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1049 篇小事。
题图:全景视觉
做了妈妈之后,你是在哪一个瞬间,突然理解了自己的妈妈?
知友:Cecilia
研二那年,我申请到美国 top60 的学校,还拿了全奖,课题组的同门以及导师都很开心。
毕竟,虽然学校排名不算高,但是在农林专业领域内还算不错的,尤其他们指明要环境经济专业的生源,大家都说我去了以后应该能挂靠在课题下好发 paper。
这样想来,过去半年抱着红宝书睡觉,早起贪黑准备 GRE 和托福的辛苦,也算是有了回报。
但是,我要出国的事,遭遇到我妈的坚决反对,理由是我当时和前男友分手不久,我妈发现出国读博至少需要 5 年,即使再回国也已经 28 岁了——而留美归国的女博士,太强了,已经是「第三类人」,很难嫁出去的。
同时,她还提到我去了国外,她想我的时候不能立刻飞去看我,即使去了也语言不通;不如我就呆在国内,她可以随时来看我,家里有什么事我也可以立刻回去,在语言沟通方面也不存在任何障碍。
于是,她和我爸天天电话轰炸我,拉上我奶奶和外婆背书一起闹,还拿气得生病、胸闷,想不开来要求我不能出国。
就这样,我放弃了全奖出国的机会。
当时导师特别生气,课题组也都很沮丧。
拿了 offer 又不去,当时我很怕断了后来的师弟师妹过去那边学校的路。
导师和我长谈了一次,他说,人生的目标,应该放得长远一些。
我只能一再道歉,低头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那个时候,也谈不上恨吧,就是很受打击。
一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还是必须顾及很多人的感受——尤其当你认为很亲密、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决定的家人和你撕扯时,真的很揪心。
二是觉得都什么年代了,我妈居然还认为归国女博士会嫁不出去。当她的传统婚恋观和我不同时,她选择了运用父母的威压来让我臣服。
后来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我每晚都很难入睡,闭上眼就是课题组和导师对我的诘责,晚上睡得很浅,总是做梦——一会梦到我去美国了,她打电话说自己要自杀了;一会梦到我跟导师不停道歉,然而导师却沉默地转过身去。
我 24 岁硕士毕业,虽然表面对我妈还是很客气,但内心就一直有了隔阂。
既然她觉得我 28 岁回国找不到对象,那我就以行动告诉她,即使留在国内,我照样找不到对象,结不了婚。
我也恋爱,但都不告诉她;后来分手了,就沉迷工作,习惯单身,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
每次我妈问我:「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啊?」
我就说:「没时间啊。」
从我 24 岁,到 25 岁,到 26 岁,到 27 岁,到 28 岁——年年回老家,我妈一方面不想带我走亲戚,觉得我还单身令她颜面无光;另一方面又想带我多走走亲戚,希望通过七大姑八大姨的劝说,让我早日结婚。
我就一直硬扛着。
后来我认识了我先生,交往一阵以后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说:「还没玩够呢!」
但他真的改变了我,让我想安定下来,想和他过一辈子,也……想结婚。
于是我们迅速地结婚,又迅速地怀孕,次年夏天,小萌就出生了。
但我依然不理解我妈,我总觉得我能做得比她更好,比她更科学地养孩子,比她更好地尊重孩子未来的选择,比她更……
直到有一天,在育儿课程上,我读到了一段话:
我很关心现在的一代人,他们已经改变了关于理想家庭的定义,所以他们会回头抱怨他们成长的那个不符合理想家庭标准的原生家庭。
他们认为,在中途更换原则是合理的。
上一代人认为关于爱的最好行动是牺牲,更努力的工作,在压力中生存,挣工资,让孩子有饭吃、有学上。他们真的没有很多时间去表达爱、拥抱和用我们今天认同的价值观去养育。
他们以当时一代的价值观为基础,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了他们能做的最好的。他们的优先级是生存和安全。他们做了很好的工作,让我们现在大部分人可以有时间关注除了生存和安全之外,位于其他优先级的事情——比如,情感上的安全。
我们生长在一个更安全的社会,可以让我们更关注事情是否符合我们现在的价值观。
我想,有些很重要的课程就是,我们需要教会自己原谅(父母),以及接受我们要承担起自己生活和选择的责任。
——H. Stephen Glenn
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我妈。
她所认为的「女博士是嫁不出去的第三类人,归国者尤甚」,来自于社会舆论的影响,是他们那一代人都认同的观点。
她所认为的「只有家庭幸福,才是对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而非事业」也依然来自于她们那一代的价值观。
她们那时候 42/56 天产假后,立刻就返回工作岗位,才有了我国的「妇女撑起半边天」。
在她固有的思想观念里,就是希望我能过得轻松一点,过得更「女人」一点,过得更幸福一点——这就是她所理解的「女儿的幸福」、「女人的价值」。
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毕竟,她真的为我做了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
回想起来,我又岂能将自己那时放弃出国的原因都归咎于她?
她是在家里大闹一出,但最终、最终做出关于自己的人生决定的,是我自己。
是的,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
原生家庭固然对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庆幸的是,当我开始建立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我、我先生、小萌和小乖)时,我已经在逐渐脱离那些我所认为的不好,同时继承了那些好的部分。
但是,万一我的孩子们不认为这些我「所认为的好的部分」是好的呢?
我认为我要尽力当一个好妈妈,尽力支持孩子的选择。
但如果他的选择太过小众,完全超过了我的认知呢?
我希望他能进入名校,但假如他选择辍学创业呢?
我希望他能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假如他要进军娱乐圈呢?
我希望他能找个贤惠顾家的媳妇,但假如他的另一半是个和我针锋相对的女强人呢?
……
很多人总说,原生家庭对自己有着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但父母的初衷,也许只是不希望我们重复他们的老路,希望我们活得轻松一点,幸福一点,健康一点。
他们有时唠叨,有时固执,有时和我们对抗,又有时很决绝;这又何尝不是因为我们听不进去、同样固执、同样对抗、同样决绝呢?
当我们理解了他们的价值观和我们不同,但现在已经很难改变了,才能理解和原谅。
理解他们,也理解自己;原谅他们,也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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