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用于德仁天皇的“即位礼正殿之仪”的“高御座” （ICPHOTO/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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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今天直播的“即位礼正殿之仪”“飨宴之仪”与因救灾改期的“祝贺御列之仪”，虽然隆重复杂，却只是天皇即位仪式的三分之一。还有两项重要的仪式与公众的视线无缘，那就是“大尝祭”和“剑玺等承继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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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江东瑜
责任编辑 | 陈斌
世界上最古老的皇室日本天皇家完成换代，世系长达两千年的天皇家自带“神秘光环”，引发全球围观。2019年10月22日，直播德仁天皇的即位庆典，算是满足了世人的好奇心。然而，今天直播的“即位礼正殿之仪”“飨宴之仪”与因救灾改期的“祝贺御列之仪”，虽然隆重复杂，却只是天皇即位仪式的三分之一。还有两项重要的仪式与公众的视线无缘，那就是“大尝祭”和“剑玺等承继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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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版删除”的仪式
按照战前的《皇室典范》的规定，天皇即位的系列仪式统称“御大典”，主要包括即位仪式和大尝祭。而即位仪式中，包含了“剑玺等承继之仪”的环节。战后新的《皇室典范》是在“祭政分离”的原则下制定的，象征天皇作为神道教“神主”的大尝祭就没有被提及，而与神道教关系密切的“剑玺等承继之仪”也不再作为公开的即位仪式。因此，直播的礼仪程序仅仅是天皇担当政治角色的相关部分。
不过，“祭政分离”并不妨碍神道教的存续，也没有强行把天皇家从神道教中隔离。因此，“大尝祭”和“剑玺等承继之仪”仍然是天皇即位仪轨程序的组成部分，只不过没有详细的公开报道。
实际上，2019年5月1日上午已经举行了“剑玺等承继之仪”，德仁天皇正式继承草薙剑、八尺琼勾玉以及国玺与御玺等宝物。历史上，“剑玺等承继之仪”是天皇即位礼仪中最重要的一项。这项仪式的核心是新任天皇接受“三神器”，意义接近欧洲君主制的加冕——22日转播的“正殿之仪”则是初次以天皇身份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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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神器的神话
所谓三神器是指八咫镜、草薙剑和八尺琼勾玉。但是和欧洲君主加冕仪式上常见的“三件套”王冠、王杖、王剑不同，“三神器”的宗教意味更为强烈，是活生生的神话物品。在日本神话中，天照大神派遣孙子琼琼杵尊从高天原（神界）降临并统治苇原中国（人间）时，携带了这三神器，从此在天皇家代代相传。
三神器各有特殊的神道教意义。镜被视为天照大神的神体，是天皇血脉源于神明的象征。玉则是兼有守护和皇权身份的象征——“剑玺等传承”中的“玺”指的是八尺琼勾玉，而不是玉玺。与中国礼制不同，玉玺在日本的礼制地位较低，平安时代后玉玺、国玺基本上都是保存在摄关家（公卿领袖，藤原氏世袭）。剑较为特殊，原产地并非高天原。天照大神的弟弟素盏鸣尊（又名须佐之男）在人间斩杀八歧大蛇后，从蛇尾找到的。素盏鸣尊将其赠与了天照大神，才会转到天皇家的。
这把来历奇怪的剑出现在皇家秘宝中，很可能有特殊的意义。神话是对历史的曲折反映，“天孙降临”的神话很可能是大和氏族渡来日本的“奇幻版”。大和氏族后来和更早渡来的出云氏族战争、融合，最终以大和氏族胜出结束。而两大氏族都是稻作农耕，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故出云氏族族长被人格化为素盏鸣尊，与大和氏族的祖先神天照成为姐弟关系。也就是说，草薙剑是征服出云氏族的象征，这层意义后来被象征天皇武德的理性化解释遮蔽了。
其实，三神器只是名义上属于天皇，皇宫放置的是其仿品，真品另有安排。镜作为天照大神的神体供奉在伊势神宫，剑和玉被供奉在热田神宫。但是，所谓“仿品”也不是随便对待的，其神圣性也被郑重对待。历史上的源平合战中，失败的平家带着幼帝安德天皇出逃西国，导致了严重的政治危机。虽然经过曲折的处置，勉强完成了后鸟羽天皇的登基仪式，但是因为三神器缺位，被世人讥为“半帝”，合法性脆弱。最后，平家覆灭，安德天皇带着三神器投海，导致草薙剑沉海无踪，困扰了皇家很久。直到伊势神宫赠送“神宫之剑”才算解决。“半帝”后鸟羽天皇的剑玺继承仪式要在即位后数年才得以补行。而这位天皇的结局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变，他竟被镰仓幕府流放至死，象征了天皇权威的坍塌。
其后，日本南北朝时期，围绕三神器的争夺又引起多次风波，折腾到室町幕府时代。这次的焦点是玉，失踪多年才被找回。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进入战国时代，天皇彻底失去权力，围绕三神器的争夺也就消停了。江户时代至今，历代天皇都会行礼如仪地举行“剑玺等承继之仪”。仪式本身并非宗教性质的，群臣见证之下举行。但是，剑、玺都是郑重包装的，也看不到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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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器的“神”是神秘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镜不在仪式之列。因为镜是“神体”，宗教禁忌属性最强，继承仪式是在皇宫特定的秘殿另外举行，属于秘仪。剑和玉虽然会在继承仪式上出现，其实也是严密包装，并不能看到正体。甚至有人认为，出现在仪式上的只是备用的包装而已。这也不是不可能，但也无法查证。
实际上，三神器不可目视是流传已久的禁忌。据说一千多年前的冷泉天皇曾经为了满足好奇心，企图一睹八尺琼勾玉的真容。结果打开层层封印后，一阵白烟冒出，冷泉帝惊走，也没看到什么。这一轶事并不可信，很可能是因为冷泉帝患有严重精神病，是有名的愚弱之君，被编排了段子。能直接接触三神器的，只有神祇官中负责专门神器检查保养的“专业人士”——神官。他们要郑重发誓保密，然后蒙面进入保存神器的暗室，以手触的方式检查神器的状况。越是隆重保密，越是激发世人的好奇心。但是，所有推测、号称“偷窥”后的描述，乃至触摸后的“心得”，从未被证实或证伪过。
三神器对天皇家而言是世传的秘宝，有着宗教、政治和家族血缘的三重意义。“剑玺等承继之仪”既是天皇的家族传承，也是权力的交接，更是宗教意义上“神性”的继承。战后在美国占领军主导下实施了祭政分离，皇室也进行了改革，这一仪式的宗教性更为淡薄了。与之相比，作为天皇即位礼仪的最终环节“大尝祭”仍然是纯正的神道教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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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中断的皇家最高祭礼
大尝祭是“一代一度”的神道教最高规格祭礼，理论上讲每一代天皇都要举行，且只举行一次。但是，历史上“大尝祭”曾经中断过很久，这是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
大尝祭源于每年举行的庆祝丰收的新尝祭，因天皇即位后第一个新尝节特别隆重，成为单独的一种祭典。每年例行的新尝祭现在被固定为11月23日，作为日本的劳动节。
平安初期的天皇即位仪式由四部分组成，即位式、大尝祭、仁王祭、八十岛祭。即位式是政治为主的“式”，八十岛祭则是阴阳道的祭祀，巫术性质更浓厚。大尝祭和仁王祭都是宗教性的，分别对应神道教和佛教密宗（唐密，与藏密区别颇多）。最初大尝祭是最受重视的，被称为“践祚大尝祭”。但是自平安后期开始，佛教更为兴盛，寺院形成庞大势力。仁王祭的重视程度提升。大尝祭的地位也就相应下降，时断时续。除了宗教原因外，经济也是因素。天皇逐步失去实权，皇室的财政状况恶化，大尝祭也就成了“能省就省”。室町幕府后期到战国时代的两百年间，一穷二白的皇室只能在仁王祭和大尝祭中“二选一”，皇室毅然选择了外来的佛教祭典，大尝祭竟然完全中断了。直到江户幕府大力资助下，东山天皇恢复了大尝祭，但是再次中断。最后是东山天皇的孙子樱町天皇才完全恢复了这一传统，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被誉为“圣德太子再世”的天皇曾师从东渡日本的遗民大儒朱舜水，其大力恢复古礼的举措很可能受到老师的学说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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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国动员的大祭祀
大尝祭长期因财政原因中断，其代价高昂是可以想见的。其准备工作非常繁复，影响及于全日本。
如果天皇是七月之前即位的，大尝祭就在当年的十一月举行；如果是七月之后即位的，大尝祭就被安排在翌年的十一月举行。
要占卜选定东日本和西日本“神田”所在的“悠纪国”和“主基国”，两国再行选定神田和农户。全国举行拔除仪式。待新稻收割后，两“国”派贺使送“神稻”入京。占卜选取童女酿制黑白两种米酒，供祭祀之用。每一个环节都要举行相应的仪式。
此外朝廷派使者向伊势神宫等神社供奉社币（金帛礼物），在神宫协助下准备祝文、祭品。宫中还要修建大尝宫，包括两座殿和若干附属建筑，因为同样的祭仪要分东日本和西日本在不同的主殿中各举行一次。大尝殿营造风格简朴，材料用竹、稻草等，大尝祭结束后即行拆除。
天皇要斋戒一个月，并在大尝祭前一日举行神秘的“镇魂祭”。经过复杂正式的大尝祭却只有一天，上午十时五千人组成的仪仗队将所有准备的祭祀用品送入宫中，造酒童女舂米做饭，并将其与其他祭品一起放入盛殿。晚八时，天皇进入大尝宫，着天羽衣入浴，最后更换为祭服。于晚九点进入象征东日本的悠纪殿，彩女协助天皇奉上祭品，在殿内举行“直会之仪”，象征与天照大神共馔。殿外以皇太子率群臣跪拜，并行八开手（拍手）之礼，其间有特定的歌谣与奏乐伴奏。而后同样的仪式在主基殿再举行一次。
第二天，天皇参与下举行三天大型宴会，以慰劳参与大尝祭的全部人士。这样兴师动众的大型祭祀，含义也颇为丰富。有告拜祖神天照的祖先崇拜，也有神人之会的定约色彩，还有新米为核心的祭品奉祀意义。而举国参与的兴师动众，则有彰显天皇权威的政治意义。东西日本分殿祭祀，则体现了日本列岛早期分裂经大和氏族征服统一的历史消息。因此，无论从政治角度和宗教角度，大尝祭都是日本皇家礼仪的顶点。在时间安排上也是置于整个即位礼仪的最后作为收官和殿军，以示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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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以“剑玺等承继之仪”始，以大尝祭终，才是日本天皇即位的完整礼仪。不过，公众不能一睹全貌，只能观赏最为表象化的“即位礼正殿之仪”“飨宴之仪”“祝贺御列之仪”。这也体现了日本社会表里两分的文化特质。当然，即位礼仪的公开部分也很值得观看，尤其是“即位礼正殿之仪”中会出现天皇宝座的高御座，皇家禁色“黄栌染”礼服，以及古老的日本礼乐雅乐。相信丰富的讲解会让观众了解不少相关的知识。以日本的健康水平，现年59岁的德仁天皇很可能在御座上“待机”三十年以上，这也意味着下次即位仪式将在很久以后了，这样珍贵的机会还是不要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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