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付家林发信息说晚上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罗莎面无表情地回复一句“知道了”,继续盯着屏幕上的报表,指尖上下翻飞。童童坐在地垫上读绘本,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声音,很快抚平了罗莎心湖上微微簇起的波纹。
其实压根就没有煮晚饭,给童童做完辅食后,她就一直在做报表。因为,她早就知道付家林不会回来。
不仅如此,罗莎还知道付家林此时正在去宴遇的路上,而一个叫周娜的女人在那里等他。宴遇是一家情侣大本营,楼下餐厅,楼上酒店。一时半会儿,他肯定回不来。
等所有报表做完,已经晚上九点。童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罗莎刚站起来,腰疼得又一屁股坐下来。腰疼是月子里落下的老毛病,坐久了就疼。
歇了片刻后,罗莎将熟睡的女儿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亲了又亲,心疼不已。原本打算给自己下一碗面条的,她突然就没有胃口了,洗了个苹果,站在阳台,边吃边看着窗外。
盛夏的夜风火燥燥的,惹人心烦。罗莎杵成一根木头,从二十三楼往下看,一时间神思恍惚。远远瞧着,万家灯火,一个个幸福的家庭在黑夜里流光溢彩,实际上,有多少是真正的美满和谐呢?
十一点半,付家林回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小声喊了句“老婆”。罗莎没答应,假装睡得深沉,付家林转身离去。
空气里留下极淡的香气,女人的香气,经久不散。
罗莎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他们翻云覆雨的场景,心中却越发冷静,静得可怕,仿佛这段婚外情的男主并非她老公。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罗莎对自己的反应很满意,同时,又忍不住感到悲凉。曾经令人奋不顾身的感情,如今竟让她麻木至此。
唯有被伤到极致,才会失去痛觉。
罗莎和付家林在一起时,父母极力反对,最严重时,直接放话要和她断绝关系。
那时罗莎深陷情网,恨极了父母。他们一直重男轻女,现在阻挠她的爱情,不就是因为付家林条件一般,没法帮衬哥哥嘛。口口声声说舍不得她远嫁,其实还不是怕她以后不能随时回娘家照顾他们。
她看透了他们的算盘,更加用力要挣脱这牢笼。
偷拿户口本和付家林领证后,罗莎和父母的关系一度恶化到极点。他们冷着脸坐在她的婚礼上,连一句祝福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嫁妆当然也没有一分。罗莎尴尬又绝望,从此对娘家彻底死心。
幸好,还有付家林。
结婚当晚,付家林抱着罗莎,动情地说:老婆,我知道你为我放弃了一切,以后,我就是你的一切!
罗莎哭花了妆,难过又幸福地缩在这个男人怀里,默默祈求上天能够赐予他们一生一世的相守。
知道罗莎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付家林走哪儿都带着她。新婚燕尔,如影随形,夫妻俩好得像双胞胎。罗莎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远嫁异乡并没有让她感到寂寞。只是口味上的地域差异,经常让她怅然若失。
罗莎的家乡嗜甜,就连腌菜帮子都会放很多糖。嫁鸡随鸡后,她很长一段时间吃不饱,总是饭后偷偷咀嚼糖果来满足味觉。她自己学会做饭后,偶尔做一两个甜菜,付家林吃得眉头直皱,干脆不动筷子。慢慢地,罗莎便不做了,对甜的渴望越来越淡。
结婚第三年,罗莎生下女儿童童。
还在医院时,付家林的父母就抱怨不是个孙子,整日唉声叹气,在罗莎面前甩脸色。付家林看不下去,将他们赶回老家,他们便理直气壮地回去了,扬言除非生二胎否则再不踏足城市里。
从此,罗莎不得不辞职在家专心带孩子。
为了不影响付家林休息,罗莎从月子里就开始和他分床睡。
整个月子里,除了白天请了个阿姨来洗衣做饭,其余时间罗莎都要兼顾孩子和自己。她第一次当母亲,不敢粗心大意,凡事谨遵育儿百科,一晚上起来无数次,落下了严重的腰病。
出了月子后,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做家务的阿姨辞掉了,罗莎当起全职主妇。这一当,就是三年。
罗莎一直没什么远大志向,此生能和付家林过着安稳的小日子便足矣。所以,只要付家林的薪水可以养活一家人,她完全乐意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
在家三年,除了带孩子,罗莎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做菜。孩子每天吃着不重样的辅食,付家林给她养得长出了幸福肥。看着父女俩狼吞虎咽,是罗莎最幸福的时刻。
她尽心尽力经营着他们的烟火小家,创造出一方温暖的小窝守护着她心中最重要的部分。她以为,在外战斗的付家林和她一样,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为了她。
殊不知,他早就厌倦了婚姻琐碎,厌倦了她。
02
说来悲哀,最先发现付家林出轨的居然是女儿童童。
夫妻俩带孩子回娘家,服务区停车,付家林下去上厕所,童童在车上东抠西摸,居然在副驾驶座位下面掏出一支口红,高兴得拿给妈妈看。
口红的颜色很张扬,让人很快联想到它的主人,一定是个风情万种的妖娆女子。
跟小家碧玉的罗莎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就算是青春正好时,她也没用过这么鲜艳的口红。更别提在家当主妇的这些年,口红早已在她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自从怀孕后,罗莎就停用了所有的彩妆,生怕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辞职在家后,她习惯了素面朝天,几乎不再化妆。对此,付家林从没提出过异议,她以为他们完全能够接纳彼此真实的容颜。
罗莎的手心湿透了,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听到女儿在喊她,不知如何作答,只怔怔地落泪。直到远远瞧见付家林向车子走来,她飞快地低头擦干净眼泪,将女儿手中的口红藏进包里。
付家林专心开车,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他。
罗莎从头到尾打量着丈夫,心里面的豁口越来越大。
付家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穿过她买的衬衫?有一天,他拿回两件衬衫,说是公司发的。罗莎深信不疑,替他过了水。可是,哪家公司会发颜色如此不正经的衬衫。
付家林已经很多个晚上没有进过她的房间了,她太忙了,居然忽略了这件事。又或者说,她认为老夫老妻到这一步很自然。然而,付家林正值盛年,而且从前的他欲望那么强烈,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只餍不足的兽。
一路上,罗莎绞尽脑汁,寻踪觅迹,越想越头疼,越想越心冷。终于到达目的地,她浑身的力气被抽尽,整个人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艰难前行。
因着从前的种种,罗莎和父母之间隔着一堵墙,彼此都懒得亲近对方。倒是童童,在这里很受欢迎,大家争着逗弄她。
罗莎脑海乱成一糟,胡乱应酬一番亲戚后,躲到卫生间翻出了包里的口红。
口红已经用了大半截,壳子上附着了一层灰,看来落在车里很久了。
罗莎拼命回想付家林的变化,猜测他是从哪一天变心的。往日时光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吞没了她所有的念想。
她感觉,支撑着她的信念坍塌了,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在娘家,这种绝望的情绪发酵到了极致。她背弃父母选择他,而今他同样背弃了她。她的人生,彻底沦陷成一座孤岛。
罗莎突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多待一秒,她就会对自己当年的行为多后悔一分。
原定待三天,在她的坚持下,他们住了一晚就匆忙离去。临别前,父母抱着童童依依不舍,悄悄在她兜里塞了一个很厚的红包。
罗莎将脸别到一边,拼命抑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不敢承认,此刻她多么需要父母。因为一旦承认了,就意味着当年不过是个荒唐的错误。
回家后,罗莎在网上购买了一个可以录音的定位仪,偷偷装在付家林车上,另一端连接着她的手机。
如果说之前还存在幻想,那么现在现实直接撕碎了罗莎所有的尊严,不给她一丝退路。
罗莎曾经以为,她和付家林从孩子出生后归于平淡,是所有夫妻必经的状态。却不知,他其实是把激情给了外面的女人。
要是没有录音,罗莎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在其他女人面前如此疯狂地诋毁自己。从身材外貌到脾气性格,甚至连她费尽心思为他做的菜,在他嘴里都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垃圾。
那些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她在家无比心疼,愧疚自己不能替他分担养家重担,实际上呢,他和外面的女人吃喝玩乐,极尽风流。她在家省吃俭用熬成黄脸婆,他对其他女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罗莎反复播放手机里的录音,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从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更绝望的是,她竟不知该怎么办。
放眼四周,她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03
这是罗莎生命里最黑暗的岁月,除了咒骂,她没法做任何事。
她接受不了付家林的背叛和侮辱,却没有勇气提出离婚。
娘家回不去,孩子太小了,近四年没有上过班,她早已与社会脱节,能否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何况带个孩子。
孩子是罗莎的心结,如果要离婚,她绝不会把女儿留在这个家里。付家林不负责任,公婆重男轻女,离开了她,女儿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段承载她所有梦想的婚姻,谁想有朝一日,竟成为她的噩梦。
万念俱灰之时,罗莎跌跌撞撞地爬向飘窗,意欲寻求解脱,一了百了。初秋的风微微有凉意,怎敌得过她心头的冰凉。她拉开窗户,望着下面,一片幽深。
罗莎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再想,脚踝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勾住。童童稚嫩纯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妈妈你在玩什么,带我一起呀!
罗莎倏地睁开眼睛,回头看着女儿。
童童把脸放在妈妈的小腿肚上,蹭来蹭去。罗莎感到一阵暖暖的痒痒的触感袭遍全身,驱散了她心中的所有寒意,一瞬间溃不成军。她蹲下来,紧紧搂着女儿,放声大哭。
童童不停地用手擦拭着妈妈脸上的泪水,擦不掉的,就拿小舌头舔干净。罗莎终于明白,她并不是没有依靠。女儿就是她的依靠,是她生存的力量,是她坚强的理由。
罗莎在网上向我们咨询了离婚官司的事宜,鉴于房子是付家婚前购买的财产,而罗莎又没有工作,不管是分割财产,还是争夺抚养权,都处于不利地位。我们建议罗莎协议离婚,并在这之前做好充分准备。
很多鸡汤文提倡“离婚要趁早”,实际上,这要根据现实情况来判断的。
罗莎没有稳定的收入,缺乏娘家的外援,孩子还小需要人带。匆忙离婚的话,长期脱离社会的她将会很难适应单亲妈妈的角色,加上她目前尚未恢复的精神状态,届时一定会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至于最佳离婚时机,便是大半年之后。童童上幼儿园了,罗莎有时间出去工作。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整状态,逼迫自己成长。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罗莎在婚姻里最大的收获是孩子,最终,拯救她逃离围城的,也是孩子。
罗莎不再浪费时间在讨好付家林的胃口上,而是拿起书本,重温专业知识,并通过以前的同事获取了一些会计兼职工作机会。哪怕做一晚上的表只有五十块钱的报酬,她也来者不拒。
她态度好,工作认真,客户都愿意给她介绍单子。兼职第四个月的时候,收入已经可以保证娘俩的吃喝。长远考虑,这些当然是不够的,罗莎计划再考个证,继续生娃前的职业梦想。
当生活完全被充实起来,当收入一点点增加,罗莎的心情越来越平静。看到手机定位显示付家林正在和周娜约会时,她不再歇斯底里,反而将这转化成督促自己进步的动力。
她深知,再努力一点,她就能够摆脱烂泥一样的人生。
结婚第七年的秋天,把童童送进幼儿园后,罗莎递给付家林一份离婚协议。她要一半房子和女儿的抚养权,一半房子是她这些年当保姆的工资和付家林对她的补偿。
付家林一脸错愕,罗莎直接放出录音,并告诉他:不签字就把录音送去他们公司,到时候周娜的老公一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离婚后,罗莎带着女儿回到了家乡。她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女孩,这场婚姻教会了她冷静、长远地看待问题。
生活中,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女人有多少?为了避免同类故事不断重演,我只能用这种真实的故事告诉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尽量不要让自己涉足“死地”。
因为逃离“死地”,真的要脱一层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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