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半年间歇式探底，8月5日上午，人民币汇率终于还是破“7”了。
截至8月5日上午9:20，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最低跌至7.1057，创2017年1月以来新低。接着，在岸人民币兑美元开盘后也迅速跌破7关口，最低报7.0414。
6日，来自外汇交易中心网站的数据显示，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调贬458个基点，报6.9683。前一交易日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报6.9225。
6日亚市早盘，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在跌至7.1388新低后出现一波反弹，盘中短线急拉近200个基点，持续回升收复7.11关口，日内最高涨至7.0951，截至9:23报7.1034。
这是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人民币首次破7，市场极为关注。半小时后，央行公开回应，给市场吃瓜群众吃下“定心丸”。
图源：央行官网（上下滑动查看全文）
是什么原因让人民币终“破7”，后续又会有何影响？
01
破除“保7”的心魔
人民币汇率价格会精确到小数点后4位，这是因为，从国家的角度，这些小数点后数字的变化，影响的是千亿级规模的国际贸易结算金额，以及万亿级别的国家外汇储备。
但事实上，对大多数个体而言，人民币汇率是6.9还是7.0，其实影响并没那么大。
但市场上之所以一直把“7”看作是人民币汇率的“关口”，是因为过去10年来，人民币汇率也曾多次游走在破“7”的边缘，但每次央行都会出手“相救”，长此以往，市场形成了对人民币“保7”的预期。
其实，这种预期的背后是一种担忧：如果人民币“破7”，可能会引发持续下跌的周期。
心理防线终究有打破的一天，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征兆。
去年以来，决策部门和专家都已多次暗示，不会再过度守“7”。5月19日，人民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潘功胜接受采访时表示，央行“有基础、有信心、有能力，保持中国外汇市场稳定运行，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央行行长易纲更是坦言：人民币汇率整数关口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
市场也给出了信号。受中美贸易摩擦升级或缓和的影响，人民币都曾相应出现波动，如2019年5月6日，中美贸易摩擦再起波澜，美国仍于5月10日将2000亿商品关税由10%升至25%，导致人民币短期大幅贬值回到6.9水平。
无独有偶，此次破7也与贸易战摩擦升级有关。
北京时间8月2日上午，特朗普在推特发布4条内容，宣布将在9月1日开始对3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10%的关税。
而今天，央行有关负责人在回答“为何破7”时也印证了这种关联：“受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及对中国加征关税预期等影响”。
在中美贸易战仍存在不确定性、国内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的情况下，破除人民币破“7”的心魔，是否还有更深的含义？
02
市场驱动
回答问题之前，先要了解影响汇率波动的因素。
汇率可以简单理解为是货币的价格，这就意味着货币的供求量直接影响汇率的波动，于是，货币政策、中美贸易摩擦等能在短期影响货币供求量的因素就会带来汇率的浮动。但两国经济基本面的相对运行情况是决定汇率的核心因素。
有一点需明确，中国实施的是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此次人民币汇率“破7”，其实仅仅只是对美元的贬值，对于包括英镑、日元、澳元等其他主流的货币在内，人民币甚至还保持了浮动升值趋势。
那么，问题就变成，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这次为何会破“7”？
除去中美贸易摩擦的直接推动，还可以从中美两国经济基本面的情况来寻找答案。
如是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宋赟对《南风窗》记者分析，受中美两国经济强弱差异的影响，从2018年开始，人民币汇率就一直在波动中贬值。
具体表现在，中国经济在2018年之后开始进入下行周期，而美国在2018年3季度还处在快速扩张的阶段。
与此同时，在这期间，中美货币政策的差异也在强化人民币贬值周期，加速人民币汇率破7的到来。
“与前两年相比，2018年央行通过多次定向降准，让中国实际上处于一个相对宽松的货币环境，而美国在2018年年底，偏重维持宽松货币政策的鸽派声音才出现。”宋赟说。
央行的官方回应特别提到，人民币汇率“破7”，这个“7”不是年龄，“7”更像水库的水位，丰水期高一些，枯水期又会降下来，有涨有落，都是正常的。
而这种“有涨有落”的背后是货币的价格机制在起调节作用，也是我国从固定汇率逐步过渡到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的表现。
人民币汇率制度经历了1994年汇改、2005年“7•21汇改”和2015年“8•11汇改”三次重要的改革，特别是以8•11 汇改为分水岭,人民币汇率就彻底告别单边升值状态，开启有弹性的双向浮动模式。
所以，在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高级研究员张斌看来，此次人民币破“7”是市场供求驱动的货币贬值，自发地平衡了外汇市场供求，货币政策无需卖出外汇以维持既定汇率水平，货币政策保持了相对独立性，为提升国内宏观经济留下了政策空间。
8月5日晚间，央行行长易纲也表示，“8月以来，许多货币对美元出现了贬值，人民币汇率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这个波动是市场驱动和决定的。”
他还表示，中国会坚持市场决定的汇率制度，“不搞竞争性贬值，不将汇率用于竞争性目的，也不会将汇率作为工具来应对贸易争端等外部扰动。”
图源：新华社财经部
在中美贸易摩擦仍在继续的当下，任由汇率市场发挥调节功能“破7”，是央行没法保“7”的无奈之举吗？显然不是。
央行的回应中给出了3个理由。
其一，当前中国经济基本面良好，经济结构调整取得积极成效，且外汇储备充足；
其二，目前，美欧等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转向宽松的背景下，中国是主要经济体中唯一的货币政策保持常态的国家，人民币资产的估值仍然偏低，中国有望成为全球资金的“洼地”；
其三，央行积累了应对汇率波动的经验和政策工具，并将继续创新和丰富调控工具箱。此外，从人民币破“7”半小时后，央行迅速以答记者问的方式回应本身就说明了，央行对破“7”已有准备。
所以，如是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朱振鑫认为，此次人民币破“7”，“更像是一次半主动的风险测试。”而这种“风险测试”引发市场担忧：货币贬值是否会导致资本流出？
张斌认为，“这是一种误解，没有区分贬值和贬值预期。”
“是贬值预期，而不是贬值本身，驱动的资本净流出。”在张斌看来，如果按照市场供求驱动实现了充分的贬值，没有进一步的贬值预期环境下，资本流出没有额外预期收益，资本流入也没有额外预期补贴，资本净流出反而更加平稳。
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张明在接受《南风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只有在持续贬值引发比较大的贬值预期情况下，才会引发资本外流。“中国政府已经保持了比较严格的资本流出管制，资本持续大规模流出的概率比较低。”
此外，市场还有另一种担心：任由市场驱动的人民币破“7” 会不会带来持续性贬值？
从国际历史经验来看，张斌团队研究发现，低通胀、贸易顺差背景下发生的大贬值出现连续性、大幅度贬值的概率非常低。
从目前人民币破“7”的国内外背景来看，抛开央行官方展示的三方面原因，美联储此次降息将开启降息周期已是大概率事件，这些都将有利于人民币汇率回升。
03
影响几何？
人民币汇率破“7”之后，影响在蔓延。美国当地时间8月5日，美股蒸发市值超过7000亿美元，三大指数均创下2019年内最大单日跌幅。
8月5日，美国三大股指均创下年内最大跌幅。
人民币破“7”对中国又有何影响？
从宏观层面来看，各路经济学家们在对破“7”的解读中形成一种共识：人民币汇率料将平稳调整至合理均衡位置，适度的汇率双向波动也会给宏观经济政策留下更多施展空间，同时也会有助于巩固中国经济的增长韧性。
可以肯定的是，人民币“破7”，对于出口企业来说是有利的，且一定程度还能对冲美国加关税带来的压力。
当然，央行也建议，企业要专注于实体业务，不要将精力过多用在判断或投机汇率趋势上，要树立“风险中性”的财务理念，不应以外汇衍生品交易本身盈利为目的。
而普通大众对宏观经济变化的关心，无一例外就是在关注自己手中的房子、票子会不会受影响。
一般来说，人民币贬值后，房企发海外债的成本提高，“这会对部分大规模发海外债融资的房企资金链有影响，但对房价的影响不大。”宋赟补充说。
事实上，发改委已经收紧了房地产企业外债融资，房企外债只能用于置换未来一年内到期的中长期境外债务，可以说“这部分风险已被提前稳控。”
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张明也认为，汇率贬值对楼市的影响其实并不显著，国内调控政策是否会松动才是影响楼上更重要的因素。人民币汇率破“7”的影响仍在持续，现在来判断此事对股市、楼市的影响，有些早。
宋赟认为，人民币破“7”对股市的影响，会从抑制风险偏好的角度，对估值产生冲击。
具体来说，海外业务占比比较高的板块，如电子通讯、航空、金融等会出现利空。而利好的板块主要是黄金，以及在中美贸易战期间，中国有核心定价权的资源，比如稀土等金属资源也会出现利好。
对中国居民日常生活，特别是出国旅游、留学、购物方面，因同等数量的人民币可以兑换的外币变少了，短期内居民的这些生活成本上涨。
但如央行在答记者问中所说：过去20多年，人民币对美元和一篮子货币升的时候多、贬的时候少，中国的老百姓主要金融资产在人民币上，受到最好的保护，其对外的购买力稳步攀升，这些均能从老百姓出国旅游、境外购物、子女海外上学中反映出来。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何欣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G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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