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阿绿的第一次是明码标价卖出去的。
在网上谈好了价格,见面后,两个人都有点尴尬,草草地完事。对方是个研究生,没谈过女朋友,想试试女人的滋味,又怕小姐不干净,就通过社交软件找了个学生妹。
这一年,阿绿刚满十六岁。
除了痛,什么感觉都没有。连羞耻感也没有。
就因为这点,她后来一直觉得自己天生适合吃男人这碗饭。
结束后,两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儿,男生突然五指紧扣阿绿的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
阿绿脱口而出:那你有很多钱么?
空气瞬间凝滞,覆在手上的一团温热渐渐松开。
阿绿早已忘记了大男孩的模样,只记得他给她烧了一壶热水。她说喝矿泉水就行,他却坚持烧开水,理由是这种时候她不能喝凉的。虽然不知道是这什么理论,阿绿还是乖乖喝了一杯热水。
不是没后悔过。
后来认识的姐妹都说她亏大了,明明可以卖个更高的价格。
当时她哪里会知道,拿着对方给的两千块钱,兴奋得几乎落泪。出了宾馆,直奔医院。她是请假出来的,时间不多。
到了病房门口,却被父亲和叔伯们的争吵声止住脚步。奶奶是直肠癌晚期,他们已经统一意见放弃治疗,他们是为接到谁家去照顾吵得不可开交。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阿绿看到奶奶将被子蒙住头嚎啕大哭。手上的钞票被捏到变形,终究是无力地松手了。她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长得不能再漂亮些,那样就能卖更多的钱,就可以做主给奶奶治病或者把她接到身边来照顾。
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进去又能怎样,怪谁呢,谁都有一大堆理由。说到底,就是穷。
离开医院后,阿绿沿着街道漫无目的走了很长时间。小县城的道路,又脏又破,入秋后,越发显得萧条陈旧。路过一家包子铺,她买了一大袋奶奶最爱吃的韭菜包子。
付完钱后,阿绿才想起奶奶现在时不时呕吐,哪能吃得下味道这么重的东西。她觉得浑身力气耗尽了,拖着步子挪到路边一棵冬青树下面坐着,大口大口地啃起包子,啃着啃着,身体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父母因为要追生男孩,将排行老二的她从小就送给乡下的奶奶抚养,初中才接回来。于她而言,奶奶才是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现在,最爱她的人就要死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从这一天开始,阿绿发誓,她一定要成为有钱人。
02
一个女人想要有钱,要么靠爹妈,要么靠自己,要么靠男人。
靠爹妈,这辈子是不可能的,做女强人是需要天赋的,阿绿知道自己最容易走得通的就是男人这条路。
意料中的高考落榜后,阿绿没有和大部分落榜生一样投奔南方的工厂,而是选择去一线城市做导购。这是她从网上总结出的经验,普通女孩如果想接触到有钱人,做大品牌的导购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在一家小店面做了半年后,阿绿学会了成熟干练的谈吐,加上自身的外在优势,成功跳槽到一家知名化妆品专柜。
在这里,凡是带女伴来买东西并且出手阔绰的男人,阿绿都会默默记住他们的特征,能用手机号加上微信的一定加上。没多久,有个男人的女伴因此打电话到店投诉她,导致她差点丢了工作。
阿绿想到自己还没在城市立足,决定还是先勾搭单独来买东西的男人,虽然数量很少,但是风险也小了很多。
没多久,阿绿认识了郑先生。
郑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午休时间,其他人去吃饭了,阿绿接待他。他要阿绿帮她选个化妆品套装,适合中年女人的,质量要好,价格无所谓。
阿绿选定后,他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刷卡付钱。这让阿绿对他很有好感,脸上的职业性笑容不自觉多了几分真诚,甜美又可亲。
付完钱后,郑先生主动加了阿绿的微信,并不经意地解释化妆品其实是买给上司老婆的生日礼物。
阿绿嘴唇轻抿,笑得狡黠而纯真。
阿绿和郑先生在一起了。郑先生实在不算有钱人,每个月只能给阿绿三千块零花钱。但是一有时间他就会带阿绿去约会。像正常的男女朋友一样,吃饭看电影轧马路。
他记得阿绿喜欢吃的菜,记得阿绿的生理期,会在人群中弯腰给她系鞋带。有时候,阿绿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个小三,以为郑先生是她的大叔男友。
郑先生不是阿绿的第一个男人,却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
阿绿跟人合租的小窝,从前乱七八糟就是个临时栖身之所。因为郑先生,才有了家的味道。他们买了很多小物件打扮这里,还经常一起做饭。烟火迷离之际,二十出头的阿绿有很多次想要转正。
然而,郑先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还没来得及提出转正的渴望,他就把她送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四十多岁的郑先生在阿绿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说起公司的竞争压力,说起上司的苛刻,说起对手的狠辣。阿绿涉世未深,哪会分辨真假,加上一腔深情,对郑先生心疼不已,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以郑先生表妹的身份搭上了他的上司老李。
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肚子大得像怀胎十月,坐下去就不想站起来。初见时,阿绿差点没当场吐出来,后悔答应得太草率。
不过很快,她便心甘情愿了。
这心甘情愿中,有郑先生很大的功劳。
阿绿从老李那里得知,郑先生的年薪有五十多万。五十多万,每个月只给她三千,带她去的尽是苍蝇馆子。就这样,她还感动得跟什么似的,可真是廉价。一想到这,阿绿腮帮子都咬酸了,恨不得削了郑先生。
既然他要她在老李面前帮他吹枕边风,她偏不叫他如意。
另一方面,则是老李的大方让阿绿挪不动脚。
老李给阿绿租了一套高级公寓,让她辞去了柜姐的工作,每个月给她两万块的零花。除此之外,阿绿看中的包包,只要价格不是特别过火,老李通常都不会吝啬。
公寓不大,但是应有尽有。这是阿绿在城市里的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她格外珍惜,在阳台种了一排绿植,还养了两只猫。老李不来的日子里,她就窝在沙发上看看剧,撸撸猫,偶尔尝试做个菜。
老李来阿绿这里,经常是抱着她一起看电视,或者聊聊天,做那事的次数反而不多。一开始,阿绿以为他是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后来才明白还有些其他原因。
有一次,老李喝多了,抱着阿绿闷闷地喊“霞儿”。喊了很多遍,眼泪都喊出来了。
阿绿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特别难过,脑海里闪过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高考后,她还没鼓起勇气表白,他们就各自天涯。
阿绿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老李,然后给他煮了一锅醒酒汤。这个比她爸还老的男人,打电话骂起下属毫不留情,原来也有这样脆弱不堪的一面。她沾了其他女人的光,倒有幸见到这一幕。
这件事以后,老李对阿绿更好了,几乎有求必应。
郑先生见时机到了,便让阿绿在老李面前美言几句。阿绿回复好,很快,郑先生被降职外派。他气得找阿绿,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
阿绿二十五岁时,老李退休了,陪老婆孩子移民去了加拿大。他把公寓买下来送给阿绿,并给了她很大一笔补偿。
临走之前,他拍着阿绿的肩膀说:以后别干这个了,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过日子!
他的脸上长了很多老年斑,头顶秃了很大一圈,肚子仍旧那么大,整个人看上去又丑又滑稽。阿绿却死死盯着一霎不眨眼,这是她跟了四年的男人,宠了她四年的男人。
老李走后,阿绿在家窝了半个多月,精神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上一次这样,是奶奶去世后。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爱她的人要一个个离去。
03
空窗了半年后,阿绿在闺蜜的介绍下,当起了陈生的情人。
能够做这种事的闺蜜,自然不是什么良家。她是阿绿跟老李时在饭局上认识的,老李客户的情人。同龄同命运,脾气相投,也就走得近些,互称闺蜜。
过了二十五,像阿绿她们这样的职业小三就没有以前那么潇洒了。脸上多一根细纹,她们就多一层恐慌。所以,到了这个年纪,寻觅一个好归宿成为她们的终极目标。
陈生就是这个好归宿的上乘选择,三十多岁,有钱有颜。
为了牢牢套住陈生,阿绿一开始就明确打出感情牌,表示自己只图爱。能自己掏钱的部分,她绝不让陈生出钱。
陈生对此果然十分感动,经常夸她和外面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女人不一样,对她温柔备至,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还说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这样相处了两年,陈生在阿绿身上花的钱不到五千,她自己反倒给他买礼物搭进去好几万。阿绿那时候还不心疼,时刻叮嘱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眼见两人的感情基础差不多了,阿绿选择在二十七岁生日时逼婚。
她特地准备了一桌西餐,虽然其中绝多数是外卖送来的,但是蜡烛是她自己点的,红酒是亲自倒的,还穿上了性感的长裙。
气氛烘托得相当温馨暧昧,陈生品着红酒,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给阿绿念了很多她没听过的情诗。烛火微微闪动,玫瑰暗自芬芳,像极了洞房花烛之夜。
阿绿媚眼如丝地看着陈生,幽幽地说出了心里话,她想嫁给他,想要一生一世。
陈生一口红酒呛在嗓子里,咳了半天,转移了话题。阿绿不接招,继续陈述自己要上位的愿望,当然,是打着真爱的名义。
陈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暗,一言不发,只是晃晃红酒杯。
阿绿看着高脚杯里暗红色的液体浮来浮去,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血流涌动,莫名让人心慌。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索性心一横,求个结果。她笑着说:唉,我倒是很想见见你家里那位,命怎么这样好......
话没说完,就被陈生冷冷截断了:你要是敢去找她,我们之间就完了。说完将酒杯重重一放,夺门而去。
他关门的幅度太大,带起来的风将蜡烛都吹灭了。阿绿眼前猛的一黑,继而月光盈盈入室,满目清冷。
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呢,她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阿绿向陈生服了个软,又反复发誓不会乱来,两个人的关系才得以缓解。只是陈生来她这里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陈生不来时,阿绿总是一个人对镜自怜。她感觉,自己似乎一夜之间就老了,想要抓住某些东西的渴望更加深了。哪怕不择手段,她也要放手一搏。
就在陈生几乎对阿绿彻底失去兴趣时,她发给他一张B超单。
陈生大惊,他一直做了措施,继而明白自己这是被下套了。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迅速镇定下来,拒不承认,还威胁阿绿就算孩子生下来他也不认。
阿绿淡淡地回复:那就等我生下来,带他去喊你一声爸爸,看你会不会舍得不认。
之后不管陈生怎样威逼利诱,阿绿始终面不改色地坚持要他离婚娶她,不然其他免谈。
陈生无奈之下,委托小三劝退师劝说阿绿放弃孩子。
我们先假装居委会工作人员,打电话催促阿绿带着结婚证去办准生证,否则孩子不能在正规医院出生,也没法正常上户口。
阿绿在小区里散步时,碰巧听到别人聊起小三私生子的悲惨遭遇,神情若有所思,满是阴郁(都是我们安排的)
最后,我们主动上门代表陈生找她谈判。从她的成长环境说到孩子的成长环境,各种证据证明陈生不会离婚,以及单亲妈妈的艰辛。
当她的表情松动后,我们建议她早做打算,降低对身体的损伤并找陈生要一笔补偿费。这个建议,完全是真诚地为她考虑,所以她听进去了。
做完手术后,阿绿卖了公寓,拿着陈生给的补偿和这几年做小三的积蓄,回到了家乡。
她问我: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就那么不值得被爱么?
唉,因为一开始就错了呀,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要把眼睛放在别人的老公身上。
有一句已经被人引用烂了的话“上帝给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句话虽然实在俗得不能再俗了,可它真有道理呀。你从一开始就想在男人身上谋财,结局怎么能谋到爱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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