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哪怕作为朝夕相对的枕边人,赵俊伟对陆嫣的手机屏保完全不了解。
他也从来没想过了解。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张照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照片上的陆嫣在低头调试音响,一束灯光打在她身后,脖颈上细碎的绒毛被照成一团金色的雾。有什么好看的呢,连正脸都瞧不见,赵俊伟觉得还不如换一张加了美颜的自拍。
如果叫他知道,正是这张不起眼的照片,曾在他的婚姻里掀起惊涛骇浪,不知作何反应。
当然,陆嫣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这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秘密,更是不容于婚姻的一个梦。
在这个梦发生以前,陆嫣渴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经历了这个梦后,她怀疑过一夫一妻制是否有违人性。
还没结婚时,陆嫣就是朋友圈里有名的文艺女青年,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一花一木皆有情。后来,文艺女青年变成大龄文艺女青年后,终于从云端落地到现实,嫁给了高学历高收入的赵俊伟。
结婚生子,生活的琐碎一点点洗去陆嫣身上的仙气,浸润在烟火家常中,她不过是个幸福而平庸的小女子。
每天匆忙赶地铁,能够按时打卡是美好一天的开始;和同事躲在茶水间里碎碎念,一起骂骂领导和客户能让人开心小半天;趁着淘宝过节做活动,乐颠颠地清空购物车便是最大的满足。
就连朋友圈,也早已变成了晒娃的专场。
尽管赵俊伟工资不算低,但是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养两个娃,夫妻俩还是不敢松懈。
在房地产广告公司上班的陆嫣,床头摆的全是广告营销方面的专业书。睡前读一段诗词小说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赵俊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为了多挣钱,经常主动去偏远地区出差,一去就是半个月。
夫妻俩难得凑在一起的时间,还都是围绕孩子和柴米油盐打转。除去偶尔的插科打诨,两人越来越像生活合伙人,算计着各项开支,人情往来,家长里短,推动着婚姻这艘大船蹒跚前行。
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过的,每个人都是一脸习惯的木然。陆嫣以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婚姻,她将会这样过一辈子,平淡而幸福。
直到,遇见周良生。
周良生是一名职业摄影师,在一家网站任职。
陆嫣的公司在商场举办落地活动,他被相关的合作网站派来拍照。
初见面时,陆嫣只觉得这个男人让人看了很舒服,摆弄相机的手指干净整洁,指甲修剪得圆润清透,一双眼睛安静得没有欲望似的。话也不多,不像有的男人满嘴跑火车,油腻得不行。
仅仅是好感而已,陆嫣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年,她已经三十五岁,脑子里除了孩子,就是工作。活动现场,她忙成了一只陀螺,转个不停,周良生在她眼里与其他同事没有任何差别。
因为忙碌,她没注意到,有一双看似平静的眼睛始终跟随着她的身影,暗流涌动。
这天晚上,陆嫣收到了周良生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只有一个低头的背影,却在他的眼睛里发着光。他特地在照片上配了一句话:最是你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彼时,浑身累得散架的陆嫣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瘫在床上。看到这张照片后,下意识地生出一股子羞怯,促使她优雅地倚靠在床上。
陆嫣不得不承认,她被周良生戳中了。
他极具文艺气息的撩法,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少女心。
在枯燥无味的婚姻里修行太久了,她突然无比渴望一场离经叛道的放纵。
02
赵俊伟从来不看妻子的手机,加上经常出差在外,他一点也没察觉陆嫣的异常。
陆嫣却心知肚明,自己这是恋爱了。
她将指甲涂成鲜艳的蔷薇色,开始尝试一些更有女人味的职场穿搭,重新翻起了落满灰尘的诗词书,发给周良生的每一条信息都经过了反复删改,确保浪漫而富有诗意。
她和周良生,在手机里爱得火花四溅、天荒地老。他的情话不落俗套,他的暧昧点到即止,她深陷其中,常常忘乎所以。
有时候,她会突然对着电脑傻笑,反应过来后,吓得立即捂住脸,瞅瞅四周,生怕被同事看出来。她并不认为自己在精神出轨,她称呼这为隧道爱情。
隧道爱情见不得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陆嫣的理智被两方拉扯着,一面是文艺浪漫的爱情,一面是家庭和孩子。这甜蜜的揪心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法体会的。她时而幻想和周良生鲜衣怒马浪迹天涯,时而想到辛苦上班的赵俊伟而内疚不已。
她甚至觉得,一夫一妻制实在有违人性。漫漫人生路,谁能保证始终如一地守着一个人?
这期间,她和周良生约会过两次。
一次是在咖啡厅,春日缠绵,两个人坐在窗边畅谈了一下午。
周良生十分懂得陆嫣的心,几乎每一句话都能戳到她的点。他谈吐文雅,和粗鲁直白的赵俊伟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在心中自然而然地将他引以为知己,恨不相逢未嫁时。
随着聊天的深入,周良生的眼神越发炙热,仿佛要为陆嫣燃烧起来。
她的心中,有繁花盛开。因为见过他眼神的宁静,所以对这热情倍感骄傲。她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到中年,还能让一个清冷的男人为她狂热。
夜幕渐渐落下,一切水到渠成,好戏即将开场。
不成想,婆婆一通电话打来,说孩子上吐下泻。
陆嫣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清醒。
赵俊伟出差去了,孩子生病,婆婆根本搞不定。一想到孩子遭罪的模样,她的心又急又痛,拎起包就往家赶,连和周良生打个招呼都忘记了。
第二次约会,可以说是陆嫣对第一次约会的弥补。
她特意借工作之便,安排自己和周良生去同一个城市出差,而且选择在赵俊伟不出差的日子,确保没有后顾之忧。
这座烟雨弥漫的江南小城,特别适合文艺青年谈恋爱。陆嫣年轻时来过一次,当时就幻想过牵着心上人的手在雨中漫步。她曾和赵俊伟提起,对方一脸不解,问她为什么要淋雨。
陆嫣在心里再一次骂赵俊伟是个猪,然后转头温柔地看着周良生。他同样一脸温柔地望着她,清冷眼睛里流淌着浓情蜜意,陆嫣感觉自己快醉了。
还要什么雨中漫步,人到中年,直奔主题才是现实。
两个人避开其他同事,悄悄回到酒店,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赵俊伟突然打来电话,陆嫣吓得灵魂出窍,周良生修长的指尖正勾在她的内衣扣子上。
时间立刻静止,陆嫣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最终,还是周良生先动起来。他将手机递给陆嫣,自己则走到阳台边上,调起镜头来。
陆嫣莫名地泄气,因为周良生的反应。他不应该生气吃醋么,不应该冲冠一怒为红颜么,怎么这样云淡风轻,这样漫不经心。
心理上受挫后,陆嫣的声音有点低落,以致于赵俊伟听到后问她是不是水土不服生病了。确定不是后,赵俊伟告诉她行李箱下面有胃药,三分叮嘱七分警告地威胁她必须好好吃饭。
广告行业加班是常态,陆嫣因为不按时吃饭,落下了严重的胃病。从医院回来后,赵俊伟当起了她的饭点闹钟。哪怕他出差在外,也会记着催她吃饭。几年下来,俨然已经养成习惯。
挂完电话后,陆嫣的眼妆已经被泪水糊透了。
她猜测,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女鬼。用力缩了下鼻子后,她抬头看见周良生正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她。
陆嫣羞愤难当,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才想起来这是周良生的房间,没有化妆包。一时间进退两难,狼狈至极。陆嫣心想这就是婚外情的车祸现场吧,活该。
她擦了一把鼻涕,心一横,顶着乌糟糟的脸走了出去。文艺浪漫通通见了鬼,七情六欲跟着偃旗息鼓。陆嫣离开的时候,周良生甚至没有出门相送。
她记得他的指尖触到自己的脊背,淡淡的缠绵的凉意。这就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
之后的两天,周良生对陆嫣和其他同事没有区别,看她的眼神一如初见时的清冷,也没再单独约她出去。
陆嫣有点怅然若失,又似乎放下心来。
雨过天晴的江南小城如诗如画,周良生的相机里却再也没有过陆嫣的影子。
03
回来后没多久,陆嫣发现周良生的朋友圈对她关闭了。
原先,她会经常用一些诗词评论他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你来我往,风雅浪漫。现在看着那一条白线,陆嫣的心里空落落的。
她给周良生发的信息,除了工作部分,一概得不到回应。那个善解风情的男人,突然变成了一根冰冷的木疙瘩。陆嫣时常怀疑自己拿错了手机。
周良生曾经说过,她是他的廊桥遗梦,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确切的爱。
难道,就因为她的两次临阵脱逃,他的爱消失了么?
陆嫣苦恼地让我帮她分析这段感情,她实在不明白,那么痴心的一个男人,怎么忽然就冷淡了。
多情的女人,最是烦恼。我回复陆嫣:他想打野食,两次没得手,嫌麻烦,换目标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毁妆的脸吓跑了。
陆嫣没理我,在朋友圈伤春悲秋好一阵子。
见她总是丧丧的,赵俊伟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便请了年假带她出去旅游。夫妻俩自驾去西藏,一路上蓝天白云,令人豁然开朗。
赵俊伟依旧是那个粗俗鄙陋的大猪蹄子,在陆嫣对着大自然吟诗作对时,递来一块烤羊肉凶凶地催道:别哔哔了,赶紧吃,凉了不消化!
陆嫣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出奇的香。怎么就没人给烤肉写诗作赋呢,尽整些风花雪月,中看不中用。
风像刀子,阳光烈得很,闪得陆嫣睁不开眼。眯着眼缝,她看到赵俊伟虔诚地望着远方,神情温暖而敦厚。这个男人,似乎一直是这样子。
当初生二胎,迟迟顺不下来,医生建议顺转剖,陆嫣的母亲和婆婆坚持要顺,骂医生想骗钱。赵俊伟直接把她俩拉到一边,果断签字,握着陆嫣的手跟到手术室门口,在她耳边反复叮咛:不要怕,有我在。
不管去哪里出差,吃到好吃的,一定会想办法带给她尝尝。她边吃边抱怨:也不知道搞点明信片之类的,俗死了。他总是憨憨地怼她: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天边的雪山经年不化,陆嫣的心中的雪山却在一点点融化,春水四溢,春意盎然。周良生的爱是挂在嘴上的,虚无缥缈,随风而逝。赵俊伟的爱是扎根于心的,遍地丛生,无处不在。
想清楚了,也就释然了。
陆嫣主动删除了周良生的联系方式,将他的对接工作转交给了另一个同事。唯有初见时拍下的照片,她留了下来。他是她漫长婚姻里一个短暂而旖旎的梦,这照片是唯一的证据。
她以为,她和周良生再无交集。没想到,很快便在圈子里听说他的故事。
周良生借着工作便利,出轨了一个已婚同事,还给她拍摄了许多大尺度的私房照。女方老公无意中看到照片,奸情浮出水面,周良生被人堵在公司门口打得浑身是血,女人的照片四处流落名声尽毁,最终黯然离婚远走他乡。
同事们将这件事当做有趣的八卦口口相传,陆嫣则惊起一身冷汗。
差一点点,这场婚外事故的女主角,就是她。什么廊桥遗梦,什么红颜知己,不过是周良生猎艳的幌子,愿者上钩。
陆嫣拿出手机,准备删除照片。想了想,将它设成屏保,提醒自己日后别再自作多情。
婚姻如逆旅,诱惑时常在,坚守本心,才能避免行差踏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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