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假期过去了。 对我们来说,虽然天天都是假期,但朋友们还是要上班的,所以趁中秋见见朋友,是假期的节目之一。除此之外,就是在家学学写字,自以为附庸了一下风雅。
(本人喜欢临习的字体)
说起写字,想起了一件旧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放下了农村的锄头,我回到城里当工人。“城里”是一个什么概念?解释一下。我工作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开发区,当时在那儿新建一个港口,相对于原来的黄埔港,就叫新港。江边是一望无边的香蕉地,我们旁边是秀丽农场。我家住在广州的西村,听这地名就知道是广州的最西边了。从家到新港,直线走40公里左右。新港那里完全就是一片荒地,没有商店,没有公交车。
描述一我是怎样上班的吧。早上天没亮,挤上12号头班车,转两趟坐上33号车到黄埔老港,33号是当时广州跑得最远的一路车了。下车后从老港到新港,还有20公里,怎么办?运气好的话,赶上单位的班车,直接就到。赶不上呢,十八般武艺都得用上,看到路上往新港方向的货车就只管往上爬,人家货车也不是只往一个方向开的,看到车要拐弯了,又得跳下来,再爬另一辆,有时要换着爬好几辆车才能到达。我的同事中就有因为爬车差点送了命的。遇到深夜下班,什么车都没有, 我只好骑自行车了。那是一辆有20多年历史的28英寸凤凰牌,残旧程度就跟相声里说的那样,除了车铃不响哪都响。40多公里,凌晨一两点钟,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从广州的东郊“飞骑”到西郊,天之将白,多么浪漫。当年我们报到的时候,领导给我们描绘建设蓝图,将来新港是非常美好的,建设方案中,电车也通到新港。4年后我离开了,荒地还是荒地,不过,40年后的今天,当然是美好了,公共汽车真的开到了那儿。
有一天,一位同事说有急事,托我回广州帮他发一封电报到北京。下班到广州时,已经天黑,只有长堤的电报局还开门营业,我只能到那里去发。

(当年发电报的广州长堤)
年轻人对发电报已经陌生,但从谍战片中看到过发报机,就是滴滴滴那种,发出去的是代码,接收了再译出电文。为了省时间,也要省钱 (3分钱发一个字,不能说废话)同事已拟好了电文,可是到了那里,柜台的服务员小姐(哦,当时应该称同志)让我重新抄一遍,而且指定要用柜台上面的笔和黒墨水。当时心急,也顾不上问为什么,抄就抄呗。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走过来对我说:“后生仔,字写好一点。我们发北京的是传真电报,你写得好不好,对方是看到的。”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听起来有点不那么舒服。我也不懂什么叫传真电报,只管快点写完好回家。男子又过来瞄了一眼,近乎惊叫:“哎,这字写得不错哦!”
他这一叫我没在乎,但是引得柜台里面所有的服务员同时围了过来,她们说,我们的师傅都说字写得漂亮,一定要看看。且不论我的字是不是真的写得好,用脑子想一想,那时用的笔是蘸水的钢笔,公用的,秃头开叉是肯定的,我刚下班,一身臭汗,满手油污,累得半死,心急火燎的,字怎么可能写得好?再想想,那个时代,只要能认识几个字就算作知识青年了, 字能好到哪去?有一位女孩还跟我说:“先别写,等我拿一支新笔给你。”我说,不用了。心想,快点完了回家就好了。
(这种蘸水钢笔现在好多人见都没见过了)
一生中背后骂我的一定不少,当面赞扬的也有很多,但是,我感觉这次发电报所得到的赞誉却是最真诚的,我记了几十年。可是,这个赞誉又让我羞愧了一辈子,因为我的字确实写得不好,而且随着电脑时代的来临,字越写越差。
每当羞愧,首先还是找了许多理由原谅自己,最强有力的理由就是没时间好好练字,我想大多数字没写好的人的理由都跟我一样。退休了,暗自下决心,公开发誓言,余生一定要把字写好,成为半个书法家不罢休。网上买来了笔墨宣纸,好像要大干一场。如今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长进,理由还是原来的,羞愧不知何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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