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校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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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中国武术界出了个好消息，在今年的终极格斗冠军赛（简称UFC大赛）上，中国运动员张伟丽击败现役女拳王安德拉德，成为本届UFC冠军。
让大家兴奋的不只是中国选手拿了世界冠军，更重要的是，张伟丽的胜利，彻底洗刷了广为流传的“中国人不适合格斗”的说法。
也许有人觉得这话很别扭：咱们中国是武术发源地，为啥说中国人格斗不行呢？
但尴尬的是，很长时间以来，中国选手在世界级格斗赛中，成绩确实一直算不上顶尖。
比如张伟丽打的UFC，这个比赛是世界上规则最自由、最海纳百川的格斗比赛。不管你是练拳击、泰拳，还是咏春拳、跆拳道，都可以去一试身手。
但从1993年第一届UFC比赛开始，74个冠军里，有一大半来自美国（47人），其次是巴西（14人）。
美国才200多年历史，不如少林寺历史的五分之一，巴西的“国技”巴西柔术，还是日本人带过去的。
而中国武术虽然历史悠久，却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于是，矛盾的事情出现了：一方面，中国武术享誉世界，很多外国人都以为中国人个个会武术；但另一方面，中国却少有世界公认的格斗高手。
中国武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1
1954年1月，往返港澳的“德星号”轮船，被乘客挤得水泄不通，300多个座位的船，硬是挤了1300人，原本坚固的大船差点因为人太多出事。
那几天，澳门的旅馆，从高档饭店到客栈全部订满，就连妓院都没有空床。很多人只能花钱进赌场，在赌桌上趴着睡觉。
同时，在澳门街头，大家打招呼都不握手了，全都改成了抱拳行礼，颇为复古。
其实，这么多人蜂拥来澳门，就是为了看一场武林大会——太极VS白鹤拳。
决战的两位一个是太极掌门吴公仪，江湖人称“南北无敌手”。一位是白鹤派掌门陈克夫。因为一路势若奔雷的拳法，被称为“开碑手”。
图：左为陈克夫，右为吴公仪
在听说这两位一个南北无敌，一个拳头能打碎石碑的时候，澳门总督着实被吓到了，生怕比赛当天闹出大事。
在两人再三保证“生死在天，与人无怨”后，总督才半信半疑，允许了这次比武。
比赛当天，现场是人山人海，记者架起了几十台录像机。毕竟，两位宗师声名远播，这级别的打架可能这辈子仅此一次。
没料到，刚一开战，观众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该死的妖娆，这要命的撩拨，还有这欲拒还迎的缠斗……
这眼熟的招数，让台下的女观众都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打老公的路数。
几分钟看下来，不远万里赶来的人就大失所望。

开场2分钟后，吴公仪挨了陈克夫一记开碑手，嘴角当场就破了皮，但吴公仪毕竟是江湖前辈，用深厚内力智取，一招打在陈克夫脸上。
眼看两位高手拳风虎虎，为了不伤及（笑死）观众，裁判顶着他们的掌风，冒死走上擂台，强行宣布双方“不胜不败不和”。
几千号人折腾了好几天，拼着一晚上没睡，就看了一场菜鸡互啄。
这场比赛让很多人哀叹：堂堂国术，怎么沦落至此呢？
但其实，不是咱们的武术沦落，而是任何竞技项目，缺乏训练，缺乏实战，一定会衰落，少林武术也不例外。
第一次有人喊武术沦落，还是在明代。
当时，抗倭英雄俞大猷喜好武艺，听说少林寺功夫了得，专门去拜访取经，方丈派了武僧和他切磋。
结果武僧交手没两下，就被俞大猷轻松打败，少林换一个对手，也没过上两招。
这一场，俞大猷从长枪棍棒到徒手搏斗，把少林武僧虐了个遍，原本的讨教变成了打假。
俞大猷生气了：“少林寺把老祖宗的本事丢光了”。
比试后，方丈终于意识到，少林武功长期闭门造车，没有实战，退步太多了。
再这样下去，少林寺的名声都要败完了，于是，方丈虚心向俞大猷请教，还派出武僧随俞大猷去打仗，跟着他讨教武艺。
南征北战数年后，少林武僧牺牲很大，但却在战场练了一身真本事，他们把毕生所学传了下来，少林武术又重新发扬光大了。
到了清末，战场上的游戏规则变了，火枪变得越来越轻便，大规模装备军队后，凭着强大的火力，直接对传统武术来了个“降维打击”。
太平天国运动这么大一场仗，却没像《三国演义》一样，出现什么武林高手。
图：电影《投名状》的太平军火枪队
历史上，太平军中火枪非常普及
直到辛亥革命时期，因为革命年代，需要尚武精神，即将完全没落的武术，又因此火了一把。
孙中山在日本筹划革命时，有天早上看到部下陈其美在舞剑，只见他长剑翻飞，身手很是矫健。
图：革命党人陈其美
孙中山突然大受启发，当时国人的刻板印象里，满洲人擅长弓马，洋人身强力壮，唯独汉人却只读诗书，文弱不堪。要推翻满清，赶走外国侵略者，没有强健的身体怎么行？
武术既是健身手段，又有民族传统，革命党中像陈其美这样的高手很多，何不推崇武术强国呢？

因此，当武术家霍元甲创办精武体育会后，孙中山大力支持，亲笔为精武会题字“尚武精神”，陈其美等革命党领袖纷纷入会。
后来电影里霍元甲的徒弟“陈真”，原型就是同样留学日本、受过新式教育，并毅然回国革命的陈其美。
在国父的号召下，许多年轻人都开始习武强身。当时在南开大学读书的周恩来，兴奋之下来到武馆，拜了霍元甲的师兄韩慕侠为师。
图：韩慕侠与弟子合影，左六为周恩来
不过，中山先生推崇的武术，更多是激励了青年多强身健体，报效国家，在枪炮的面前，实战价值依然比不了往昔。
1934年，日军在长城沿线挑衅，守卫华北的29军武器简陋，为了抗敌，29军亲自挑选出练过武术的官兵，学习用大刀和日军近战。
七七事变当晚，日军趁乱侵占卢沟桥。爱国将领何基沣派出敢死队夜袭，装备简陋的中国军人，先靠火力掩护贴近日军，随后用大刀近战。
这一仗，敢死队员力抗数倍的敌人，用壮烈牺牲掩护了大部队，第二天，中国军队重新占领了铁路线。
这一战，可能是中国冷兵器在战场上的最后一抹余晖了。
以后的战斗中，大刀就再也没奏效过。
战场上大刀杀敌的传说，只属于少数习武多年的高手。
大刀的敌人刺刀，是现代工业化的产物，军工厂造的刺刀，不仅成本低、产量大，还非常坚固耐用。
而中国军队的大刀全靠手工，因为缺乏钢材，质量和产量都很低。
相比大刀，刺刀的学习内容经过许多专家千锤百炼，简化成3个动作，简单实用，杀伤力一点不低，每打完一仗，日军还派人采访士兵，完善刺杀教材。
图：中国军队模仿外军，制定的拼刺刀战术课本
因此，虽然大刀队打得很英勇，但长城抗战里，25万人还是败给了4万日军。卢沟桥旁血战夺回的铁路，最后还是沦陷敌手。
到了战后，只有在文艺作品里，中国武术才能有往日的光辉。
2
只要你随便打开YouTube，再随手输入个“功夫、非洲”，就会弹出来许多令你熟悉的画面，比如这一招“你过来啊”：
这两位，在非洲武术界只能算弟弟。而这个埃塞俄比亚小哥，靠一身横练功夫，施展起来不亚于扫地僧。
图：埃塞俄比亚扫地僧
别人开车都嫌累，而他能倒立着把车拖着走。
在山羊都下不去的陡坡，这哥们能倒立下山，腿上再挂个人。仿佛是逆练九阴真经的欧阳锋。
他是练的啥武林秘籍呢？答案是——功夫电影。
不管是灯火通明的欧美唐人街：
还是几条板凳凑起来的非洲低配版的电影院，到处都有中国功夫片的身影：
在那位非洲扫地僧的家乡，就算没钱做海报，只要是播功夫片，影院老板也会找人把海报画出来。
而当地小朋友，看到这个表情扭曲的成龙，都会兴奋得赶完作业，等着看片。
中国功夫片火遍全世界，李小龙功不可没。
1964年，李小龙首次前往好莱坞面试，那时，欧美人只知道空手道、跆拳道，从没有人听过“中国武术”。

当李小龙说自己会功夫时，考官还问：“是中国舞蹈吗（Chinese Dance）？”
随后，试镜录像里，李小龙凌厉无比的拳脚震惊了评委：
1972年，李小龙凭借自导自演的《猛龙过江》，打破了亚洲票房记录，不仅直接开创了功夫片这个系列，还带起了全球武术热。
片子热播后，NBA球星贾巴尔慕名拜师，甚至专程放下球赛，到李小龙的电影里帮忙客串。
各大玩具店里，最好卖的不是小火车和假枪，而是双节棍，只要一个李小龙黄色同款，就秒杀当今各路带货网红。
就连一向不看港片的毛主席都被震动了，专门借来李小龙的《精武门》，一边看一边鼓掌：“打得好，功夫好！”
1974年，因为太多人模仿李小龙，随身带着双节棍，纽约州甚至专门下了个“双节棍禁令”，直到最近禁令才被解除。
随后，成龙和李连杰的功夫片也闯出了名堂，中国功夫片成了势不可挡的大潮。
在国外的知乎上就有人问，中国是不是大多数人都会功夫？就算你做一套广播体操，都能唬住一大群人。
有个外国人就说：“我觉得中国人能一拳把我打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而且，不管是李小龙还是成龙，功夫片里的主角，除了武功高强，个个都是道德模范，往往还是心怀家国大义的仁人志士。
有了这种高大全的形象在，谁说中国武术不行，就仿佛在说黄飞鸿、叶问、霍元甲不行。
这就使得武术成了政治正确，变成了不能讨论的禁区。
功夫片虽然让中国武术大火，却也让武术背上了“偶像包袱”。

然而，我们不讨论，外国人却会讨论。
一开始，很多一心学武术的外国人，面对Youtube上各种中国武术教程，都是一脸崇拜，简直是跪着看完的：
可他们按教程摆出架势跟人打架，总是会被爆锤。有些头比较铁的，就觉得自己没学对，专程跑来中国学真功夫。
可来了才发现，那些武术大师不像练武的，倒像是霍格沃兹的魔法师，反手就推飞一个彪形大汉：
轻轻一掌，就让被打的人退得要百米冲刺：
最神奇的是，这些大师总是很超凡脱俗，不肯上擂台打，国际比赛上，都看不到他们的神功绝技。
失望之下，他们又对中国武术开始了满满的嘲讽，比如，当某功夫大师在MMA的舞台上被一拳KO：
下面评论区就有人骂：这是“中国白痴大脑”在对抗正常人。两人不是拼武功，是在拼智商。
外国影视里，练武术的不再是高手，反而更像是憨憨：
施展功夫前，总会装神弄鬼，摆奇怪的pose：
最后开打，也全靠出奇制胜，至于真功夫，那是没有的：
大师们打人疼不疼我不知道，这一巴掌估计是真疼。
这些恶搞视频风靡后，越来越多人发现，中国武术有两个次元：
电影里天下无敌，但是实战起来完全不行。
对这个现状，多少国人自己也感到很无语——咱们的武术，问题出在哪儿了呢？
3
之前，微博热搜有一个视频，讲的是跆拳道馆和散打馆，为了抢生意打起来了。

打到最后，地上躺了白花花的一片——嗯，练跆拳道的全倒了。
其实，这根本没啥奇怪，因为跆拳道本来就是竞技项目，并不是完全的格斗术，打不赢很正常
。

那为啥跆拳道能进奥运会呢？
因为跆拳道的名气是韩国人花重金砸出来的。
当年，为了推广跆拳道，韩国政府派去海外的教练，比很多国家的传教士人数都多，国外一看到亚洲人的武馆，基本就是跆拳道馆。
更牛的是，开国元勋、韩国军队创始人崔泓熙
，也放着国家领袖不当，亲自在国外推广这项运动。

图：崔泓熙将军也是跆拳道之父
而且，韩国政府目的也很明确，咱们搞的是体育项目，就是奔着进奥运会去的，能不能实战不重要，最重要是有人练、成体系。
首先，韩国给这个项目制定了详细的规则，设计了非常帅气的玩法：

本来没啥历史的跆拳道，也被强行安上了“文化”。比如所有的套路，都用爱国词语命名，最高级别那套拳，名字叫“统一”。
韩国人把解决“一国两半”的期望，都安在跆拳道上了。
就韩国人这个推广的力度，跆拳道能不火吗？
相比之下，中国武术却是三无：无人，无钱，无保障。
根据2015年数据，青少年最爱看的比赛是篮球，比国球乒乓球多一大截。这全靠NBA赛事的带动。

而格斗比赛的观看率，却排在了倒数。
别看我们有15亿人口，但根据中国综合格斗之父赵学军统计，中国这项比赛的运动员，还不足1000人。
而在美国，光是在UFC上有排名的格斗运动员就有605人，职业运动员、教练的数量加起来约10万人，练习超过10年的运动员，有116万人。
1000人对10万人，闹了半天，在格斗上，人家才是“人口大国”。
在2011年以前，中国格斗比赛产业的规模，只有区区68亿元人民币，经过几年的大发展后，去年也才228亿。
而今年国内的跆拳道市场规模，大概有整整1000亿！每年增长速度是150%！
这么小的一块蛋糕，分到格斗运动员手里前，还得扣除宣传、比赛场地成本。
曾有中国运动员反映，玩命打一次普通格斗比赛，奖金只剩2000多块。就这么点钱的活，还不是每个月都有。
这点钱，别说生活，连运动员医疗费的零头都不够。
相对应的，美国普通的MMA选手，平均工资接近14万美元，比中产家庭全家挣得都多。
在美国，张伟丽这个级别的顶级选手，平均年入300万美元，打几年就身家过千万。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中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很多东西都搁置了，没精力发展，武术只是其中之一。
在格斗上，我们没有完善的推广计划，没有顶尖的赛事，也没有相关的政策支持。
那些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假大师”，一直也没有被清理出门户。
缺乏系统性的训练，没有足够的产业人口，中国武术实战起来打不过人家是正常的，打得过才是不正常的。
一个徐晓东，就能把这个实情戳破。
而与此同时，同样是传统武术，咏春拳和截拳道在美国人保罗.凡奈克手上，被带进了美国海豹突击队，成了特种部队的训练格斗术。
同样的武术，在人家那儿是显学。
这说明不是中国武术不行，而是咱们自己没练好。
我们还不够完善的格斗产业，让无数可能成为武术高手的人，被埋没在人群中。
毕竟，没有足够的人在这行能吃饱饭，又怎么可能出现绝顶高手呢？
图：后排中间者为保罗·凡耐克
中国武术等了太久，才等来了一个张伟丽。
张伟丽曾是河北散打冠军，可因伤退役后，却因为专业冷门找不到工作，甚至中途改行当过酒店前台、销售。

因为国内相关俱乐部、康复机构很少，爱好武术的张伟丽曾经两次伤病复发，被迫停止训练，全靠超人的毅力才扛了下来。

当她再一次走向赛场夺取了胜利后，全世界才知道，这个拳脚犀利的女拳王，一没有后援、二没有专业医疗康复、三没有完善的福利。
张伟丽是全凭自己对这个运动的热爱，顶着无数的压力在打。
张伟丽能赢，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想，很多人也许都记得，中国的另外一项传统项目——围棋，也经历过和武术一样长久的衰落过程。
从清末到建国刚开始的上百年里，中国古代引以为傲的围棋，一直都被日本虐得找不到北。
而且二者的原因都是一样的——产业不发达，玩得人太少。
中国围棋出现转机，是因为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奇迹般地绝地反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一人打遍日本几乎所有的超一流棋手，连胜三年，连胜十一盘。
因为在比赛上逆天的表现，聂卫平被官方封为“棋圣”。
在此之后，因为棋圣的影响力，中国出现了两代学围棋的少年，围棋产业也如火如荼地发展了起来，这才有了中国围棋今日的繁荣。
我想，也许，同中国围棋一样，中国武术要复兴，需要的不光是一个UFC冠军，也需要一整套产业的发展壮大，系统性训练方法的普及，
当然，还要无数有理想有抱负的“张伟丽”，和“李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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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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