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9年10月10日下午6时许，江苏无锡市北环路附近一高架桥发生垮塌。 （IC photo/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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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12国道跨越东西部，东部是重要的货运通道，承担着往来于上海、苏州、无锡、常州、南京之间大量的过境货运。避开管理更严格的高速路，超载涉险上国道的货车不在少数。
  • 这一个繁忙的下班傍晚，超载的货车压垮了桥，三辆小车被压在桥下，一对母女未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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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蒋芷毓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汤禹成 
南方周末实习生 任碧玥 胡逸凡
责任编辑 | 吴筱羽
2019年10月10日18时许，312 国道往上海方向，无锡锡港路上跨桥段发生桥面侧翻事故。
倾侧发生在短短五秒内。
正对高架的一台行车记录仪，拍摄下了大桥倒下的瞬间。桥面重重摔在地上，倾颓的桥体截断数辆汽车的车身与去路，恰好落在一辆正准备穿桥而过的蓝色三轮机动车前。
▲视频来源：央视新闻
画面中的一切静止，除了那位三轮车司机——他穿着白衣，迅速而机敏地跳下车，跑到车身后，又往车的右后方走了几步，继而转过身站定，望着倒下的桥面。画面一片晦暗，这是一位幸运者。
现场目击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名年约三四十岁的司机为附近的钢材厂送货。桥塌时，他正开着三轮车在送货路上。目击者回忆，他看上去受了惊吓，打了电话给老板，说了句“桥塌了，货送不了了”。
其他一些人没那么幸运。据新华社报道，经现场搜救确认，桥下共有3辆小车被压，其中一辆系停放车辆，另外2辆车上共有3人，均已死亡。侧翻桥面上共有5辆车，其中3辆小车、2辆卡车。事故造成3人死亡，2人受伤。
据事故救援指挥部发布的信息，交通运输部专家组已赶赴现场指导事故调查，无锡市也已成立事故调查组。经初步分析，上跨桥侧翻系运输车辆超载所致。
10月10日深夜，现场的三一重工江苏消防综合应急救援机动支队救援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由于桥梁倾斜坍塌，救援队不得不先用挖土机打碎车子周边的倒塌桥体，移除被压车辆残骸，再将遇难者的遗体取出。
其中一辆车上的两名遇难者为一对母女，年轻的母亲在18公里外的无锡南外国王幼儿园工作，女儿则刚刚入读幼儿园。这是她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1
周边密布钢材产业 大货车来往频密
18:09，桥塌前不到一分钟。
桥下，孕妇梁颖猛踩了一脚油门，通过路口。“那边转过去，三分钟就到家。”她告诉朋友，回家后听到了警车声音，后来才知道自己似乎与死神擦肩而过。
再早几分钟，准备上桥前，陆鹏停了车。他到路边摊买小吃，慰劳自己的胃。这座高架他“来来回回走了十年”，每次都会遇见堵车，每次都在心里咒骂。如果不是这次“蹲路边吃那顿快餐”，他可能就在桥上。
社交媒体上，总有人庆幸自己早了几秒，或是迟了几秒，躲过这个危机四伏的桥底。
事发后的视频直播里， 附近村里有人敏感地感受到桥塌时的震动，“像地震一样”。
倒塌路段位于312国道上海方向K135处、锡港路上，路边有几个停车场，离桥不远处是高速口匝道。
巨响瞬间是上下班高峰期，这里的三车道车流甚密。附近居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每天从下午四点半到七点左右，这里的交通都会拥堵，很多大卡车停在附近停车场。
周边多为钢材加工厂、钢材批发市场等产业。以附近的无锡市东方钢材城为例，属大型不锈钢产品市场，常有装运钢制品的货车来来往往。
城市的很多人都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10月10日23:00左右，现场警戒线附近聚集了数十名群众。南方周末记者还遇到两批桥梁专业大学生，他们连夜从杭州、上海赶来，想现场研究侧翻的独柱墩结构桥梁。
▲ 无锡高架坍塌事故示意图。 （视觉中国/图）
2
“这是独柱墩固有的缺陷”
桥面侧翻的一瞬间，红色大型运输板车偏载行驶到桥梁墩顶。这座高架桥属独柱墩桥体，即在桥板下采用单支点支撑的桥梁。
无锡市审计局网站2007年发布的《无锡市审计局关于312国道无锡段扩建工程竣工决算审计结果的公告》显示，312国道无锡段扩建工程于2003年9月开工建设，2005年6月建成通车，2005年11月工程交工验收。该项目工程质量经无锡市交通工程质量监督站评定为优良等级，且经过多次设计变更。
现场视频和其他信息也显示，312国道从南京往上海方向双车道高架桥坍塌，桥面和桥墩都没有明显开裂痕迹。
桥梁领域人士也认同该桥的施工质量应无问题。
“梁体的强度和刚度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桥墩也没有太大问题。严重的问题是横向失稳。”在北京建筑大学桥梁专家王锐英看来，应该是超重车导致桥梁横向偏心受压超过允许限度，梁体从独柱墩顶倾斜滑落。
事后专家组的初步分析印证了这一说法。
运输板车拉了6个金属卷板。一张现场图片显示了产品信息，每个金属卷板重28.535吨。据此估算，车辆承载货物合重超过171吨。
北京交通大学桥梁专业研究生金明解释，超载车辆在一侧行驶，等于施加了一个侧向力矩，导致大桥侧翻落梁。“这是独柱墩固有的缺陷。”
3
“车重桥脆”  超载车辆管理失当
这不是独柱墩桥体第一次侧翻。
现实经验是，当桥梁发生事故，人们往往更愿意认为是桥梁出问题。
曾有专家指出，近年的塌桥事故中，超载至塌的事故桥段桥体，多为独柱墩。独柱墩的优点是节约空间、减少占地，这种桥体自2000年前后兴起，城市高架、匝道、交叉路口多会用到这种桥型，应用广泛。
而它的缺点，在于本身侧向稳定度不够。
经不完全统计，最早的独柱墩桥体侧翻可溯至2007年。当年10月23日，三辆半挂牵引重型货车由南向北行驶至包头市民族东路高架桥上时，桥面突然发生倾覆，造成桥下铁路专用线中断。
金明提到2012年的阳明滩大桥倒塌事故，四台货车驶过，造成一段121米的桥梁倾覆，三死五伤。调查组事后认定事故原因即车辆超载。超载车辆同时集中靠右侧行驶，造成匝道钢混连续叠合梁一侧偏载受力严重超载荷，导致匝道倾覆。事故的间接原因为执法疏漏。
独柱墩结构确有先天不足，但并非不可使用。“在给定荷载后进行设计，无论是哪种设计，都肯定能保证在给定的设计工况下安全。”清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博士鹤运说，“但这种情况已经远超设计工况。”
超载车辆管理失当。“就像让一辆汽车上人行天桥，造成天桥垮塌，只能是管理问题。”王锐英指出。
为解决超载问题，江苏省自2018年9月1日起施行《江苏省货车超限超载“一超四罚”实施细则》，实施高速公路入口称重劝返模式，无锡市则刚在2019年9月29日，启动了新一轮道路交通领域安全隐患大排查大整治，意图集中开展大客车、渣土车、水泥罐车、危化车等重点车辆专项整治，打击超限超载等行为。
这些举措没能阻挡事故发生。超载渐成全国性道路难题，不超载的货车难以赚钱，超载罚款被视作成本，接受处罚后继续上路，进入恶性循环状态。
周银建议，一方面加强极端超重车辆和普通超重车队的监查，监控实时识别超重车辆；另一方面提高城市独柱墩设计时的抗倾覆验算荷载等级，并在设计时要求这类独柱墩桥梁采用抗拔的拉压支座。
早有不少人关注到超载车辆可能导致的桥梁隐患。
2018年7月，苏州市12345阳光便民网站上，有市民对312国道苏州段（长浒大桥至真武路段）高架桥与中环线并用情况下不限制超重车辆通行提出担忧。当时，ID为高新区便民服务员的回复是，312国道新区高架并非城市高架快速路，根据道路设计标准，该段道路除行人、非机动车、摩托车不允许通行以外，其余车辆都可以上高架行驶。
全长4967公里的312国道跨越东西部，东部路段是重要的货运通道，承担着往来于上海、苏州、无锡、常州、南京之间大量的过境货运，避开管理更严格的高速路，超载涉险上国道的货车不在少数。
这一个如常繁忙的下班傍晚，三辆小车被压在桥下，一对母女未能回家。
（应采访对象要求，梁颖、陆鹏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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