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一辆载有39具遗体的“死亡卡车”近日震惊了世界，警方认为遇难者皆为中国人。这些人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是否是偷渡？这一切都还是个谜。有当地华人表示，这种传统的偷渡方式现在已很少见，不愿相信那里面全是中国同胞。
记者 | 黄子懿
“有史以来最大的谋杀调查”
英国当地时间10月24日上午10点多，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震惊了世界。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当地时间周三凌晨1点40分左右，英国警方接到报警称，有人在英格兰东部埃塞克斯郡（Essex）的一个货车集装箱中发现了39具尸体。

警方赶赴现场后发现，其中一人是青少年，其余38人是成年人。39名死者中，有8人是女性，31人是男性。警方通报表示，死者被认为是中国籍（Believed to be Chinese Nationals），已有11名遇难者被送往医院。但他们同时在核实39名死者的身份，其国籍仍无法正式确定。
事发地点是埃塞克斯的沃特格拉德工业园（Waterglade Industrial Park）。《每日邮报》报道称，目前专家团队正在通往工业园的道路上进行指纹采集，有十几名穿着黑色制服和手套的警官，在卡车曾停留的地方仔细搜寻着物证。此后，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在外竖起了警戒线。

当地时间2019年10月23日，英国埃塞克斯郡，一辆货车货柜内发现有39具尸体，警方在现场调查。
有英国居民问讯赶来，在警戒线外给受害者献上了鲜花，还有英国居民在内政部外发起了守夜活动。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表示，“我的思念与所有失去生命和亲人的人在一起。”
警方表示，他们正在启动埃塞克斯郡“有史以来最大的谋杀案调查”。涉事司机为25岁的北爱尔兰司机莫·罗宾逊（Mo Robinson），他已因涉嫌杀人指控被捕。与此同时，在嫌疑人的家乡北爱尔兰，警方突袭了他多处房产。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表示，他们正在努力识别“可能参与其中的有组织犯罪集团”。涉事货车已于10月23日晚些被转移。
在接受英媒采访时，英国公路运输协会首席执行官理查德·伯内特（Richard Burnett）表示，这辆卡车所运载的应该是一个冷藏集装箱，制冷时最低温度可达-25℃。如果制冷开启，人将遭遇极其“可怕的情况”。“光线会很黑，它会变得非常冷，唯一上厕所的地方也在箱内。你可以想象，如果他们已经在那里呆了几天了，那将是非常可怕的情形。
”

监控拍下的涉事卡车
然而，一个更重要的疑问是：这些疑似为中国同胞的人从何而来？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英伦的一辆载着集装箱的卡车里？又因何而死去？目前，这一切仍是未知。中国驻英国大使馆发表声明称：“我们以沉重的心情看到英国媒体关于埃塞克斯郡发现39人的报道，正与英国警方联系，确认核实相关情况。” 中国驻英国大使已派出一个由领事大臣带队的队伍前往英格兰埃塞克斯，已与当地警方会面。
警方说，这39人中的每个人，都要经过完整死因裁定程序才能确定死因，调查工作将会漫长。“这将是一项实质性的工作，目前我们还无法估计将花费多长时间。”
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一切都还是个谜。
车从哪来？
事发车辆是一辆半挂大卡车，车头和车尾所载的集装箱原本是分开的。那么，车头和车尾分别从何而来？
事发地的工业园在伦敦以东约20公里。
埃塞克斯警方认为，卡车所载集装箱是从比利时泽布吕赫（Zeebrugge）港口通过轮渡运抵英国的
，它一路穿越英吉利海峡，驶入泰晤士河，最后在当地时间周三约23点30分到达埃塞克斯郡的普尔弗利特（Purfleet）港。

比利时泽布吕赫港口
到达后约半小时，该集装箱被一辆卡车接走。卡车车头部分来自爱尔兰，从都柏林出发，10月20日经过威尔士抵达英格兰。也就是说，卡车在装载集装箱四天前就抵达了英国。
比利时联邦检察院表示，该集装箱于周二14点30分左右抵达该国泽布吕赫港口，下午晚些时候离开。
目前尚不清楚39位受害者是何时被安置在箱中的、以及这是否发生在比利时境内。
他们正调查该集装箱在比利时停留了多长时间，“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天。”比利时方面已对此案启动调查，重点是组织者和其他参与运输的人。

一位在比利时境内做餐饮生意的当地华人章鹏告诉本刊记者，泽布吕赫港口“华人并不多的”，它地处比利时西北角城市布鲁日，面朝英吉利海峡，是以港口货运为主发展起来的城市。“那边有很多集装箱，一般是卡车到那边拉货。有时候老百姓也从那边坐船去英国。”
比利时泽布吕赫港的负责人则称，死者不太可能是在该港被装入集装箱的，因为该港区域内的冷冻集装箱都是完全封闭的。在检查过程中，他们会检查集装箱是否完全封闭、牌照手续是否完备。只有确认无误后，集装箱才会被送上渡船前往英国。此后，有比利时官员表示，遇难者在到达比利时时已被密封在黑暗的冷藏箱内中。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已在其中被困了好几天了。
据爱尔兰媒体RTE报道，一家爱尔兰公司已确认其对该冷藏拖车拥有所有权，该拖车于10月15日被人租下，他们目前已直接向提供了租赁人和公司信息。车上装有GPS跟踪器。
另据了解，卡车车头注册于保加利亚的港口城市瓦尔纳（Varna）。保加利亚官方证实，卡车是以一名爱尔兰公民旗下公司的名义注册的，但2017年之后就没有该国境内出现了。
涉事车辆司机莫·罗宾逊是个25岁的小伙子，目前仍在审讯中。他来自北爱尔兰，喜欢在社交网络上晒出自己的卡车照片。他与女友住在一栋价值约30万磅的公寓内，女友已经怀孕，据称是一对双胞胎。

涉事车辆司机莫·罗宾逊
法院特许了警方更多时间予以仔细盘问。警方表示，他们审讯的重点在于改司机是否知道所拉载的是一个装有39人的集装箱。但司机一些朋友认为，司机似乎是无辜的。
一位司机的好友告诉《每日邮报》，司机装车后大约开了半小时，然后把车停在了工业区，准备下车去集装箱内取一些文件。当他打开集装箱、看到满车尸体时，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absolutely horrified）。此后，他主动拨打了999急救号码，然后昏倒在地，一名目击者见证了这个过程。
救护车于次日凌晨1点40分来到现场，立马报了警。“他不知道有人在集装箱内。”该朋友称，警察到来时，遇难者们已死亡一段时间，遗体因被冷冻而僵硬，至少在集装箱内待了15小时。警方则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拒绝透露是否是司机本人拨打了急救号码。

偷渡客？
事发后第一时间，就有媒体将这起事件与偷渡乃至人口贩卖联系在一起。英国警察总监委员会的偷渡问题负责人称，
“蛇头们”将英国视作引诱移民的“容易目标”（east target），因为这里富裕好客，还有“能渗透”（permeable）的边境。“他们会利用这些来给偷渡者传递和灌输希望，最终导致他们尝尽痛苦和绝望，甚至失去生命。”
涉案卡车视频截图 | BBC
看到相关报道后，比利时华人章鹏非常震惊，迟迟不愿意相信这消息，反复向本刊记者确认：“是不是弄错了？”“死去的是不是保加利亚人？”在章鹏看来，用集装箱偷渡到英国属于很传统的偷渡方式，“现在应该很少了”。
章鹏来自中国南方某省，家乡有偷渡之风。他约十年前借着出国留学之机来到欧洲，毕业后“黑”着留了下来，在比利时成家立业。“偷渡具体要看怎么定义。如果说到了外面就不回去了，那偷渡就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现在很多人是借着商务考察旅行或者出国留学的方式，以这样的形式留下来的。”
章鹏对本刊记者表示，对于偷渡来欧洲的华人，现在的英国并不算一个热门目的地。过去英国因经济发达、难民政策优厚较受欢迎。“现在欧元上来了、英镑下跌，英国难民政策也取消了，所以去的人不多。”章鹏说，偷渡英国还有一种可能，即将英国当成一个中转地，去往美国或其他国家。
“最早来欧洲的是浙江人，后来福建人比较多，现在则有很多东北人。”章鹏说，偷渡有很多条路线，最常见的一种是从中国入境俄罗斯，然后经东欧地区的乌克兰、斯洛伐克国家到达西欧，最后乘船过英吉利海峡去到英国。“一路基本都是翻山越岭，晚上扒火车或者坐货车，一般是等半夜三更了的时候过边境”，时间少则几月，多则一年有余。
2000年同样发生在英国的“多佛惨案”就是其中一例。那年6月，英国多佛港海关人员发现一辆卡车形迹可疑，他们打开集装箱，发现车厢中“堆满”了60名中国籍偷渡客，其中58人死亡，仅2人幸存。据幸存者回忆，他们于2000年2月从福建出发前往俄罗斯，步行几天几夜穿越捷克山区，于4月到达比利时、6月抵达荷兰。在荷兰，他们3次入境英国失败，最后被安排进一部集装箱内。在前往多佛港路上，司机由于担心他们发出声响将通风口关闭，最终导致惨剧。该案在当时引发全球关注，多名组织偷渡的“蛇头”被判刑。
近些年来，由于地中海移民问题频发，欧洲边境安全性质也加强了管理，偷渡者的方式和路线也不断变化着变化。三年前，法国关闭了加莱（Calais）移民营地后，偷渡者转向其他路线，导致英国加强了在多佛港和海峡隧道的安全防护措施，在港口使用二氧化碳监测仪、警犬和扫描仪检查搜寻偷渡者。但这还是不够，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说，“蛇头”和偷渡者能利用“所有港口。”
而比利时，正成为偷渡者在西欧一个主要集散地和输送地。据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的数据，加莱移民营地关闭以来，从比利时前来的偷渡者数量有所增加，成为“蛇头”们尝试将偷渡者运到英国的主要中心。英国边防部队曾评估强调，泽布吕赫港是偷渡者“秘密入境的重要登岸港口之一”。
事实上，案发前，泽布吕赫港主席就曾在2017年接受《卫报》采访时表示，越来越多的偷渡者是该港口“一个很大隐患”，可能导致该港提早十年被关闭。多佛惨案中，涉事车辆在比利时同样曾以泽布吕赫港作为中转站。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地点是保加利亚。涉事卡车在该国的注册地瓦尔纳（Varna）是黑海的港口，有轮船直通土耳其、格鲁吉亚和俄罗斯，是“蛇头”们的理想中转地。据了解，调查人员目前已开始寻找一个爱尔兰的人贩团伙，该团伙据悉与保加利亚的瓦尔纳港口有较强联系。
据BBC报道，自2016年保加利亚与土耳其边界建设了围栏以来，多数试图偷渡西欧者都躲在卡车里偷运过境。他们一般被关在保加利亚靠近塞尔维亚或罗马尼亚边境的“安全屋”内，然后被装进开往西欧的下辆卡车中。2015年，在奥地利一条高速公路上，一辆废弃货车中就发现过71人遇难的惨剧。
这些年来，在命陨偷渡路上的人不在少数。2014年起，联合国开始追踪并记录非法移民在偷渡路上的死亡数字。自那以来，在英国的卡车或集装箱中发现过5具尸体。而上一次在英伦发生如此大规模偷渡者死亡的惨案，还得追溯到2000年那一次多佛港惨案。
章鹏说，正是自2000年以后，利用传统的偷渡方式去到欧洲的人数就开始慢慢往下掉了，“2010年之后就很少了”，更别提用这种大批量、坐集装箱“这么危险的方式过去”。“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里面全是中国同胞。”
（章鹏为化名）

    大家都在看

⊙文章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转发到朋友圈，转载请联系后台。
点击图片，一键下单
【资产如何保值】
▼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周刊书店，购买更多好书。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