招。从本地找,工人干上一日就撂挑子,会打乱他全盘的计划。这也是他从黑龙江,雇人过来的原因。
饭点,一个被呼做“傻子”的中年男人,边喝酒,边与记者唠嗑。一天的劳作后,浑身不得劲,高度白酒麻木神经,就舒坦了。
一旁的大叔,滴酒不沾,应付腰酸背痛,他有秘密武器。
种地这活,男女搭配,也累。牡丹江的殷大姐,趁着尚未落下的霞光,四处寻找信号,好给家人打个电话。
第一次出远门,她病了,没有倒。
去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不断,中国政府对于从美国农民手中采购大豆意愿降低。与此同时,殷大姐的家乡再往北,勤劳的中国农民,租下了广袤的俄罗斯土地,全部用于大豆种植。
低廉的租金(每年500-1000/公顷),加速了中俄民间资本交流,同时也推动了国家层面的战略合作。
6月签署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中提到:支持两国企业开展大豆等农作物生产、加工、物流与贸易全产业链合作,并配合以更加开发的海关政策。
无论是庙堂之高,抑或是江湖之远。大国之间的对话交流,对松花江畔的百姓而言,意味着就近打工赚钱的机会。
而人一旦上了岁数,就怕远近折腾。这对靠吃止痛片坚持下来的老农民,很重要。
4 山城棒棒
|只知道,确定了就义无反顾。——汪国真《嫁给幸福》
不同于北国,溯长江向南,是巴南、珞璜、白沙镇。而沿嘉陵江往北,过沙坪坝,是童家溪和澄江镇。这些乡镇,为东边的巫山,北边的大巴山,南边的大娄山所切割,零零碎碎,又错落有致,形成了独特的山城文化。
而光是两江交汇所形成的渝中半岛,就足有两百多米的高差。
山多则地少,地少则粮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商品经济浪潮席卷雾都。守着穷家薄业的山城男人,再也熬不住,纷纷涌进了城。
而等待他们的,多半是成为一名职业“棒棒”。
老黄,重庆江津人,资深棒棒。他的光辉岁月,是在渝中金融街未到来时:由于业务忙不过来,他找来了老杭过来分担。
老航是南川人,儿子二十岁那年,妻子离开他,走入了别人的家庭。为了复仇,老航决定雇凶杀人。第一次,筹集的一万块钱被盗。第二次,“杀手”卷入其它的案子。他一股脑买了一堆凶器,却在自己的穷家里,陷入了彷徨:家道衰落,儿子儿媳常年分居时,孙辈一天天大了,这把老骨头该做点什么。
二人的房东,是一位叫大石的花甲老人。年轻时,家里欠了一屁股账,大石选择到城里来下力。他当过建筑工人,担过煤球,攒下本钱后,干起了二房东的生计。
义不行贾,大石的出租屋生意,做得并不精明:瘸着腿的河南,账期一拖就是半年。到阁楼催债的大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重点。老伴实在看不下去,上楼找河南讨要说法。
在一局诈金花战役中,河南抽中了三张A,另一方抽中了三张9,最终河南输在了子弹不够。
虽然也是农民出身,但河南从不认为干苦力,对于改变眼下的处境有任何帮助。之前的一份工作,总是吃不饱的他在向老板讨要两颗鸡蛋加餐被拒后,愤然离开。
无产阶级与资方的谈判,总是充满着坎坷。出租屋里唯一有正经工作的老甘就职于一家中餐馆:洗碗、打杂、扫地、洗菜,平均日薪40元。一个不晴朗的下午,鬼迷心窍的他给老板去了通电话,表达提高福利待遇(日薪涨5),或免去洗碗的差事的诉求。
老板果断挂了电话,并很快找到了替代者。为此,老甘郁闷了多日。
老金是老甘的铁杆,靠捡瓶子为生的他,为了省房租,选择与老甘搭伙过日子。潮热的解放碑广场,美女手中的饮料瓶子,永远比美女更具诱惑。
饱暖才能思淫欲,很明显,老金体内的热量不够。住在自力巷53号的老伙计们,都一样。
用“热得快”煮肉吃的老甘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5年全国农民工共2.8亿,50岁以上的农民工近5000万,占总人数的17.9%,这一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是:被传统行业淘汰的农民工,最终的归属会是什么。
看完转业军官何苦所拍的纪录片《最后的棒棒》,我有了答案:这一群体,会不断的转型,直到他们彻底干不动为止。
农民→第二产业工人→第三产业工人→棒棒→?
一位73岁,入行不足十年的非资深棒棒面对采访时,被问及:“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当棒棒?”
老人回答:“我母亲94岁了。”
有人顾老,有人顾小。2012年,倾全家之力,老黄的女儿首付了一套房子。自此,一家人分隔四方:女婿远赴日喀则,女儿在镇上的工厂两班倒,外孙留在改嫁了的外婆家,老黄终年坚守在月租50元的自力巷。
城市化下的身份转变,并非“村民→市民”模型描述地那般简单,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当农二代感叹回不去的农村时,一代们何尝不是如此。
近些年,重庆晋升新一线城市的呼声越来越高,地处解放碑五一路的金融街功不可没。
而每个城市升格的过程,必然伴随着大量落后“产能”的出清。
有些人,不再是农民,却并没有被城市所接纳。
5 成为市民
|我连内裤都不舍得买。by海萍→《蜗居》。
该剧的作者六六在采访中,曾讲到:十年前人们对房子的追求是基于三套房理论,一套自住,一套给孩子,一套养老。
也就是说,牢牢地占住“二线以上城市的市民阶层”,得三套房打底。换算成当下时髦的观点,即一代人的阶层安全,需要三套房来奠基。
当然,前提是无负债。
而阶层安全,指的是,个体或家庭的地位、财富积累,足以抵抗或明或暗的冲击:患病、失业、二胎、养老、教育支出……
所以,成为市民,决不可能是一套房的问题,而是三套,或者更多。只不过,我们普通人误以为户口本的变迁,就意味着身份的彻底转换。
剧中,张嘉译饰演的宋思明,与地产商蝇营狗苟,妻子还营务着放贷的生意。割起韭菜来,精准无比。
此所谓上流社会。
海萍苏淳夫妇,精打细算,用心良苦,为了成为江州市民,需要海藻另辟蹊径。
此所谓代价。
过去的二十年,房子已经成为了阶层最显著的标识:代表财富,同时代表着个体或家庭抵御通胀及风险的实力。
梁晓声说:生产力就像一把梳子,在落后的时代,梳齿稀少,只能将人群划分成几个有限的群体。
随着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其中一根梳齿变成了房子,齿经之处,是无数个体命运的跃迁与坠落。
而由于上流社会的位置有限,中间阶层的基础不稳,以负债为核心的中国式“囤房”,不可预知的风吹雨打,轻易又将许许多多的伪市民(中产)阶层,打回了原型。
20171210日,深圳市南山区高新南四道中兴通讯大楼,湖南武冈人欧建新倒在了血泊中,留下了两家七口,和未被证实的数套房贷。
在中国的一线城市,市民的门槛,已然越垒越高。不仅仅是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工人缺乏安全感,那些负债入手多套的高学历农二代,也慌得一匹。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群人,既缺乏六个钱包的支持,却又承担着天量的来自原生家庭的责任或负担。
负重前行的农二代,天然地享受着“阶层拖拽”。现实总是比剧中残酷,你甚至会发现,海萍海藻父母不仅仅不拖后腿,且尚有余力支援子女的奋斗(在老家帮忙带娃)。
成为市民,于原生农村家庭群体而言,就这样变成了两代人的奋斗。
前文里提到的渝中区自力巷二房东大石,是少数成功上岸的棒棒。他在黄市长离任前,用积攒半生的心血,低价入手两套房,尝到地产红利后,做起了群租房生意。
更有远见的是,稍有盈利他就给自己和老伴买了社保,俩人到达退休年龄后,每月可领取近两千元。
同期,他农村老家的发小们,年满六十周岁后,每月进入其养老保险账户里的金额,是60元
这便是大石辛苦半生,成为市民的馈赠。
而于大城市扎根的农一代,其家庭变故或现实需要,愈发膨胀的银发群体,亦将涌向再就业的红海。
数月前,山东卫视曾播出过一档名为《快递奶奶还债记》的节目,讲述了袁祥珍老人送快递替儿还债的经历。
类似的情形,更早的出现在日韩等发达国家。
来自国家统计局官网的数据:2011年,15-64岁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自2002年以来首次出现下降。
趋势一旦形成,就不会轻易消失。
当整个社会还在纠结于延迟退休政策时,老年农民工群体则无声地演绎着“延迟退休”的苦与累。“严禁60岁以上农民工一线作业”,与老年农民工的求职人数一再冲高之间的矛盾,考验着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农二代的中年危机,与农一代的社保难题,随时光搅在了一起,成为了后富阶层焦虑的巨大源泉。
《蜗居》中,宋思明车祸离世。而真人版的那个男人,因卷入掀起巨大政治波澜的“社保基金案”而锒铛入狱后,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已获三次减刑奖励。
对了,据公开资料显示,该案中,当年被某房企挪用的企业年金,达34.5亿。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农村户口向市民的转型之路,坎坷与否,既看个人奋斗,也看历史进程。
6 结语
住建部公布的数字:中国城市数量由1949年的132个增加到2018年的672个,城镇化率由10.6%提高到59.6%
未来,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城市化的最后一波,也将是中国人群体身份转换的一幕终章。
而人类历史螺旋上升,发展之路漫漫,终归是,有人负责上升,有人负责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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