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电视上,女生娇俏地挽着男生的胳膊,笑吟吟地抛出这个恋爱梗。男生嘻嘻哈哈地抖了个机灵,两个人继续你侬我侬。
剧情有点无聊,姜媛起身打算去洗澡,耳边响起婆婆的声音:如果我和你老婆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和电视不一样的是,婆婆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而是充满执拗的认真。
姜媛的身体瞬间定住,一股凉意袭上心头,整个人忽然紧绷起来。她微微侧过脸,看着丈夫郑钧。郑钧的身边,姜媛的婆婆同样盯着自己的儿子,并用眼角余光扫过姜媛的脸,赤裸裸的挑衅和轻视。
姜媛气得快要爆炸,看向郑钧的眼神多了几分杀气。
郑钧在听到母亲的问话后,就假装耳聋刷手机。眼见着两个女人的眼光已经变成刀子在他面前跃跃欲试,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
他迅速在脑海搜罗出一个有趣的笑话,手舞足蹈地说完后,立即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十几秒,仍没有人互动,笑声在尴尬中停息。
郑钧搓搓手,发现老婆的眼睛杀机正浓,他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一转头,又发现老母亲的眼角泪光盈盈,哀怨之意溢于言表。刹那间,他不再犹豫,对着母亲作出一番真情表白。
姜媛的婆婆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满脸的褶子聚在一起,凝成一朵饱满的菊花。她握着儿子的手,眼角瞥着姜媛,声情并茂地说道:妈就知道你的心没变,一直都在妈这里,我们的感情呐,可不是一个外人就能轻易拆散的!
郑钧不敢扫母亲的兴,拼命点着头。
姜媛感觉自己快疯了,冲进卫生间,将门反锁起来。
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
婚姻仿佛被下了诅咒,这道门,究竟被反锁多少次,姜媛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一会儿,郑钧会趁母亲不注意,前来哄她。一番温言软语甜蜜攻势下,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她心知肚明,他们的婚姻确实出现了小三。
而这个小三,还披了一层名正言顺的外衣。
其实,在恋爱之初,姜媛对于郑钧的母亲相当有好感。
郑钧五岁的时候,父亲病逝,母亲没有改嫁,独自将他抚养成人,还供他上大学。说起孤儿寡母的艰辛,郑钧常常哽咽到泪流满面,恨不得立即功成名就报答母亲。
十九岁的姜媛,单纯美好,看事情永远只看好的一面。郑钧把母亲挂在嘴上,不仅没有让她多想,还感动于男友的赤诚和孝顺。对于素未谋面的男友母亲,她更是充满感激和敬佩,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把她当亲生母亲来侍奉。
姜媛家在大学所在城市,和郑钧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后,她就开心地将他带回家见父母。
如她所料,父母和郑钧吃完一顿饭后,对这个脾气温和笑容阳光的男孩很是欣赏。
只是,郑钧离开后,姜媛的母亲道出了自己的担忧。长期只有母子二人的家庭环境,郑钧的母亲对儿子会不会产生强烈的占有欲?
姜媛和父亲对此不以为然,觉得母亲胡思乱想。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母亲并非多虑,而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直觉。
恋爱不到一年,郑钧已经在姜媛家来去自如。但是,直到大学毕业,郑钧的母亲才知道姜媛的存在。
郑钧的理由是,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他,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荒废学业谈恋爱,一定会失望。姜媛相信了,而且积极配合他。
哪怕正在甜蜜地约会,只要郑钧母亲打电话来,不用男友示意,姜媛主动把自己化身成隐形人,不会发出丁点儿声响。放假期间,无论多想念男友,也绝对会在确定是否方便后才联系他。至于小年轻流行的情侣装情侣头像什么的,他们更是没有尝试过半点。
好在郑钧在其他方面绝对宠爱姜媛,她又天性柔软不爱计较,校园恋情始终温馨甜蜜。
毕业时,面临分别之际,郑钧不得不向母亲坦诚恋爱的事实。
然后,姜媛第一次见识到了母亲所说的占有欲。
接到儿子的电话后,郑钧的母亲王丽珍没有流露出正常母亲应有的喜悦,沉默了半天后,直接劝郑钧分手。郑钧不同意,苦苦哀求,她才作罢,却仍坚持每天发信息给儿子阐述找个外地佬的坏处。
这件事,郑钧自然不敢让女友知道。一面在两个女人之间费心周旋,一面忙着准备毕业找工作,他整个人几乎筋疲力尽。终于,在一次松懈忘记删除信息时,被姜媛看到了。
姜媛至今忘不了自己的震惊和恶心,那感觉,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
王丽珍在信息里将素未谋面的姜媛贬得一无是处,直言她是看上了郑钧的条件,想要攀高枝。
姜媛实在想不明白,郑钧有什么条件值得她贪图。论学历,他们旗鼓相当,论家世,她更胜一筹,论长相,她完全不会配不上他。
如果不是看到郑钧字里行间对自己的维护,姜媛真想冲到手机那头把王丽珍狠狠怼一顿。往日里的尊敬,顿时化作过眼云烟。
姜媛带着分手的念头找郑钧谈话,结果被他的一番肺腑之言感动,陷得更深。郑钧明确表示,想要和姜媛过一辈子。
恋人的决心给了姜媛信心,再加上她心中对王丽珍存着一口气,偏要证明自己的爱情。
毕业后,姜媛不顾父母的反对,跟着郑钧回到他的家乡。
为了回报女友的付出,郑钧一边卖力工作为建立小家攒下经济基础,一边努力改善母亲对姜媛的印象。而姜媛自己,则给足郑钧面子,想方设法讨好王丽珍,极力笼络对方的亲友。
在给儿子介绍了无数相亲对象都被拒绝后,眼看郑钧就要步入剩男行列,王丽珍的态度渐渐松下来。
二十八岁这年,姜媛如愿嫁给了郑钧。回首恋爱时光,她无比感慨,这真是八年抗战,一朝花开。
他们都以为,结婚了,就是美好的大结局。
殊不知,埋了雷的婚姻,恰是最糟心的开始。
02
婚房是小两口一起买的,特意选在郑钧公司附近,离他原先的家有点远。
姜媛以为,保持一定距离,就可以避免婚后产生婆媳矛盾。
没想到,还在蜜月期,她就差点被王丽珍气得跳海。
结婚之前,夫妻俩已经规划去三亚度蜜月,机票住宿一早就订好了。结果,临行前几天,王丽珍跑来对儿子大哭一通:我一个寡妇,养一个孩子不知有多难,二十多年,别说旅游,就连出个远门都舍不得......
郑钧哪里听得下去这些话,没和姜媛打招呼,就自作主张给母亲订好机票酒店。
事到临头,姜媛除了生气,别无他法。强行不让婆婆去的话,破坏了夫妻感情,还浪费了机票住宿费。
原本应该成为美好回忆的蜜月期,就这样还没开始就染上一层怨气。而整个旅行结束后,姜媛听到蜜月两个字就犯恶心。因为,这个蜜月,彻底变成了王丽珍和儿子的蜜月。
遇到美丽的景色,姜媛正要让郑钧给她拍照,王丽珍一定会捷足先登,将儿子拉过去给自己大拍特拍。遇到情侣聚集的景点,她更是亲密地挽着郑钧的胳膊,笑得像热恋中的女人。
很多时候,姜媛一个人孤独地跟在母子俩身后,看着他们有说有笑。郑钧时而回头抱歉地看她一眼,却不能做得更多。
直到深夜两人的独处时间,他才耐心地哄着她求着她,希望她能体谅他母亲的不易。说到激动处,他几欲落泪。
姜媛何曾舍得让爱人为难,只能让自己为难了。都希望获得体谅,谁来体谅她?一生只有一次的蜜月啊。
一向喜欢发朋友圈的姜媛,只字不提她的蜜月旅行。毕竟,新婚夫妻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里,还都夹杂着婆婆王丽珍的脸。换作任何一个妻子,心情都很难好起来。
就在姜媛计算她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消磨掉婆婆带来的蜜月阴影时,王丽珍拖着大包小包搬到了他们的婚房。
这一次,郑钧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能过上没有母亲管束的日子,他可不想回到从前。
只是,王丽珍故技重施,哭得更凶,甚至指责郑钧要抛弃她。
不管姜媛多不高兴,婆婆终究是住进来了。这段婚姻,彻底变成三人行。
没结婚前,虽然王丽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是两个人时常约会看电影什么,她是管不着的。现在,他们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有风吹草动,她比他们还积极。
同一个屋檐下的婆媳,生生过成一对情敌,争风吃醋是日常。
郑钧给姜媛买了什么,王丽珍一定会找儿子要个同类型的;郑钧和姜媛讨论电视剧剧情,王丽珍一定要加入讨论,哪怕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搭;郑钧今天穿了姜媛买的衬衫,明天就必须穿上她买的......
大多时候,郑钧选择委屈妻子来讨好母亲。他认为,毕竟母亲年纪大了,而妻子,还有余生可以弥补。
姜媛在这样的婚姻生活里,性格越发自卑多疑,常常一个人黯然垂泪。有时候,她甚至恶毒地在脑海里构思一场意外,让王丽珍消失。
真正促使姜媛求助于我们的动机,是她怀孕了。
怀孕后的姜媛,对于和王丽珍争宠的好胜心变淡了,更在意的是孩子未来的成长环境和婚姻的发展趋势。她体谅丈夫的挣扎,明白问题的关键在于婆婆,如果不能改变她,他们的婚姻迟早走向覆灭。
而她,还不想离婚。
这段感情里,姜媛付出太多。往往付出的越多,越不舍得放手。更何况,郑钧的收入是她的十倍有余。她陪他熬到今天,怎能拱手让人。
我们听了姜媛的叙述后,明白王丽珍这是将本该寄托在伴侣身上的情感错误地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在单亲妈妈身上,这种情形并不少见。
和姜媛商议后,我们最终达成一致决策:给王丽珍找个老伴。
但是,王丽珍守寡多年,性格孤僻,几乎没有朋友,也不爱跳广场舞。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物色合适的对象呢?
我们找了一圈,发现劝退师小艾的舅舅老张还怪合适。
老张年轻时在县剧团工作,后来下海经商,但是演戏一直是心头好。得知小艾的工作后,时常毛遂自荐。奈何外形年纪不过关,很少有机会过戏瘾。
这一天,王丽珍像往常一样在菜市场买菜。
付好钱,她一转身,将身后一个小妇女手上的一兜鸡蛋全部撞落在地上。王丽珍道歉后,小妇女不依不饶,两个人吵了起来。没一会儿,小妇女的丈夫闻声赶过来替妻子出头,作势要打王丽珍。
对方来势汹汹还有男人护着,周围的人只知看热闹,王丽珍孤立无援,心情颓败到极点。突然,买菜路过的张先生出现,替她解了围。
张先生和王丽珍年纪相仿,样貌还和她亡夫年轻时有几分相似。虽然“英雄救美”的情节很老套,但是王丽珍还是吃了这一套,对张先生颇有好感,两人互加了微信。一聊天,发现双方所在小区离得很近。
之后,张先生隔三差五约王丽珍到附近的中老年俱乐部玩,对她的衣品和气质赞美有加,还拉拢她加入了周边最大的广场舞社团。
受到张先生各种赞美追捧的王丽珍,笑容越来越多,出门越来越频繁。而且,只要出门,必定精心打扮。
在她打扮时,姜媛总会适时提些合适的建议,还贴钱给她买衣服和化妆品。王丽珍渐渐不再冷眼,偶尔还会问她一些穿搭上的技巧,婆媳关系第一次有了微妙的融洽。
在广场舞社团,爱打扮的王丽珍很快获得不少同龄朋友,有向她取经的女人,也有青睐她的男人。她的个人生活越来越充实,经常忙得不可开交,更别提挤出时间插到儿子的婚姻里去。
两个月后,张先生跟孩子移民去了美国(当然是我们的人得撤退了),王丽珍伤感了片刻后便继续自己的生活。因为,除了张先生,她还有了一位处得不错且同样单身的李先生。就算没有李先生,以后还会有其他人。
她和一起跳舞的闺蜜说:活了大半辈子,发现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这话兜兜转转传到姜媛的耳朵里,她如释重负,又有点心酸,决定给婆婆攒份厚点的嫁妆。
而我们机构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到底能给这对小夫妻的婚姻带来什么样的转变,我们心里也没底。因为毕竟有问题的是王丽珍的心理和素质,不是具体问题。未来她能不能融入广阔天地,把精力从儿子儿媳身上挪开,还要看点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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