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千字营亲历了一个事故,“大意失金身”。在汇报之前,先和朋友们一起回顾一个美国的真实故事。
话说,上世纪60-80年代,美国的许多大城市里,犯罪率居高不下,盗窃、抢劫、性侵、凶杀、敲诈勒索……
纽约,是其中典型。当时的纽约警察局,被许多人认为是傲慢、低效的官僚机构,既无法控制犯罪,甚至也管理不了警员,一连串的贪腐事件不断爆出,记者忙得不可开交。警察自己,则处于一种“寒蝉效应”之中,少做少错,多做多错,明哲保身。
黑夜重罪之外,即便在普通人日常生活中,也有诸多糟糕体验。
比如,纽约许多社区街头,可以看到公开的醉汉、吸毒者、卖淫者。道路上呢,充斥着一种叫做“擦车仔”的群体,在堵车的高速公路、隧道出入口、桥梁、交叉路口、他们3-6人一组,有的是十几个人一组。有的小组,确实在努力帮助汽车擦洗,车主挥手示意,他们就退开,但是,很多“擦车小组”并不是这样,他们会趴上车盖,阻止车辆前进,直接对着车窗洒肥皂水,甚至吐口水,把车弄脏,然后围上一群人,不顾车主反对,擦洗所有车窗。这些人要么处于醉酒状态,昏昏沉沉,要么处于吸毒亢奋之中,他们很少真的擦洗,只是为了要钱,要足为止。无助和恐惧的车主只要吃哑巴亏。
这是光鲜纽约的另一面,一个德性沦丧的社会。令人又憎恶,又畏惧。
在纽约的地铁里,逃票、骗票猖獗,许多年轻人直接跳过闸机,甚至把其他乘客的硬币吸出来(用异物阻塞硬币存放处,然后吸出一个使用过的硬币)。更嚣张的,破坏所有的硬币收取口,向所有的入站乘客收钱。在上下班高峰时段,常常引发混乱,一些人几秒钟就可以得到几千个硬币,然后逃入地铁。因为逃票、骗票,每年纽约地铁运营方损失6000-12000万美元,更不用说相关的抢劫等刑事重罪。同样严重的是近身乞讨,跌跌撞撞的吸毒者,名目不清的服务机构“工作人员”,用各种花样百出的威胁方法,要求乘客“捐赠”。黑暗的隧道里充斥着老鼠、害虫、破损外露的电线和污秽的脏东西,遍布丢弃的注射器和针头,“游荡者”在里面互相残杀。
接近两千人睡在地铁上,在这里“定居”,有时,他们占据整节车厢,一个人躺几个座位,或者干脆躺在地板上。
这个城市森林里,游荡着一群群掠食者。连年的管治运动,一茬又一茬,都没有取得成功,纽约的媒体和政客,都充斥着一种失败情绪。
难道这个城市就没有希望了吗?
1990年4月,布兰顿接受聘任,成为纽约捷运警察局领导,主要任务就是恢复地铁秩序。他将公开支持“破窗理论”的警察格林吉提升为警长。
破窗理论是什么?它来自一个试验。
70年代中期,美国罗杰斯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凯林,在一个基金的资助下,在纽瓦克市推进了一个试验:让警察进行步行巡逻,建立社区联系,把重心放在社区里的琐事管理,及时制止每一个小的失序。比如酒醉游荡、乞讨骚扰、涂鸦等,公共区域喝酒被要求用棕色纸套包住酒瓶,市民可以坐在商店前的台阶上,但躺下去就会被制止。
这个试验遭到了嘲笑,警察们认为自己的力量应该用在开车巡逻上,以便于更好打击暴力犯罪,一个严肃的官方报告充满揶揄地写道:犯罪分子感谢警方坚持指派大批警力步行巡逻的古老程序”。
然而,奇怪的是,评估团队发现,步行巡逻能同样达到打击犯罪的效果,而且市民明显感觉犯罪减少、安全感上升。
于是,以这个试验过程为基础调查自律,1982年3月,凯林与合作者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当一个办公室或工厂的窗户坏了,没有得到修理,路过的人,可能会因此认定这里无人维护和管理,一段时间后,就会有人开始丢石头,打破更多窗户。很快,所有的窗户都会被破坏,此时,路人会认为,不仅仅是这栋建筑无人看管,整条街都是法外之地,于是,只有不良少年、罪犯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敢在不受保护的地区活动,越来越多善良的公民抛弃了这个地方,把它让给了各种宵小恶徒。
严重犯罪总在失序行为未受约束的区域发生,如果一个区域无法让扰人的乞丐远离行人,窃贼可能会认为,如果发生抢劫,更不可能有人干预。小失序演变成了越来越大的混乱,以至于犯罪。
他们在这篇文章中提出《破窗理论》,多年后,来自其他项目组的一个研究《失序与衰退:美国邻里地区的犯罪与不断加剧的衰败》进一步证明了这个理论。一扇破窗,距离犯罪和城市衰败究竟有多远?于是,他们又写了一本书《修补破窗》。
其实,这也并非多么惊人的发现。这种现象,我们身边屡见不鲜。比如,小区里某个并非垃圾站的角落,有了一点小垃圾,不清理它,它很快就会变成一大堆垃圾,最后,人们会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般,纷纷把垃圾扔到了这里。古人也有告诫,要防微杜渐,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但是,把它提炼成为一种社会心理现象,并以此指引公共政策改革,却是这两位美国人的贡献。
这个理论深刻地改变了美国社会。
在《破窗理论》一文发表后,芝加哥市警察局局长丹尼斯.诺维斯基表示:“我知道,当我们制止孩子在地铁上向人索讨金钱时,我们就是在防范抢劫。这些孩子先是讨钱,然后他们发现民众搭地铁会感到恐惧,就会开始威胁他们交出金钱。从胁迫到抢劫,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布拉顿在纽约的试验,不仅有破窗理论作者的参与,而且更为全面彻底。他们投入大量力量,将打击地铁涂鸦、近身乞讨、逃票、吸取硬币、夜宿等“轻微”违规行为列为首要事项,而不是暴力犯罪。
1993年,以“打黑”著名的朱利亚尼担任纽约市长后,指定布拉顿担任纽约市警政委员。这是一项关键的人事任命。布拉顿从外部空降纽约警察局,没有包袱,大刀阔斧,给警界带来清新之风。他采取“零容忍”,从轻罪入手,配合朱利亚尼,将基于“破窗理论”的一套做法推向全市。
一个街头叫卖热门商品的违规小贩被讯问后,引导警方抓住了一名专门处理武器赃物的罪犯。一名机车手没戴安全帽,警察上前详细检查,发现他携带了一把九厘米长的手枪,侧袋里还有另一把枪。再到他的公寓里顺藤摸瓜,发现了若干更强大的武器。
这些案例都具体证明,处理小问题就能遏止大问题的发生。结果,在朱利亚尼的第一个任期,纽约的重罪起诉数下降了44.3%。后来,虽然有人试图从其他角度解释犯罪率降低,比如堕胎法案的实施,但是,破窗理论的神奇,终究成为了主流共识。 
因此,我们要防备的,是第一扇“破窗”的出现。
好了,现在说我自己的事情。
8月5日,是“每天一千字 写作马拉松”第20季第22天。
今天上午,千字营监督员将第22天统计表发在群里,关于我的那一栏,空空如也!
所以,我的2000元承诺金,丢了!
本文发出时,两千块发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是发起人,千字营简单粗暴的规则也是我发明的:每天早上8:00之前完成1000字原创内容打卡,缴纳2000元承诺金,坚持30天则承诺原路退还,迟到一分钟或者少一个字,将作为红包集体分掉。(规则核心是:8:00;30天;1000字;2000元。)
从1-20季,我写了20封邀请信,季季参加,可谓不败金身,但是,今天,我破功了。在失去2000元承诺金的那一刻,仿佛一个末代武士,拿着一把刀傻傻地站在现代炮队面前,失去了最后的骄傲,心情相当复杂。
我当然是有坚持写字的,昨天12点的时候准备打卡,但觉得还没有写完,想等到全部写完再分享,因此放下,一路写到了凌晨两点半,打开网站确认一下预定酒店,然后早上七点半起来,收拾行李,准备带小朋友们出去暑期旅游,这一下,就把打卡忘记了。
过去1-19季中,我无数次旅行,但从未失手过,所以,它绝对不是理由。我记得,前年,有一次,某一季季中,我在广东,喝酒,断片了,半夜猛然醒来:“哎呀,还没有打卡!”睁开眼,“咦,我怎么在酒店里?”醒来固然是因为酒后干渴,但全身心想的,却只是打卡。一看,才四点多,还没有到截至时间,立刻暗自庆幸。
当初我可以有那样的警惕性,如今,在家里竟还是如此失手了。这不是意外,这是松懈。2000块,就是用来提醒这种松懈的。
我最终的失败,在20季开启时就有征兆了开营时,我没有像过去一样,把承诺金交给财务官,因为我觉得打过去又打回来已经有点多此一举,完全没有必要——我是发起人,意志力已经得到那么多年的证明,怎么会失败呢?这样打款来打款去,除了制造无效GDP数字,有什么实际意义?而且,我的微信20万限额额度,也用完了,要珍惜手续费。
财务官是我邀请的一位老坑友,她大概也认为,发起人打款是多此一举。于是,我成了例外。
例外从来不是好事。如果说我关于“每天一千字”的承诺是一道水坝。这次例外,就是水坝上裂开的第一道缝。过去22天,我每天写几千字以上,常常一天写一万字,这每天超额的数字,让我对一千字的限制日渐麻木,把这道缝慢慢地越撕越大。至于昨天考虑外出旅行注意力转移,仅仅是最后的稻草,或者说,某只撑开大坝裂缝的一只蚂蚁。 
如果把我整个人视为纽约市,那么,本季开始之时,我没有将承诺金打给财务官,就是第一扇“破窗”,它终于在第22天的时候,纵容出我的第一次打卡失败,造成了在千字营中最严重的破坏结果:损失全部承诺金。当第一扇“破窗”出现,聪明的人一定高度戒备。而我,正是那个不聪明的,自以为是的人。
这正是:
两千守一诺,例外又一坑,
每天一千字,大意失金身。
中国有一个真实故事,和“破窗理论”心曲暗通,但是方向相反——《郑伯克段于鄢》。
话说,春秋时期,郑武公和妻子武姜,有两个儿子:郑庄公和共叔段。庄公继位后,从小偏爱小儿子的武姜,向郑庄公要了京邑这个地方,封给了共叔段,称为“京城太叔”。
这个共叔段给京邑修的城墙,高度和长度超过了国家的规定,要和都城PK。郑国的大夫祭仲进谏说:“分封的城市,如果城墙长度超过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祸害。京邑城墙不合法度,非法制所许,恐怕对您有所不利。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滋长蔓延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不能铲除干净,何况是您受宠爱的弟弟呢?
这其实是共叔段第一个“破窗”结果郑庄公说:“你姑且等着瞧吧。
过了不久,共叔段让郑国两个边城也背叛哥哥,归属自己。这事,又一个大臣公子吕进谏:“一国不能有两个国君,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他,那么我就去服待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们产生疑虑。
结果,庄公继续姑息:“不用除掉他,他自己将要遭到灾祸的。”共叔段又把两属的边邑划入自己辖区,一直扩展到廪延。公子吕说:“可以行动了吧!实力再大一点,他会得到老百姓拥护的。
庄公继续姑息:“对君主不义,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了,他也会垮台的。”于是,共叔段继续修正甲兵,扩建城郭,准备偷袭,让妈妈当内应。这时,一直掌握动态的郑庄公立即进攻,里应外合,一路追杀共叔段。弟弟只好逃到了境外的共国。
郑庄公是个典型的伪君子。他一步步地,将弟弟的欲望勾引出来、放纵、滋长,最后,一国不能两君的水火之势,同时自己又保持各种监控,养出最佳“时机让弟弟自取灭亡连《春秋》都看不下去,记载为“郑伯克段于鄢。”这是典型“春秋笔法”,称庄公为“郑伯”,就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说明赶走共叔段本来就是郑庄公的计划。
郑庄公对“破窗理论”的反向运用,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回头说我自己,如果说有什么是值得侥幸的话,那就是:基于千字营的粗暴规则,坑友们及时制止了我的懈怠,用两千块的诫勉提醒我:自律不能松懈。
千字营走到今天,已经有很多位朋友像我一样付出了2000元代价。比如,第19季的老坑友群,就发了八千多块的红包。在简单粗暴的规则面前,“意外”似乎总会出现,有的晚了一分钟,有的少了一个字,原因总是五花八门。但是,规则始终在那里。
千字营和呦呦鹿鸣的基础理念,是“日拱一卒”。这四个字有很多层意思。其中一层是:一个人,不管过去经历了什么,成功或者失败,巅峰或者低谷,曾经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或者在糟糕的低谷徘徊多久,当每一天太阳重新升起,都要重新面临考验,在事上重新经历磨砺,重新证明。过去的成功和失败都不能说明什么。没有永远的成功者,当然更没有什么“圣人”,当下的每一次松懈都应高度警惕,每一次收获都值得欢欣鼓舞
写字不要追求一天爆款,踢球不要追求一个晚上踢进世界杯,育子不求一日养成千里驹,当权不求一朝改天换地。一蹴而就不现实,我们追求的是日积月累的坚持,一个卒子一个卒子地去拱,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最后就会拱出一片天地。

PS:“每天一千字  写作马拉松”正在第20季下半程。第21季开始接受报名,限额20,已经有15人占坑。详情看这篇后面部分用特写镜头看,生活每天都是悲剧;用长镜头看,是喜剧非诚勿扰,谢谢。
日拱一卒  只为苍生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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