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Editor|高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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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执着于电影新技术探索与突破的李安,其个人第二部、同时也是世界电影史上第二部120帧电影《双子杀手》于今日在大陆地区上映。
10月15日,复旦大学相辉堂北堂,在复旦大学副教授蒋昌建的主持下,作为电影投资方之一的复星国际董事长郭广昌,与导演李安展开了一场因电影而发生、但不止于电影的哲学式对话。
今晚,华商韬略为您整理了现场精彩片段。
 蒋昌建:大学四年时光对您一生来讲,意味着什么?
 李安:其实我很惭愧,我觉得是一种虚度。就是没有什么目的,包括学习,只要有兴趣就学。对我来讲是相当闲散的四年。因为我大学之前,在台湾的教育不太适应,所以其实(大学)是一种自由解放的过程。
大学离开家到台北,到了艺术学院的环境,各种学艺术的在里面,我感觉是开放解放的,觉得人生不一定要读书、按部就班做父母和社会期待的事情,自己好像走到一个新天地一样。其实大学对我来讲是既空虚又很踏实的一段时光。
 蒋昌建:同样的话题想问一下广昌,你会用什么样的词形容你的四年或者大学时光?
 郭广昌:我自己感觉是更虚度了。首先是学的东西就比较虚,我是读哲学。我们那时候就是欢迎新生,别的学院都说什么未来的经济学家什么学家,我们的高年级欢迎我们,写的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蒋昌建:李安导演说他消耗了六年,梦碎无数,如果我有日本志士的气节早就切腹了。问一下李导,很多同学肯定都很恐惧这样的心态,你跟大家分析一下。
 李安:每个人的命运之神安排很不一样,我有我的命运,各位同学有各位同学的命运。今天看起来我多么希望我是一个年轻学子坐在下面听一个人在那边讲这些道理、讲一些经验。我想可能跟郭校友回来的心情很像,有种返老还童,我觉得你们坐在台下真的很幸福。
其实我在开拍电影以前,尤其在30岁以前,一直在延长那种幸福感,就是不踏实的那种幸福感。我看了电影就觉得这个世界改变我,我没有想说在这个电影里能够学到哪一招我将来可以用、可以赚钱、可以成功、可以成名,没有这种念头。
我在35岁以前都是没有目的地学习,觉得这个有意思、那个有意思,什么都有意思,可能痛苦都有意思。我现在一直在用不同题材挑战自己,也是一直想要回到这个年轻学子的心态,我多么希望人生可以一直延长,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
有时候我觉得学习本身就是人生的目的,如果你学习了也可以赚钱养家糊口当然最好了。基本生活可以的话,人有一些理想、虚幻的念头、精神生活,不管是对人际关系还是自己生活的充实、还有身体和心理的健康,我觉得有时候不切实际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
30岁以前多体验一下,现在医药发达活得很长,不需要那么急。对自己滋养一下、培训培养、孵化,我们的成长本身是一件很可贵、值得珍惜的事情。
人要活出一个滋味,学习也要有滋味,你没有兴趣的东西在那边弄弄弄也没有人生的目的,当你追求到目的的时候也可能是空虚的。我觉得心里要踏实,不要虚幻、互相利用,但是人总是有一个从虚里面得到实的精神感受,这个对人的存在很有意义。
 蒋昌建:谈到三十之前尽量享受人生的滋味,不要有太多的目的性,你没有暗示过自己会晚了一点吗?
 李安:有,我到35岁的时候觉得不能再这样,我要做工了,我做木匠还是做什么也好,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然后35岁正好机会来了,再过一两个月我可能就不搞电影可能就要放弃了,所以命运之神对我也是十分眷顾的。
 蒋昌建:广昌30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郭广昌:30岁在赚钱养家。
 蒋昌建:最近几年导演的片子,实际上是想做一个突破,除了艺术突破之外,特别是利用科技能够再实现一个视觉上表达的新突破。《双子杀手》是李安先生第二部120帧拍的电影。所以,请李导分享一下他对新技术的看法。
 李安:看到3D以后可以说是方寸大乱,但我又马上感觉到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在那边招引我们,只是我们还不觉得。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媒体、我们怎么样投射,观众怎么样投射到媒体里面,这个对我来讲是有哲学的味道在里面。
这个哲学是一种直观的哲学,不是你分析想象出来的大家可以阅读的哲学,而是一种本能有美感的、心灵的交流。数码让这个东西可以做成,只是我们还不晓得而已。所以第一个《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有点把它破解。当然一般观众好像不太领情。
很感谢郭老板,他的哲学我觉得最有用的就是他投资我拍片,他相信我的哲学,我想他内心可能隐藏了一些没有研发出来的才情,就是他也有闷骚,也算伯乐。
我很珍惜中国这边的观众,我觉得好像有种返老还童的感觉。我觉得人的童心、好奇感、新鲜感,不管打击怎么样,希望你还是能撑住,因为这是我们的活力。
我觉得人不管年轻、年老,要一直问问题,要有疑问,要有好奇心,要有不服气,规则上到底什么东西,你要看看是不是有道理还是背后有什么东西,突破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新世界,你的人生也会比较活。
 郭广昌:技术我是这么理解的,李导就是用黑白片也能拍出好片。但是现在用了新技术,我们能感觉可以走进李安的灵魂,直接进入他的客厅,这是不一样的。
所以技术其实不是李导最根本的东西,但是他把这个技术应用更好发挥了。我觉得这部电影最好的看法是什么?高帧看一遍、低帧看一遍,然后做个比较。
 蒋昌建:我看过这个电影,我看的是60帧的。我总结几个感受:
一、身临其境,你不觉得屏幕跟你之间有距离。
二、触手可及,我特别喜欢他拍的水的镜头,当主人翁掉进水里以后激起水的浪花所激发出来的气泡,它鼓鼓的就像在你眼前流淌出来。非常清澈透明,而且那个层次感让你感觉不到。
三、感同身受。刚才郭广昌讲你真正要走进李安的电影,不是说你在看一个颜色、音效,你要看演员的微表情、看他处理场景的各种各样的方法,你就会发现完全把自己投入进去了。
这三点感受我是看60帧的,你去看120帧的,感受会更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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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下提问:从《卧虎藏龙》到《双子杀手》,一个是李慕白在影片中说要真诚地对待自己,而《双子杀手》中间也是过去自己和现在自己的内心斗争。我想请问一下李安导演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您对“真诚对待自己”有没有什么新见解?
 李安:李慕白是我步入中年的一个写照,现在这个(《双子杀手》)是我步入老年的。我觉得不管是李慕白还是这个,当然国片做的还是比较自然的儒雅样子。这种威尔·史密斯在动作套路片里面功能就不太一样,你要挑帅一点的人做男主角。
因为在世界上我们要跟别人相处,你要把自己最好、最文明的一面表达出来,不管是社会上同学朋友、公共形象甚至家人,你都要文明一点,其实有一些白色的谎言在里面,你都要忍让、妥协,找到大家都可以接纳的公约数。
这种事情做久了,你可能对自己都糊弄自己,你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样子,李安好像你们看我这样温文儒雅的样子,那我就需要有一个温文儒雅的样子,可是我对自己是不是真诚?
跟人的关系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是不是可以信任,你信任这个人才能成为朋友,不然是利益上的交换。你跟你自己的关系是不是真诚,这个需要我们自己检讨的。
因为我们的内在是很复杂、混沌的,我们脑子的表皮有一层把它包住,我有时候用年轻的杀手形容、有时候用藏龙这些东西形容,讲我内心躁动不安的心情,我觉得我们都有。对于未知自我神秘躁动的东西。你跟他怎么样相处?
像我的话,艺术的表达,假借一个东西表达出来,那我心里就觉得比较舒服,可是我必须要假借一个故事才能说出来。我想做艺术的很多就是在做这样的交流。我们说“真善美”,可能“真”是第一个。“真”要借一个假壳子才能拿上来,不然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对我来讲真我和你不了解自己的一个相反的倾向,像我个人生活里面我很有礼貌和胆小,可是我的作品里面就有一些相反的东西跃跃欲试,我必须通过艺术的美化,一种形式媒体交代出来,我也利用这种方法跟我自己相处。
这是我的方法,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方法,我也希望大家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安身立命的分寸在哪个地方,我觉得跟自己相处是相当重要的。
 场下提问:想问郭广昌学长,在您在哲学学院学习过程当中,有没有一些在您创业过程中或者人生路上事业开拓中,起到一些关键性的影响?
 郭广昌:这个问题是“什么叫关系性影响”。我再不敢说哲学没有用了,还是有点用的。面对未来,像李导说的我们有很多的无奈、很多的界定是不可能突破的。在这个环境下,无论是做导演还是什么职业,其实你在做的都是你自己。
你每天去问自己这真是你想要的吗?你敢为之努力吗?哪怕有些东西是呼应别人、呼应这个社会,但是内心不要失去,不要失去童心,不要失去对真理、真实的追求,不要忘记自己内心深处想达到的高度,为之一直努力。
我觉得最根本的精神家园在于自己,你不断地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扩大,不管你是哪个职业。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同意导演说的,我也有点闷骚,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梦想,而不只是说做一个事业只是想赚钱。
我希望给这个世界打造一个美好的家庭生活,我希望更多更好的电影出来,电影反映的就是社会生活当中你无法实现的很多东西。李导用他的电影表达出来了,而我们用商业的手法表达出来,(比如)一个更好的三亚亚特兰蒂斯、一个更好的药品。
这就是梦想,就是你内心想做的事情,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失去的。
 郭广昌:我要问李导最后一个问题,这部电影以后是哪部?这部电影是不是应该是用好莱坞方式的中国电影?
 李安:我的梦想是,有一天不管是我也好、还是电影界的朋友也好,我们能够发挥出一种中国文化界的电影语汇出来,因为我们一直在跟好莱坞学习,他们确实是强。可是我个人感觉现在比较僵化。
而我们的文化里面很多的故事、很多的资源,在电影世界里面其实连开始还没有真正开始。我们有一些话语权,我们需要把技术的东西学好,然后找到自己的语汇和叙述方式,这是一个梦想,我还在酝酿当中。
我还想补充一句,个人来讲我从失败的经验里面学到了比成功经验多很多,这个相当重要。我们都不喜欢失败,我也很怕失败,但是从失败跌倒的经验里面,真的让我学习到了往前进步的知识来源,对我未来的发展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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