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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破迷·谦卦、豫卦(二)
豫,利建侯,行师。
初六,鸣豫,凶。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六五,贞疾恒,不死。
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
豫卦,流沙河先生书
说到“豫卦”,实际上中国典籍里很多字都是借用,并不是它的本意。比如这个豫字,用到卦辞中,爻辞中,是作为官员出去巡查,就叫豫。
孟子书上说的“游豫”,本来是一回事,官员出去视察工作就叫游豫。孟子又把它分析来说,一游一豫,意思就是说一年至少有两次,当官的、当国王的要出去视察,所以就用豫,在其他地方用游豫。
这个豫字,在这里是借来的,只借其音,不是字的本义,字的本义是什么呢?是非洲象。象有两种:印度象,包括缅甸象,要小一些;非洲象要大一些。小一些的叫象,大的叫豫。所以豫这个字有时候又解释为大。从前,成都的五老七贤,有一个刘豫波,就是大波的意思,巨大的意思。
豫,这里是借来的字,与象无关,也与大小无关。这个豫就是国王、官员出去视察工作,就叫豫,又叫游豫,旅游的游和这个豫。游豫本来的意思,以音求之,就是《楚辞》中的“聊逍遥兮荣与”,“荣与”就是“游豫”,这些都是双声词,以声得义,不可分开讲。
豫,利建侯,行师。
为什么豫会利建侯呢,建侯是什么意思呢?历来都是说的周天子在下面又增加一个诸侯国,叫建侯,《易经》历来也是这种解释。这个解释从古至今是错了的。我这个人虽然很虚心,但是我要说这个错是我发现的。“建侯”两个字什么意思他们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是因为我学了古文字学。
侯这个字本来的意思不是诸侯。侯这个字的象形字是挂一张布,挂在那里,上面画一个红的圈圈,叫射侯,就是靶子,射箭的靶子。侯这个字的象形字就是挂一个布在那儿,底下有一个箭,你看侯的底下,嘶,一射就飞过去了。那么建侯是什么意思呢?射箭靶子。射箭靶子是什么意思?练兵。练兵就包括了建侯,必须把那个箭靶子挂上才能去学射。
成都北门外十多里外的一座山,现在叫凤凰山,是体育场。在国民政府时代,中央军校设在北较场,中央军校的各种野营活动、练兵活动、打靶活动,都在凤凰山。已经一千年了,因为早在千年前,前蜀王建的时候,历史记载那个山不叫凤凰山,叫学射山。学着射箭,就是演兵场、练兵场、野营地方,军队拉练驻的地方。所以凤凰山那个地方千年来都是军事用地,原来叫学射山。建侯用在这里已经不仅指练习射击,建侯的意思就是练习,军事演习,exercise,就指的练习。
“豫,利建侯”,意思就说的国王你要出去巡视工作,暂停日常工作,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好好练兵,所以接着才有行师。就说你应该趁有闲暇之时,好好练武,把你的军队拿来练,这样才能够动员军队,叫行师。利建侯是这个意思。
不是说你又去设一个诸侯,设一个诸侯和行师没有关系,行师只是委派一个司令员。前面这个是卦辞,就说国王应该趁闲暇无事、出去视察工作的时候,行师,就是部队拉练,建侯,就是练兵。这是卦辞,总览来说。
流沙河先生,图片提供:麓客学社·钟鸣翔
第一爻,“鸣豫,凶”。
这是提醒那些下面诸侯当国王的。豫,是你适当的游玩巡视,可以;但是你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是有名的耍哥。后蜀孟知祥的儿叫孟昶,继了位,每年春天,从摩诃池,就是皇城里面的大水池,那里是王宫,从那里坐船经过祠堂街、金河街,一直到百花潭,通的船,去游春,成都城里面的人跟着去。
结果浣花溪的两边全部被有钱人用锦绣装扮起来,在那儿有各种演出,各种游玩,那个时候的游玩就叫遨,遨游的遨。苏轼的《赤壁赋》说挟飞仙以遨游。遨就是耍,因此孟昶被成都人称为遨头,就是他是带着老百姓一起,整个春天就在那儿耍的,这就叫鸣豫。就是他没有其他长处,这个人最会耍。说这个不得好死,凶。你以什么出了名,人家说你以旅游出了名,你以游玩出了名,你以一天到晚打手机游戏全国知名,没有好下场。“鸣豫,凶”。
第二爻,“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它就没有说豫了,它从另一个角度说,叫“介于石,不终日”。“介”是梗概的梗,很硬,一个人很坚定就叫介。“于”就是如字,“介于石”,就说像石头一样的坚定。说坚若磐石,好不好呢?固然好,但是不终日,你不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硬成那个样子,实际上我们也做不到。在某个场合我们表现得非常坚强,回到家中你不能对儿女也这样嘛,看到你的儿女还要抱起来亲一下,乖乖哦这些,一下就显得很有人性。
蒋介石取名字就从这一卦来的,是因为这位先生年轻的时候思想左倾,是革命的,所以取个名字都叫蒋介石,表示他就是鼓励自己立场坚定到底,就叫介于石,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钢铁战士。
第二爻说的,“介于石”是可以的,但是“不终日”,我们不要整天都这样,那么还是要有豫的时候。所以第二爻,没有提到豫字,从反面说,这个你就要结合起来。
从前陶铸,写了一篇杂文叫《松树的风格》,他就说松树是坚挺不拔的,但是同时人还应该有另外一种像垂柳一样的性情,要柔和,两样结合起来,这就是第二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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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爻,“盱豫,悔。迟,有悔”。
盱豫,这个盱字是错了的字,目旁的这个盱是拿眼睛看,其实日旁的这个旴才是正常的。日字旁的这个旴就是早晨很早,就叫旴。盱豫,早晨睡懒觉就叫盱豫。你我老百姓睡到中午都没有关系,但过去认为当国王、当天子的,早朝应该早些起来,就不能够盱豫,盱豫就要后悔。
《诗经》中写齐国的国王睡懒觉,他太太跟他说的鸡都叫了,你快点起来。他说哪里鸡在叫嘛?就是有一只苍蝇在嗡嗡翁地叫嘛。他太太一会儿又给他说朝堂上都在点名了,大臣全都到了。喊他起来,他还不起来,还在睡。然后他太太说你再不起来就要后悔,因为那些大臣在背后要骂你。盱豫,悔。这都是从国王的角度说的,国王要早起,国王不早起写诗都要说“从此君王不早朝”,作为唐明皇失去上进心的开始。
迟,有悔。就是说你起来迟了,会后悔。因为什么呢?大臣们在殿堂上等了半个小时,说国王都还不来,大家就走了。然后你才去上朝,这个时候你会悔恨,因为你就知道这些大臣回到家中都在和他们的家族说:哎呀,这回这个皇帝真是当得不像样了!他老汉当皇帝的时候天不亮都要起来,现在都上午了他还在睡,害得我们跑冤枉趟子。
迟,有悔,就是说你起床迟了,你会后悔。
那么这个第三爻也是针对国王说的。
第四爻,“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这一爻指的不是国王了,指的官员。由豫就是游豫,就是视察工作,视察工作顺便也就游览了,一举两得。到了那儿就喊人家汇报,其实他在招待所里面住着,带了几个年轻女子在那儿耍。
由豫,大有得。大有得是什么呢?他下去视察工作,各个地方的诸侯把土特产都给他送来,大有得。去走一圈,还岂止这个,就是一个村长,只要在他村子里面走一圈,村子里面发了财的人都知道给他送鸡鸭鹅啊、土鸡蛋啊,给他提去,叫大有得。那个时候的官场,利用出去巡查的机会,不但游山玩水,还要各个地方官员给他献上土特产。
大有得了,你倒是得了,但是“勿疑朋盍簪”。你不要怀疑人家,你的那些同类,“盍簪”,盍就是说闲话,簪就是讽刺你。说这回他在各个县上走一圈,捞肥了,好多人都给他行了贿。这个说他大有得,去捞了那么多回去。盍,北方人说背后讲闲话叫嗑,叫唠嗑。簪,是用言语贬损你。
你看簪字,右边是女人插到头上的簪子的簪,簪子头是尖的,所以簪的意思就是讽刺。这个也变相说,你不要乱去受贿,收一些礼品。如果你真正做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怀疑,你的同僚都在背后嘲笑你,说那个老几当官怂得很,在底下捞了很多东西,叫“勿疑朋盍簪”。你不要以为他们不会,表面上不说,有些背后还写检举信,你们要小心点,不要光是大有得。这个第四爻太诙谐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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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爻,“贞疾恒,不死”。
看到也没有说游玩的事情了,但是它把人生也当作一场游玩,一下就有了。就是说有的人一年四季,看到他都在吃药,跑医院,一会儿这儿又病了,那儿又病了,但是不死,这个叫久病延年,我们说的带病延年,这个也是一种豫。
豫是活得很舒服的意思,贞疾恒,恒是经常,疾是生病,得到这一卦的人就叫“贞”。结果拿到这个卦了,他就要经常生病,但是你放心,他不会死,说不定还长寿。就像我一样,身体不好,一会儿又病了,但是一直都不得死,这个也算享受生活,也是豫。
第六爻,“冥豫,成有渝,无咎”。
第六爻告诉了我们真相。冥豫,什么是冥?阳光照不到,阴暗的地方就叫冥,所以人死了去的阴间就叫冥府。冥豫就是说你暗中享乐,结果非常好,这完全是做假。“成有渝”,就是说你的成绩遭到了败坏,渝是败坏,你偷偷地玩,你不要出去到处给人家宣传你有七、八个二奶这些,你悄悄的,哪怕有N个,只要人家不知道,哪怕你把你的成就都毁坏完了,无咎!我给你保险,不得出问题。
这中间,我看也没有一条值得我们学习,只是“介于石,不终日”这个是对的,就说我们游玩、游耍还是需要的,我们坚强也是需要的,要劳逸结合。这样讲也还勉强是通的,就是说回到家就不是开会了,不要开口就是原则,对你太太、对你儿女也不要讲那么多原则。如果你的儿女说“爸爸,再去给我买一双阿迪达斯的鞋子”,那么你就不能说我们要艰苦过日子,那样就要介于石了。当然你在外面可以,看到你某个下属说:啊!你穿的那个可是很贵呀!啊!你要注意呀!不要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腐蚀了!
我发现《易经》和《诗经》最大的不同,《诗经》中好多美,《易经》中我看不到什么美的东西,全部都是消极的。但是《易经》的价值就在这儿。读了《易经》我们知道很多事古已有之,让我们对生活有进一步的认识。
我今天讲完了。
(易经破迷·第十一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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